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影响到其他人，文安声音压的很低：“我准备去吃早饭，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宋奕侧脸睡出了一条红色的印子，眸光也是散的，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盯着文安看了半天，似乎才反应过来，哑着嗓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文安一句“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他惊讶地瞪大眼，立马说：“不用，你睡就行。”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宋奕已经踩着爬梯下来了：“没事。”
他径直进了浴室，文安无所适从地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直挺挺地站在走道，也不像那么一回事儿。
只好也亦步亦趋地跟他进去了。
因为怕碍手碍脚，文安只站在了浴室靠近门的最角落。
宋奕洗漱时，他也没打扰，既不催促也不出声，像个吉祥物一样安安静静地呆在原地，脑袋跟着宋奕的走动痕迹转啊转。
洗好脸，宋奕单手捋了一把额发，抽毛巾时无意间瞥了眼文安，一双眼睛没忍住陷在干燥的毛巾里弯了一下。
前往餐厅的路上，或许是刚洗漱完的缘故，宋奕散发出好闻的气息，文安不知怎么搞的，莫名有些紧张。
“关浩和向连早上吃饭吗？”他没话找话道：“要帮他们带点什么吗？”
宋奕一点都不给室友留面子：“不用管他们，早晨从没起来过。一天两顿饭都是好的了。”
文安点了点头，而后看了他一眼：“……那你之前也是？”
宋奕笑了一下，睁眼说瞎话：“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很自律的。”
见文安又乖乖点了点头，一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样子，宋奕心底恶劣的想欺负人的想法又浮上来了。
但无奈餐厅已经到了，人来人往的地方有些话不好开口，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文安不明所以，以为他是嫌排队麻烦，“要不你先找个地方坐，我去买？”
“不至于。”宋奕失笑，“你去买粥？我去买早点？”
文安：“好。”
-
“昨晚睡得怎么样？”
文安用勺子搅着粥：“很好。”
宋奕神色自然道：“那就行。”
粥是刚做出来的，源源不断散发出热汽，文安感到脸有点烧。
他往下埋了埋头，默默地喝了一口粥。
虽然文安本身性格就有点内向，但面对宋奕的时候却总异常的紧张，就连他自己也搞不懂这动不动的情绪从何而来。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两人同时看去。
备注为“妈”发来的消息:【安安，最近怎么样？】
是文安的手机。
文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要解释说“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却在看见下一条的时候面色忽变。
妈：【你喜欢男生这件事，你爸答应不跟你计较了。你也就别那么犟了，啊？】
文安脸色发白，大热天后背却生生出了一层冷汗。眼前的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对面宋奕的表情了。
文安出生于一个成绩比命重要的封建家庭，家庭环境非常传统，爸爸说一不二，家里所有人都唯他是从。
每天他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文安一天的日程安排。
他需要事无巨细地汇报，如果有一点不符合爸爸的要求，都会被骂的睁不开眼。
这导致了文安不但在家里没有**可言，每个寒暑假也几乎都没有属于自己的空闲时间。
文安不止一次想反抗这种窒息的生活，但每每看到父亲鬓角越来越多的白发，还有笑时皱成一团的眼尾纹，又无疾而终。
后来，因为一次偶然的经历，他发现自己喜欢男生。
文安不敢告诉别人，也不可能向父母坦白，所以就将秘密写到了日记本，锁到了宿舍的柜子里。
这本该陪文安入土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却不想在高考结束后，被班里男生以一种嬉笑又荒谬的方式揭开了。
和文安一个宿舍的都知道，他有个柜子碰不得，以至于不少人戏称里面藏了见不得人的珍宝。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文安几乎复习得昏天暗地，不仅是为了文父定下的高考目标，也是为了自己以后能够有更多的选择。
结果这脚踏实地的努力，却被别人污蔑成他三模作弊的理由，只因他在短短时间从第十名冲刺到了第三。
看不惯他的人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约定好了似的纷纷举报他那个柜子里偷藏了答案。
层层压力下，文安不得不亲手撕开了让自己痛苦一生的口子——同学充满了鄙夷的眼神，老师讶异又不解的视线。
老师以为他心理不健康，当场就告知了文安的爸爸，结果可想而知，文安和爸爸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文父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否定。就好像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喜欢男生，所以变成怪物了。
学校更是流言蜚语丛生，文安每一天去上学，都要饱受同学和老师另类眼神的注目。
每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都会加剧他痛苦的根源。
所以成绩出来后，他第一想法就是要逃离那个生活了十几年，依然没有任何归属感的地方。
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外地上大学。
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再需要活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现在…兜兜转转，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文安垂着头，能感受到宋奕的目光从对面扫了过来，落在他的脸上。
但他却不敢抬头去回视。
文安抿着唇角，心情坠入谷底。
今天过后，他又该搬回去了吧。
如果说换宿舍那天，被宋奕听到孙俊污蔑自己，他还能抱有一丝侥幸。
那这时候他连幻想都不敢想了。
宋奕始终保持沉默，文安觉得他是没想到对面居然坐了一个同性恋患者，还将其邀请进了同一间寝室。
文安不想让他觉得好心做了坏事，而且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问清宋奕想法的话，一整晚都会陷入怀疑又焦虑的状态。
他舔了舔唇，刚想打破沉默，宋奕却忽然道：“喜欢男生？”
文安愣了一下：“……嗯。”
“喜欢什么样的？”
文安迟滞地眨了下眼睛：“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宋奕平静地问，“没喜欢过？”
“嗯。”光是知道自己喜欢男生就够罪大恶极了，文安当然不可能再有别的心思，去真的喜欢一个对象。
文安觉得宋奕的心情似乎变好了点，然后就听他声音带着笑，不甚在意似的说：“我也喜欢男生。”
“……”
文安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他睁大眼睛的样子很好玩，宋奕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勾唇莞尔：“怎么，就准你喜欢？”
文安还保持睁圆眼睛看他的姿势，迟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语气实在云淡风轻，仿佛喜欢男生这事在他看来不值一提，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文安唇线的弧度渐渐变得僵硬。他得出一个可能性，宋奕应该是看出了他脆弱又敏感的内心，所以才故意说这话来安慰他的。
文安：“你其实不用——”
宋奕打断他：“我重新回答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
文安没听懂：“嗯？”
宋奕道：“今早你问我，要不要给他们带饭，我说他们早上起不来，然后你问'那我呢' 。”
文安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重新回答。”宋奕道：“其实我跟他们一样，之前这个点都在睡觉，早饭几乎从不在我的计划里。”
他停顿了一下，“但今早，我却来餐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文安想了想，不确定道：“因为我把你叫醒了？”
按照宋奕先前说的关浩和向连没有上午来看，那宿舍早上极有可能没人会发出声响。
但如今文安搬进来了，早上还不合时宜地制造噪音，吵醒了本该睡到日上三竿的宋奕。
想到这，文安虽然觉得不吃早饭不健康，但还是有点抱歉：“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
宋奕：“……”
“不是吵不吵醒的原因，”宋奕耐着性子循循善诱：“而是如果换一个人，不管早饭还是午饭，我都不会出来。”
文安呼吸顿了一下，却还是不敢相信似的看向他。
宋奕却不再解释什么了，笑了一下，说：“吃好了吗？好了我们就走。”
直到坐在宿舍的桌前半晌，文安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以为不被世俗接受、需要遮遮掩掩的性向，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接受了？
那他是不是就不用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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