事情的进展和祁墨预想中完全不一样,不安逐渐袭上心头,让他的表情也染上了几分急躁。
登夫人看着他的反应,笑声逐渐放大:“你以为会回到中心吗?”
祁墨惊讶:“你不是NPC。”
NPC不会知道这么多。
登夫人笑得意味深长:“我受主神的控制,不是NPC是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祁墨又问。
登夫人从地上爬起来,身形伛偻,并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形态。
“这是我编织的梦境。”
登夫人摸着墙壁和门锁,感叹似的说:“是不是和现实生活一模一样?”
祁墨有所怀疑:“梦境?”
“没错,在传送的瞬间,我把你拉了进来。”
登夫人的声音很平淡,几乎听不出来波折:“在梦境里我不会受到主神的管辖,管理者……也就是你的伴侣,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祁墨紧张的心情突然顿了一下。
“你说陆凛进不来这里?”
“当然。”登夫人表情有些自得,“在这里,我就是主神,我不放你离开,谁也奈何不了我。”
祁墨却轻笑了一声。
“那他是不是也看不到这里的情况?”
他不正常的反应让登夫人有了警备之心:“自然是看不到。”
祁墨嘴角咧开了:“那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
登夫人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却见他走进了书房,拿出一张纸在写什么东西。
“郝佳人女士是吧?”
他奋笔疾书,随口问了一句。
登夫人秀眉皱起。
祁墨继续问:“当初为什么会有给自己换皮囊的想法?”
登夫人皱眉,她盯着祁墨:“我更愿意你称呼我为登夫人。”
“为什么?你爱登西?”
“我……我应该爱他吗?”登夫人神情变得很迷茫,“脑海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应该爱他,可是……”
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没必要跟他说这些,眼底的茫然蓦地清明起来。
“你是试图左右我的情绪。”
祁墨边写东西边回她:“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不得一个好女人被渣男害得沦落到这个地步。”
“害?”登夫人嗤笑,“他强迫我跟其他男人给他生孩子?确实害我不浅。”
祁墨写完了,放下笔,拧眉看她:“你就这么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骗你?”
“这世界上最不会骗我的人就是我自己。”
“如果记忆也被做了手脚呢?”
登夫人很明显的愣住:“你说什么?”
“登西对你的记忆做过手脚。”祁墨边说边起身走向书架,找到了一本熟悉的古籍,打开来,那张六寸的照片果然还在里面。
“这个男人,眼熟吗?”
登夫人皱眉:“说他干什么?”
她眼中带着明显厌恶的情绪,都来自于照片中的人。
“他是登昊和登若的父亲。”
登夫人默认。
“你和他是大学同学,两情相悦,毕业后进入婚姻,而被他父亲所资助的学生登西对你一见生情,因为得不到而心生歹计,害死了你的丈夫,并篡改了你的记忆。”
祁墨越说登夫人的脸色越沉重。
“其实真相早已有迹可循,你只是不愿意相信。”
“你闭嘴!”登夫人厉声叫停。
“郝佳人。”祁墨叫她的名字,“别再自欺欺人了。”
登夫人有些站不稳,滑坐在椅子上,眼神没有焦点似的望着前方。
他喃喃自语,说着没有逻辑的话。
“他说他爱我,但是他不喜欢我变老,我眼睁睁看着他跟别的女人越走越近,我开始慌乱,于是我去求毛大柱,我变成了那个年轻的女人,不过还是被他发现了。”
“他太了解我了,他了解我的一举一动,我顶着别人的脸往他跟前一站他就认出来了,可他没有拆穿,而是让我引荐了毛大柱。”
“我没兴趣听受害人喜欢上加害者的恶心故事。”祁墨打断了她,“阴契已经写好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
“我放不下!”
登夫人情绪激动:“我本来就是幸福的,我为什么不能选择什么不知道,一直幸福下去呢,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残害无辜女孩儿抢夺皮囊,吸食男人阳气,给登西选择优质皮囊,你们两人狼狈为奸,难道这些都是对的?”
“我不做评价,你的所作所为都写在阴契上,到了阴曹地府,那边的大人自有评断。”
登夫人的脸色苍白:“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
“我并不关心你的苦衷。”祁墨说着念动了解冤咒。
阴契燃烧尽,房间出现了一道光。
“去吧,从这具身体里出来,这个不能带去酆都。”
解冤咒结束,一团黑气从登夫人的身上散发出来,往日种种如烟,全都消散不见。
登夫人神情逐渐变得柔和,是放下了所有心事的轻松,她正要从这具身体里面挣脱出来的,突然“蹦蹬”一声,一个球形的东西从门口滚了进来。
祁墨看清东西“我操”了一句,还没等他动作,一道身影从外面冲了进来,拽着登夫人就跑。
“毛大柱!”
球形的东西发出“噗哧”声,继而冒出一阵浓烟,挡住了他的视线,等烟雾散去,已经没了登夫人和毛大柱的身影。
“可恶!”
祁墨追出门,脚下的场景发生了变化,根本不是原先的走廊,而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日头高高悬在空中,地面像是在往外冒着热气,惹的人头晕目眩。
身形晃了一下,祁墨稳住,脑海中倏地闪过登夫人说过的话,这是郝佳人的梦境,并不是副本。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清晰起来,闷热感一瞬间无所遁形,头晕目眩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雕虫小技。”
祁墨手指虚空画符,嘴里念念有词。
“天清地宁,日月光明。邪魇消散,魂魄归型。破!”
破魇咒结束,脚下的荒漠画面被灼烧出一个个窟窿,虚无的梦境逐渐瓦解,露出了走廊的真实情况。
毛大柱搀扶着登夫人,不可置信看着他:“看来我没看错,你小子道行果真不浅。”
“笑话。”祁墨语气嘲弄,“这点伎俩都破不了的话,那可真枉为玄门大弟子了。”
毛大柱冷嗤:“那又怎样,反正你也回不去了。”
他说话的语气,让祁墨想起了登夫人,简直如出一辙。
“你在替郝佳人办事?”
顿了一下,又说:“她前尘恩怨已解,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孽债,不如早日让她离开。”
“她离开了,我怎么办?”毛大柱情绪不能平静,“她一个人解脱了算什么!”
祁墨心下疑惑。
“你又是谁?”
“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
毛大柱看向郝佳人,从这个角度看,祁墨突然把他跟某一张脸重合起来。
登西的电脑中有上大学时期的郝佳人,其中一张照片跟此时毛大柱的角度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是毛大柱蓄了胡子,皮肤状态粗糙,也比郝佳人强壮。
郝佳人是独生女,并没有哥哥。
祁墨的思维有些发散。
而这时,登夫人推开了毛大柱的手,说:“你也跟我一起走吧。”
“凭什么?”毛大柱红着眼,“你需要我的时候就把我创造出来,不需要我了就把我毁掉,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登夫人低垂着眼皮:“对不起。”
“我不想听对不起,更不想去什么酆都,你既然创造了我,就不能留我一个人在这地狱,你得陪着我!”
登夫人愧疚掩面:“可我不想在这里了,快一百年了,我已经受够了!”
“一百年了吗?”毛大柱有些恍惚,“既然都已经一百年了,再多几年吧,或许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没有人能活着出去,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祁墨沉眉,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登夫人突然看向祁墨:“带我走吧,这是我唯一离开这里的机会了。”
祁墨:“酆都门还没关上,你还有两分钟的时间。”
登夫人拉住毛大柱的手:“走吧。”
毛大柱纹丝不动,满含怨气瞪着祁墨:“你为什么要掺和进来!”
祁墨无语:“是你们把我拉进来的好不好?”
“不是我们,是祂。”
“谁?”
“主神,没有人能违背祂的意愿。”毛大柱说,“你在破坏祂的计划,祂不会放过你。”
“什么计划?”
毛大柱却不愿多说,只是拽着郝佳人的手一直不松开。
郝佳人很无奈的样子看向祁墨:“他是我想象出来的自己,因为求生的意念强大,有了实形。”
祁墨想了很多种两人之间关系的可能,事实却让他惊讶。
郝佳人白着脸,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我觉得自己所遭受的苦难皆因为性别,所以时常在想,如果我是男人,爸爸会不会把我当做继承人培养,而不是早早给我定下婚约嫁出去;如果我是男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当做争来抢去的玩物和生育机器;如果我是男人,是不是我也可以呼风唤雨,这一生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太想知道答案了,于是就有了毛大柱,他替我好好活了一回,看着他我时常感到快乐,所以,可不可以求你,放了他。”
“郝佳人!”毛大柱红着眼叫她的名字,“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凭什么求他!”
祁墨淡漠道:“他不是鬼,也没有对我造成伤害,我管不着他的去留。”
郝佳人松了一口气,好似最后的牵挂也没了,她闭上眼,从这具身体里面挣脱出来。
毛大柱本能够她,却抓了空。
“郝佳人!”
“再见。”郝佳人说。
她转身朝着那道光走去,然后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毛大柱像是受了打击,整个人大恸,追随着郝佳人的身影而去。
眼看着就要穿过那道光,背后一道巨大的力拉住了他的衣领。
“活人不能进酆都。”
毛大柱悲恸万分,整个人滑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道光消失不见。
他嘴里喃喃道:“到头来,我连追随她去的勇气都没有。”
祁墨摇头,心中感慨万千,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动静,他回头一看,是皮管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
准确说是顶着皮昊皮囊的登西。
“我也想离开这里。”他说。
祁墨眼神发冷,哂笑:“你这种人不值得我浪费蓝条超度。”
他不是是非判官,不想判断谁对谁错,但是登西这人,让他感到反胃。
登西很淡定,仿佛胜券在握,他说:“难道你不想救你的朋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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