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江汀白顺着季洲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略显突兀的肚子，反应有些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愣愣回了句：“哦。”
这下，自讨没趣的人变成了季洲。
为了节约用电，在非规定时间内，远征舰的走廊上一般仅会亮一盏昏黄的小灯，亮度足以让来往的人看清前方的路，但也只尽于此。
季洲与江汀白对站着，雪豹兽人比垂耳兔半兽人远高了一头、宽了一倍。
属于季洲的影子压盖在江汀白的脸上，将他整张脸割裂成半明半暗。
季洲看不清他躲在阴影中的面部表情。
“确实是很正常的事，可能是我太久没见过江医生了，陡然见到才会觉得奇怪，希望江医生不要觉得我冒犯。”
季洲其实手指尖儿都被他们俩这段对话给尴尬到发麻，但话都蹦出了口，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没关系。”
江汀白的手在季洲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拽住了T恤下摆，被黑暗掩藏的情绪全都融在了那被反复捏抓的褶皱中。
“咳，”季洲右手握拳抵住唇角，不敢去直视江汀白的眼睛：“听说江医生结婚了。”
刚洗过的头发还未被毛巾擦干，带着洗发液香味的水珠排着队、串成线，奋不顾身地往江汀白的肩膀上跳，将温热冻成冰凉。
“是啊。”
江汀白扯起肩膀处被洇湿的布料，语气有些惆怅：“不过对方跑了，可能是嫌弃我吧。”
沉重的肚子拽得人累赘，新手上路的江爸爸不得不用手扶着腰。他叹道：“我们一面都没有见。”
小兔子医生扶腰的动作落在季洲眼里，便是明晃晃地对肚子里的孩子及孩子父亲的偏爱，雪豹兽人眸色晦暗了三分。
可当他听闻江汀白与他的丈夫竟然连一面都没有见后，阴沉又变为了惊讶。
莫非江汀白和那个人是奉子成婚？
季洲联系江汀白新婚没多久就带着肚子回舰上继续工作的现状，去推测他和那个在婚礼上未曾谋面的丈夫的真正情感关系。
“啊？！江医生……”
他心中细细沉思，表面却装出一副如遭雷劈、十分惊讶的样子，希望以傻大憨憨的形象能降低江汀白的警戒心，多套出点真话。
“那你这孩子……”
季洲露出不解的神色，语气关切。
吃了这么多瘪，原本性子单纯的雪豹兽人算是总结出了经验。对付这种“阴险狡诈”的“绿茶兔”，首先就要学会拥有两副面孔，随意切换。
不然，早晚会被他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唬得团团转。
“意外罢了。”
江汀白一下子挣脱开缠住手指的衣摆，身子向左侧前倾：“我不想说，你也别继续问了。”
“好，”季洲看出了他想要离开的动作，但是他还想再多拖一会儿时间仔细看看江汀白。
于是，他没话找话道：“你的耳朵……”
黑发青年头顶两侧再也没有两只灰毛白尖的长耳朵露出来了，失了三分可爱，多了九分清冷。
让人觉得有如九天仙子、高山落雪，遥不可及。可是隆起的腹部偏偏将仙人拉下凡尘，沾染上红尘的世俗。
江汀白不留情面地戳破他：“没有话聊就别说了，不要明知故问。”
半兽人同兽人发生关系后，他们的兽类特征——尾巴和耳朵，都会变为自己能够控制伸缩的状态。因此，大多数结了婚的半兽人选择收起兽类特征后，光看外表很难分辨出他们与兽人的差别。
这种变化在兽人星球上，几乎是每一个人都会知道的事情。
“好吧，”季洲贪婪地最后看了几眼江汀白，语调低沉：“照顾好你自己。”
“还有，祝你幸福。”
“谢谢。”
江汀白转身去敲响卫川的宿舍门，门很快打开，人走进去，门又很快无情地阖上了。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心上人嫁作他人夫，他还没有那么自轻自贱到去给人家当男小三的地步。
难怪别人总说初恋都是美好而没有结局的，季洲仰头盯着黑暗的天花板，眼睛控制不住地乱眨。
有一滴清泪自蓝宝石中流出，划过眼尾，最终融在了如温柔月光的银色发丝里。
连同他对江汀白的最后一点念想，都付给了走廊上的循环风。
一切都结束了。
他也算是尝尽了爱情的各种滋味，不枉暧昧一场。
整理好心情的季洲没有选择回房间继续独自一人沉浸在悲痛中慢慢消化，他继续按照自己出门时的计划。找一下不知道乱跑到哪里去的小兔子，去管理室借个通讯器，最后再申请更换个宿舍。
情来如山倒，情去如抽丝。
-
训练周，留在宿舍里的人很少。
管理大爷也乐得清闲，吃着舰上难得的泡面，美滋滋地看着星球最新放映的电视剧，小日子过得悠闲且美好。
“刘教官，我想请你查一下监控。”
大爷的快乐生活就这么被不识趣的雪豹兽人给打断了。
“查什么？”刘教官认出了这位格外不爱拿通讯器的兽人兵，他吸了口泡面，眼睛盯着电视头都不抬。
季洲上身趴在咨询台上，对刘教官很是殷勤：“就是我这次回来带了只雪白的垂耳兔，但是，回宿舍发现垂耳兔不见了，我猜测可能是在回来的路上跑丢了，所以想找您查一下监控看看小动物去了哪里。”
听到“小动物”三个字，刘大爷突然有了反应。
他关掉电视剧，盖上泡面，严肃认真地警告季洲：“你知道的，舰上不允许饲养动物，你这是违纪行为。”
“我知道，”季洲告饶：“但是我这不是着急，没来得及回家嘛。我找那只兔子就是想把它送回我家里的，小动物就是路过一下而已。”
见季洲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大爷缓了脸色，语气也温和不少：“查监控需要向上打报告，得到批准之后我才能帮你查。”
“需要什么手续呀？我立刻去办。”季洲着急，小兔子要是在舰上乱跑，很有可能会被当作小间谍给弄死。
他道谢：“谢谢刘教官。”
“别慌，”大爷摆了摆手：“我话还没说完。”
“不过你说的那个垂耳兔我确实见过。刚刚就是卫川卫医生给带进来的，你也知道，医疗部那里有好几个医生护士都是兔子，我还以为是哪位医生的兽形就没有多管。”
“后来，我看到卫医生好像把它带回宿舍呆了一会儿，然后就把那只兔子带了出来扔进了江汀白医生的房间里。所以，你不说的话，我一直以为那只兔子是江医生。”
听到垂耳兔在江汀白那里，季洲反而冷静了下来。
毕竟兔子不太可能会伤害兔子，更何况他们还都是怀了孕的兔子，发生什么事江汀白和卫川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挑了挑眉向刘教官确认道：“那教官，所以我的兔子最后是去了江医生那里？”
“对，我肯定。”
刘教官从不说虚话，敢这么肯定就说明必然是他眼见为实。
“好，谢谢教官，教官我还有一件事……”得知了垂耳兔的下落，季洲还需要和管理借用一下通讯器。
谁料这个时候，咨询台上的公用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
刘教官接起电话，把手指放到嘴巴前面示意季洲有什么事儿等会儿再说。
季洲乖巧地等在一边，刘教官的眉头不断皱起又放松。
“好的，我知道了，”刘教官拿开听筒叫住季洲：“季洲，你的电话。”
“我的？”季洲指了指自己。
“你的，快接！”刘教官将听筒贴到季洲耳朵上。
电话那头声音十分嘈杂。
季洲接过，礼貌道：“喂，您好。”
“喂，”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小洲啊，我是爸爸。”
“爸？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季洲的爸爸很少和他单独联系，他们父子之间的交流大多都会选择通过季洲的母亲。
季父突然打来电话，一定是发生了紧急的事情。
“对，我们刚知道你被救了，和你妈妈都开心得要疯了，”季父语气迫切焦急：“但是谁知道你妈妈突然晕了过去，去医院一查，医生说情况很不乐观。你妈妈一直都很担心你，所以你尽快请假回家多陪陪她吧……”
“她可能要动脑部的手术！你快回来，你妈妈一直念着你呢。”
“妈怎么了？！爸，你说清楚。”
季洲握紧了听筒，手指骨节作响。
“你自己回来看吧，我已经派了人去远征舰上接你，估计晚上就能到了，你尽快去打报告，防止到时候走不了。”季父嘱托道。
“行，爸你别急，我现在就回去，妈一定会没事的！”
滴——
电话挂断，季洲将听筒挂上主机。
“快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刘大爷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季洲快步来到人员管理办公室，却意料之外地见到了他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结了婚、怀了孕的江汀白。
真可谓不是冤家不聚头。
江汀白也是来申请假期的。季洲估摸着他新婚，请假回去，去挽回那个不爱他的丈夫的心也算正常操作。
两人非常默契地同步写了条子，一前一后盖了章，随后又一起出了办公室门。
“诶，”季洲叫住落荒而逃似的江汀白：“江医生，我的兔子是不是在你那里？”
“什么兔子？”江汀白装傻。
“我问过刘教官了，他说我的垂耳兔就在你那里。”季洲不吃他这一套，默认了小兔子就在江汀白手里：“我的小垂耳兔怀了孕身体不太好，我又有急事没办法照顾它，还烦请江医生和卫医生帮忙看一下。”
“都是要为人父母，江医生一定能将心比心，别拿它去做什么实验，它受不住。”
江汀白听了季洲的话心中竟然莫名腾升起一丝嫉妒，嫉妒那只垂耳兔怀了孕有季洲千娇万宠、惦念不忘，而他却自己孤零零、没有人期待他肚子里孩子的到来。
他叠起请假单，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是那只兔子。”
“卫川说他跑丢了暂时寄养在我这里，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的。”江汀白承诺。
“那就好，谢谢江医生了。”
不像往常季洲总等江汀白离开了再走。
这次，季洲率先离开一步。
-
江汀白回了宿舍同卫川交接手上的工作。
他这次回兽人主星医院看病。如果孩子要流掉，加上流产后修养的时间估计要一个多月；如果决定生下来，那么远征舰的环境并不适合孕夫生活，因此他会呆的时间更长。
不管怎么选择，耽误工作是肯定的。
“你自己现在的倾向是什么？”卫川问他：“打还是流。”
“流了吧，”江汀白沉思了一会儿：“一个小生命太重了，我身上还有很多事要做，承担不起。”
“我支持你这个决定，”卫川顿首：“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孩子是其一，在这个社会有了孩子会失去未来很多优秀配偶的选择权利是其二，生养一个孩子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是其三。”
“你工作又不在主星，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是单亲家庭，你很难照顾好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汀白低声。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个更深层的原因，就是他们家养不起。
听起来很可笑，垂耳兔族族长家居然养不起一个婴儿。
可事实就是这样，江汀白母亲的病几乎掏空了家里的财产，他拿不出钱养孩子。
“其实……你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卫川拉长了语调。
“什么？”
“正常人得知自己怀孕之后的第一选择——告诉孩子的父亲。”卫川替江汀白分析：“虽然我不喜欢季洲这个人，但我也看不惯他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快活逍遥。”
“告诉他，让他和你一起承担，这是他应该承担的责任。”卫川又说：“他知道后，许多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我这两天观察了他一下，发现他对你还是有情的。”
“你自己也是吧，如果放下了，为什么那天我和季洲说话的时候拿眼睛瞪我？”
卫川看着江汀白，黑发青年脖颈低垂，显得苍白又脆弱。
“我考虑考虑吧！”江汀白给出了决定。
卫川敲敲桌子，唤回江汀白的神智：“不谈这个了，我们来谈点关于你身体的事情。你明天打算去哪里检查？”
“中心城吧，医院大一点。”
“去禄湖吧，我有同学在那边，那边技术也是兽人星球上最先进的。”
卫川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拿出通讯器联系了他的同学。
“我帮你约好了，记得去。”
他摇摇通讯器，将江汀白送出了门。
季洲黑化进程：-----------5%-------------------
正在黑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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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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