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花灯，一家人会合。
常青树旁，奶奶瞧着温葵手里的花束，问她哪里有卖花的。
爷爷推了推老花镜，“刚才走过来那边，有两个小姑娘在卖。”
奶奶清清嗓子，缓缓道：“人家卖的是玫瑰，不是向日葵。”
附近没有卖向日葵的。很明显，小姑娘手里的花是别人送的。
四位长辈交换眼神，最终派林慧娟出面问话：“葵葵，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花是那个男孩子送的？”
温葵抱着花点头。
林慧娟见状来劲，呛温敬：“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之前我们看到的人就是葵葵，你非说我眼花了。”
温敬但笑不语。
“小伙子看着挺高的，葵葵，你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啊？”
四人往停车场走，林慧娟温柔道：“你已经上大学了，谈恋爱很正常，爸爸妈妈又不是封建老古董。”
温葵低声说：“我跟他才确认关系，还不知道能谈多久。”
听出女儿的弦外音，林慧娟没多言，随口转移话题：“明天去外公外婆家拜年，你记得早点起。”
温葵：“知道。”
话题就此揭过，五个人坐进黑色汽车，趁着夜色返程。
送走爷爷奶奶后，后座变空。温葵拿出手机，给郁礼发消息。
向日葵：到住的地方了吗？
一分钟后，她收到回复。
YL：刚到。
YL：[位置]
永康路257号嘉南雅苑。
温葵看着郁礼发过来的地址，冷不防吓了一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筠城排名前五的楼盘之一。
地处江岸，是有名的豪宅。
向日葵：你亲戚住那儿？
YL：没，我一个人住。
YL：你身边有人么？
温葵抬头看前座。
向日葵：有人。
向日葵：我在车上。
YL：到家说声。
YL：电话联系。
向日葵：好。
……
房间里，中央空调轻吹暖风。
温葵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和郁礼打语音电话：“这个音量你能听见吗？我爸妈在外面，我不方便大声。”
“听得见，很清楚。”
“你一个人住，害怕吗？”
她刚才搜了嘉南雅苑的房子，几乎都是大平层，又大又敞亮。
“不害怕。”郁礼淡声说。
“学长。”温葵好奇，“你是临城人，怎么会在筠城有房子？”
“继父送的。”
温葵愣住，“继父？”
“你爸妈离婚了？”
无意中戳到他人痛处，温葵下意识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电话里，郁礼道，“难过的日子早就过去了。”
“嘉南雅苑的房子不便宜。”
“你继父这么大方？”
“我妈两年前生了个弟弟，继父希望我不要打扰他们的生活。”
“这套房子是断亲费。”
“不过我妈不知道。”他语气很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所以，这件事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
“那你去东京……”温葵忽然有点心疼他，“是去做客的？”
郁礼：“嗯。”
“学长……”温葵叹气，“你总这样为别人着想，会吃亏的。”
“母亲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不该被我困住。与其死乞白赖渴求阖家团圆，弄得大家都不愉快，不如像现在这样，我得到房产，母亲家庭和谐……”
“大家双赢。”
温葵沉默，觉得他说得在理。
只是，他才20岁，两年前也不过18，尚能任性的年纪遇到这么多事，难怪被磨平棱角，乖到没脾气。
“不说这些了。”
“我们聊聊别的。”
“聊什么？”她问。
“说说寒假。”
“你假期怎么过？”
“寒假……”温葵从抽屉里找来她的手账本，翻开，“城东新开了一条美食街，晚上还有夜市。”
“我有好多东西想吃。”
“比如？”
“比如，铁板豆腐、烤鱿鱼、锅巴土豆、芋泥香酥鸭……”
温葵慢条斯理报菜名，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饿了，“郁礼学长。”
“嗯？”
温葵捂着咕噜直叫的肚子，尴尬道：“我得去吃点夜宵。”
“待会儿再聊。”
“好。”
温葵出房间直奔厨房，恰好碰到父亲温敬在做宵夜。
面条在汩汩冒泡的汤锅里翻滚，温敬戴着一次性手套，抓起一把干切牛肉放入锅中，接着撒葱花。
香气扑鼻，温葵捏着睡衣上的兔耳靠近，“爸，有我的份么？”
温敬：“当然有。”
“冰箱有卤菜，你看你喜欢吃什么，我切点，用微波炉热热。”
温葵转身开冰箱，点菜：“我要香菇、莲藕和海带。”
“拌料呢？老样子？”
“嗯，少辣。”
温敬：“没问题。”
香喷喷的面条和熟菜上桌，温葵闻着香味，大口大口吃起来。
见她狼吞虎咽，林慧娟道：“葵葵，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是啊，慢点吃。”
“大过年的，别噎着。”
父母都这么说，温葵默默放慢速度，乖乖细嚼慢咽。
热腾腾的汤面下肚，她忍不住思考她刚才到底在急什么。
她在担心郁礼久等？
还是真的饿急了？
想到这里，温葵忽然感觉很奇妙，才几天光景，她竟然已经习惯了郁礼作为男朋友存在于她的生活。
她不排斥和他聊天。
甚至有点沉迷其中。
吃完饭，电视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每个人都在讲吉祥话，温葵擦净嘴唇回房间，握着手机倒数。
11:59变成12:00的瞬间，她将提前准备好的文字发出。
向日葵：新年快乐。
YL：新年快乐。
左右两行文字工整对应，温葵看着屏幕，唇角梨涡浅浅。
郁礼又一次申请通话。
温葵接起，同意后才发现是视频。她害羞地转了镜头方向，猝不及防看见一处流光溢彩的曼妙夜景。
画面是夜晚的筠江。
江河两岸高楼林立，绚烂的灯光织成一条漂亮的光带，在黑夜中熠熠生彩。视线往上，天空中有烟花绽放，花火串成珍珠，摆成“2014”。
温葵没说话，定定看着。
时间如水流淌，一直到整场烟花落幕，郁礼才关掉视频。
“学长。”她给他发语音，“你什么时候从东京回来？”
郁礼回的文字。
YL：不确定。
YL：怎么了？
向日葵：没什么。
向日葵：想请你吃饭。
YL：你希望我几时回？
温葵怔愣，问她做什么？
这是他的私人行程。
向日葵：吃饭而已，回学校也能吃，你不用放在心上。
YL：我在东京待5-7天。
YL：最晚2月7号回。
向日葵：OK.
已过零点，夜色深沉。
两人又聊了十来分钟，最后互道晚安。温葵关掉手机睡觉，睡着前后知后觉想到一件事——
郁礼说房子是他和继父的秘密，他妈不知道。至亲都不知道的事，他如此轻易地告诉她，不怕她乱说么？
温葵睁开眼。
她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许久，白皙的脸颊悄然泛红。
学长好像……
彻底被她迷住了。
可她并不确定他们是否可以长久，真到了分手那天，他会不会哭啊？
他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想到这，温葵忽然觉得她不是向日葵，而是山林里的魔鬼花。
-
东京，浅草寺。
游人如织的地界，梁越看着郁礼脸上的丑眼镜，不禁吐槽：“礼哥，你确定要用这副打扮去祈福么？”
“不怕佛祖认错人？”
殿宇外，正欲进殿的男生脚下一顿，摘下眼镜收进外套口袋。
须臾，旁边一群女生恰好经过，频频往他们这边侧目。
梁越啧声，“这样多好。”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她不一样。”
“谁不一样？”很轻的一道低音，梁越以为自己幻听了，忙问，“之前那个大半夜给你发消息的女生？”
男生没回，迈开长腿往前走。
梁越跟上，好奇道：“是不是嘛？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郁礼被闹得烦了，一记眼刀杀过去。梁越默默闭嘴，而后自顾自笑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郁礼。”
两人进殿祈福。
结束可以花100日元求签，郁礼顺手抽了一签，僧人笑着问他求什么，梁越大大咧咧代答：“前程。”
“姻缘。”郁礼用日语说。
僧人看着签文，讳莫如深地笑了笑，问：“有女朋友吗？”
郁礼点头，代表有。
“神明佑你们幸福。”僧人说，“好好爱她，她会同样爱你。”
郁礼向僧人道谢。
他身后，梁越急不可耐：“我刚刚好像听到了‘女朋友’，礼哥，你不会求了姻缘吧？那和尚说啥了？”
“和尚说——”郁礼散漫一笑，抬眼看友人，“如果你再这么聒噪，以后很难找到女朋友。”
梁越：“……”
阳光清浅，落在寺庙像雾。
梁越目睹郁礼走向祈平安符的地儿，心里堆满了好奇。
他口中那个“不一样”的女孩，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这哥不厌其烦打卡东京景点，还跑来求姻缘？
-
“浅草寺很热闹。”
“嗯，我已经出来了。”
大年初三，筠城。
郊区别墅，温葵坐在小院里晒太阳。院子里架有葡萄架，架上一片枯败，木头缝隙间落着阳光。
铺着毯子的藤编摇椅里，温葵柔声回电话：“你现在在哪？”
“晴空塔。”郁礼说。
阳光扎眼，温葵微微侧过身子，语气慵懒：“我喜欢晴空塔，340楼可以拍到富士山，风景很漂亮。”
“有照片么？”他问。
“我找找。”
温葵点开相册，找到去年夏天毕业旅行的相片，挑了张发给他。
“我摄影技术不好。”
“你将就着看。”
“挺好看的。”
“是么？”温葵勾唇。
“我想听真话。”
“你有构图意识，只是取景内容略满，把右下角截掉试试。”
温葵试着“拯救”照片。
她弄完，对比新旧照片，感觉确有不同。此时，屏幕上跳出一条新消息，她点开，不由恍神。
同样的视角，同样的晴天。
富士山在蓝天下清晰，高楼大厦定格成水彩画里的线条。
飞机划过天空，留下一片尾迹云。云层由浓转淡，直至消失。
如果不是照片左下角有时间，温葵差点以为这是她拍的那张。
“你在哪儿？”
“你到过的地方。”寂静的耳机里重新响起声音，男声清冽，极富磁性，“凑巧，我也看到了飞机。”
暖风拂面，摇椅上，温葵眯着眼看天空。枯藤和木架之外，浮动的云摇摇晃晃堆出鲸鱼的模样。
“嗯，好巧。”她说。
云海中，鲸鱼摆着尾巴。
耳机里有快门声。
温葵闭上眼，脑中浮现郁礼拿相机拍照的样子，喃喃：“学长。”
“嗯？”
“旅行愉快。”
“多吃点好吃的。”
“好。”
网络连接的另一端。
东京，几百米高空之上。
郁礼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致，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很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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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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