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封闭的屋子。
屋子不是很高，四四方方的构造，明明是比较狭小的地方，却因为里边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看着宽敞了不少。
因为封闭，也因为闷热的夏天，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包裹。
汗酸味，木头的闷臭味，还有一点淡淡的食物腐烂的味道，闻过的人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它。
唐颖躺在地上，眼巴巴盯着从缝隙中漏进来的光。
她尽量把脸凑进了门缝，好能多呼吸点外边的空气。
虽然还是能闻到里面的臭味，总归是聊胜于无。
这是她被关在这的第几天，唐颖已经记不大清了，这些日子里，她的意识一直不太清醒。
为了防止她逃跑，头两天是给她下了药，只给能让她活着的食物，让她保持在一种很饿但不至于饿死的状态。
时间一长，身体机能都无法维持，唐颖自然一直是浑浑噩噩的，药自然也停了。
这屋子原先是间堆放杂物的储物室，大概是想着等她走了这屋子还要放东西，除了偶尔来送一顿饭吃，他们时不时还会带她出去上个厕所。
这也是她唯一能出门的时候，有时是白天，有时是夜晚。
不过，因为她进食的量很少，排泄的次数也少，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无所事事地躺在这儿。
睁眼闭眼间时间流逝日夜变换，一觉醒来，根本分辨不出来已经过去了多久。
今天依然是个大晴天。
气温很高，屋子里就更是闷热，唐颖流了满身的汗。
尽管如此，看着从缝隙中透进来的光，她还是伸出了手，像抚摸小动物那样轻轻摸了摸那束阳光。
阳光，是柔软而温暖的。
不知过去了多久，门外悬挂的锁链哗啦作响，唐颖尽力往旁边移了移，好让外面的人能顺利推开门。
今天，走进来的却不是端着饭碗的陈芝红，两个妇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唐颖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重复了几次，部分位置发硬，整件衣服跟皱起来的纸一样，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酸味。
连唐颖自己都有点嫌弃，她们却跟没有嗅觉一般自然，猛地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夹在中间推搡着往外带。
她们的脚步匆忙，也没在意唐颖因虚弱而趔趄的，偶尔几下在地上拖行的脚步。
再次久违地闻到了新鲜的空气，唐颖无疑是高兴的，但还没两秒，她就看到了什么，骤然僵住了。
门板，窗户，墙上……视线所及之处全都贴上了红纸。
红纸则剪成了红色的“囍”字，牢牢的贴实了。
看到了这些鲜艳的色彩，唐颖只觉头晕目眩。
……为什么会是红纸？谁要结婚？是谁要结婚了？！
今天是第几天？今天是第几天了？！
“放开我……放开我！！”
唐颖细声尖叫道，扭动着身体，不断挣扎着试图阻碍她们的动作。
但她太虚弱了，虚弱得这点反抗就像飞蛾振动自己被钉死在桌面的翅膀，像蚍蜉撼大树，毫无效用。
妇人们掐住了唐颖的四肢，轻松得就像掐住了一只鸡。
然后像给一只鸡烫毛扒皮，开膛破肚一样，她们脱掉了她的衣服，把她扔进了浴室，洗去了她身上的脏污。
她们的动作很利索，也很粗暴，温热的水从喷头冲出，直愣愣地冲在她脸上，唐颖闭上眼睛，张开嘴巴，下意识艰难地闪躲。
洗干净后，下一步是给鸡涂上腌料。
唐颖被套上了喜服，按在了椅子上，被动的任由她们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她看不见，而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她只能忍受着几只在自己脸上动作的手，猜想着之后还会发生什么。
在这一切都结束之前，唐颖终于看见了陈芝红。
她穿着红色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在了头顶。每一丝、每一缕头发都呆在了它该呆的位置，头皮处光滑的怕是灰尘都要打滑。
上妆的妇人们让开了位置，陈芝红上前，看着唐颖的脸，挑挑拣拣半晌，指了指她脸上，说道：“这位置，再涂点，脸上红红的看着好看。”
妇人依言动作。
陈芝红满意地点了点头，指挥着妇人们给唐颖换了个位置，坐到梳妆镜前，让她也能看看自己的样子。
唐颖被轻轻松松地换了个地方，陈芝红接着妇人的力道摁住了她的肩膀。
见母女俩有话要说，她们主动离开了房间。
唐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凑到自己耳边的女人。
妆容遮盖了唐颖惨白的脸色，却盖不住她的表情，看出唐颖脸上的厌恶，陈芝红这几天里好不容易聚起的好心情再次被打散。
这副表情，又勾起了她这几天提心吊胆的紧张的情绪，和担心被戳破的恐惧。
她怒斥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
“你们两姐妹怎么就不能听话一点！我就不该答应放你们出去读书！读读读，心都读野了！”
陈芝红死死捏住了她的脸，在双颊处捏出了两个凹：“你最好把你的那点小心思都收好，乖乖给我完成这场仪式。”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事情在临门一脚时失败。
令她意外的，唐颖居然开口了。
“……你要，把我，嫁给谁？”
连着半个月没能说过一句话，又少食少水，这声询问艰难问出口，唐颖的声音嘶哑，还多了几分生涩。
她死死盯着镜中的两张脸，两张眉眼间几乎一样的脸了放到一起，她们背后的墙上也贴上了大片的红纸，一起投射在镜面中，看着还有点惊悚。
旁人都说妹妹唐琳苒像极了陈芝红，但要唐颖说，明明她才是最像的那个。
像到此时她看到自己的脸都会一阵反胃，恨不得亲手挖了那双眼睛。
陈芝红怜悯地看着她，道：“本来是没有这场婚礼的，谁让你妹妹惹了个大麻烦回来，我们才匆匆忙忙完成了现在的布置。”
她的指尖划过唐颖的脸，指甲很短，指腹因为半生的操劳而粗糙，“不过也好，还能给我收一次份子钱，也算老天给我的，养你到大的最后一份回报了。”
“呸！”唐颖吃力地啐了一声，“真是，倒了大霉。”
陈芝红听出了她的未尽之意。
——真是倒了大霉，她才做了她的女儿。
这话听着莫名有些熟悉，但陈芝红翻遍了自己的记忆，也没想起来她在哪听见过这句话。
有种微妙的，带点恐慌的情绪在陈芝红心中蔓延开来，让她不愿再继续思考。她只能匆忙打断了唐颖，也打断了自己的思绪，还不小心用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还说什么抗争命运，别想了，为陈家奉献出一生，就是你们的命。”
“不过你放心，你不是不想结婚，今天就是走个过场……”
后面的话唐颖没再细听，她盯着镜子中的自己，拼命思考着破局的办法。
但等陈芝红说完了，她也没想到什么好的主意。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瞳孔逐渐有些涣散。
看着她眼中蔓延开的绝望，陈芝红得意地笑了。
她叫回了妇人，妇人站到她身后，拿着把梳子，梳理着她的头发。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四梳四条银笋尽标齐。”
在妇人欢喜的诵读声中，唐颖又看到了大红色的“囍”字，它就贴在面前的梳妆镜上。
她看到那字底下的“口”字在不断地变大，变长，渐渐失去了棱角，变得越来越圆滑，然后，像只真的嘴巴一般，一动一动地变着口型。
“认命吧。”
“认命吧。”
“认命吧。”
它不断地重复道。
认命，吗……
处理活禽，将它做成一道菜的最后一步，是将那整只鸡放上蒸笼——
唐颖双手撑在桌子上，听见陈芝红向两个妇人致谢，给她们塞了两个红包送她们离开了房间。
她想起来，但发软的四肢拒绝了她。
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唐颖听见陈芝红走回了身旁，半是命令半是威胁道：“你等着，过会儿你哥会回来送你出门，新郎是我们认识的人，你乖一点，顺便见见客人。”
“最好给我笑得精神点。再摆出那张死人脸被他们打了，我可管不了。”
唐颖没回话，她的灵魂似乎飘出了身体，只能呆呆地飘在一旁，看着自己被扶了起来，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外走去，被交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上。
外面坐满了人，唐颖看见陈芝红夫妇二人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迎接前来的宾客，接过他们递来的钱。
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厚，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大。
“唐家那丫头怎么突然就嫁人了，先前她不是挑了半天也没同意把女儿嫁出去吗？”
“听说是那丫头自己在外边找的。”
“难怪呢，在外边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看不上我们村里的。”
“我看着，那新郎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瞎，肯定有自己特别的地方我们不知道而已，不然他们能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也是，我们管这么多干嘛，吃饭吃饭……”
之后还发生了什么，唐颖就都不知道了，简单见了见宾客，她就被送回了房间。
为了稳妥，他们还喂她吃了一颗药。
房间是曾经她和妹妹的房间，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了，东西被换了大半，除了这张搬到角落的窄小的床，到处堆放着她们那位兄长的东西。
房间上着锁，窗户装着铁质的防护网，唐颖被简单喂了点吃的，软软地倒在床上，眼睁睁看着窗外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拜托了，谁都好，谁能救救她……
陈芝红局熟悉，是因为曾经她也说过这样的话，很心酸的一点是，很多人被这样折磨后，时间一长就可以忘了当年自己的痛苦，并将其在下一代身上延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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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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