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工坊
夜里，他们回到了奶奶的旧家。
娜娜在洗漱过后，去小厨房拿茶包泡了一杯茶。
一楼的房门紧闭，估计是老太太经过旅途劳顿和晚上的交谈，已经累到提前歇下了。
开放式厨房留了一盏暖黄的七彩玻璃吊灯，通向花园的落地窗垂下了窗帘，只有清冷皎洁的点点月光如同水银泄地。
她手捧着温热的红茶，缓缓回到二楼的卧室。
娜娜靠在护栏上，抬头望向阳台外，眼前是一片古典民居建筑堆叠的暗影，安静，沉寂的小镇，没有城市的喧嚣。
"娜娜，还没睡吗。"马可经过她的房间，发现她的房门敞开并且还亮着灯，于是来到门边问道。
"嗯，有些睡不着，明天奶奶好像说要去陶瓷工坊对吧。"娜娜侧身看向他，轻声问道。
"嗯，但是也不一定需要早起，你就当做是假期就好。"马可淡淡一笑，跟着来到了小阳台上。
"嗯……"娜娜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在想什么呢，还不去睡觉。"马可伸手拂了拂娜娜的鬓发，碧蓝的眼睛好奇的探向她。
"在想艾米莉卡说的，你们的民族传说。"娜娜嫣然一笑，水灵灵的大眼睛俏皮的眨了眨。
"原来如此，我竟然不知道，你对斯拉夫民族这么感兴趣呢。"马可佯装讶异道，他笑着俯身逗她，水蓝的双眼光芒闪烁。
"对呀，因为你呀~"娜娜回眸浅笑。
"但是，我们三支斯拉夫族裔虽然样貌相似，内里却是完全不同的……"马可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神色一凛，沉声说道。
"真的很奇怪，你们的起源相同，语言相近，习俗近似，却可以闹到今天这种互相之间水火不容的地步。"娜娜托着下颌靠在护栏上，目光飘向了远处。
"一半是因为历史上的恩恩怨怨，另一半大概是因为经济上的桎梏吧。"马可随着她，望向小镇屋舍堆叠的暗影。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斯拉夫人不够强大，无法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所以只能被不断的分裂和削弱。
"如果团结起来呢？"娜娜突然开口。
"什么？"
"如果你们团结起来，是不是会更好些。"娜娜想起了穆夏的画，他的作品就是希望斯拉夫人能够团结起来，如果他们团结起来必然会变成一股不受欺负的强大力量。
"曾经尝试过不是吗。"马可灿然笑道，他轻抚了抚娜娜飞舞的发丝，眼神深邃，目光深沉。
"是的，曾经尝试过……然后失败了。"娜娜明白他说的是红色帝国曾经的理想，曾经的理想国只存在了短短的七十年，就分崩离析。
"像今天这样，如果你同其他人谈起这个，他们会惧怕你……娜娜，答应我，不要再跟其他斯拉夫人说这个。"马可凝练的目光微微收敛，板起脸严肃的说道。
"……这样吗。"娜娜眼观他肃穆的神情，觉得与往日似乎有所不同，马可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成长了，逐渐成为了一个有斯拉夫民族底色的西欧人。
"Niente(没什么)，我不是要责怪你的意思，只是目前来说……对于东欧人来说，很难再像以前一样聚拢在一起。"马可轻声叹息，他双手撑在栏杆上，遥望空中的星河灿烂。
"嗯，因为都已经换了个活法了，再也回不去了。"娜娜默默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
"以前我也不理解，她为什么非要回去，难道西欧不比东欧更好吗。"马可轻声道，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阿莱娜明亮的双眸。
"或许，西欧拥有物质，而东欧有精神……"娜娜看着他的侧脸，马可背着光，屋内的暖光只照亮了他的背影，他的脸颊上是如银沙般的月光，清冷而卓然。
"娜娜……"马可有些哑然，他的内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娜娜说的正中他的下怀，他略微垂眸，满含心事的望了眼他心爱的女孩。
娜娜秀眉微蹙，与他平静的对视，她的黑发被晚风扬起一丝半缕，女孩粉白的脸上似乎藏着更为深重的思绪，一种他以前总是读不懂，现在却隔纱般触手可及的东西。
马可稍稍别过了头，他知道在现在去构想对将来的定论并不现实，即便他现在已经对俄国有所改观，可是他将来的道路，还是会向着更为确定的方向前进。
"夜深了，你休息吧。"他轻声说道。
"嗯，晚安。"娜娜乖巧的转过身，正好目送他。
他浅笑着挥了挥手，走到了卧室的门框边，正要离开时，忽的，他的身影微微一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沉默的回眸看她，眸底有不明的思绪在涌动，修长的背影被灯光打出一道长长的斜影。
"娜娜，目前对我来说，去东方，绝无可能。"马可微微垂眸，有些丧气。
"嗯？"娜娜不解的看着他。
"但是如果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找到一个适合我们在一起共同生活的地方。"马可目光灼灼，他望向娜娜，那种力透纸背的坚定令娜娜微微一怔。
"好的，我明白了。"娜娜了然的笑了笑，她眉眼弯弯，心中涌起一道温热的暖流。
*
第二天一早，娜娜听到了些鸟雀的叽叽喳喳声。
阳光透过白窗纱洒进卧室，在地面上铺出繁复的暗影，娜娜懒洋洋的坐起身，舒展地伸了个懒腰。
昨晚虽然喝了热茶，并且聊了大半夜，但是她还是一夜无梦，倒头就睡，十分安稳的一觉到天明。
她换好背带半身裙和短衬衫，朝气蓬勃的来到了楼下客厅，没想到厨房已经有人在忙碌了。
"Buongiorno。（早安）"马可看到娜娜下楼，朝她笑着道了句早安。
"Buongiorno~（早安）嗯，你起的这么早呢。"娜娜看他这么贤惠的模样，忍不住跑到他身后环手抱了抱他。
马可戴着黑框眼镜，深褐色鬈发微微倒梳，他发现了娜娜的小动作，侧目宠溺的瞟了她一眼，然后端起平底锅正色道:"小心别被烫着了。"
"好吧。"娜娜怂怂的撒开手，倚在一旁围观。
马可系了条深灰色的半身围裙，白色衬衫的袖子卷起，正在灶台上煎着黄油滑蛋。
"昨天忘记买面包了，今天只有酸奶和麦片，还有鸡蛋，随便吃一点吧。"马可说着便将做好的滑蛋倒到餐盘中，递给了娜娜。
娜娜甜甜一笑，接过餐盘放到了餐桌上。
"奶奶呢？"娜娜坐在了餐桌旁，看了眼奶奶卧室敞开的房门问道。
"已经出去了，奶奶醒的早，大概在哪个老朋友那儿。"马可转身拿起热好的咖啡牛奶，一起摆在了桌上。
"那我们吃完早餐去找奶奶？"娜娜问道。
"嗯，我知道陶瓷工坊的大致位置，一会直接过去。"马可将酸奶打开，倒了些谷物进去。
"好哒~"娜娜开心的点头应道。
*
小镇有许多古老的瓷器作坊，吃过早饭以后，娜娜跟马可手挽着手，率先来到的是小镇中心的陶瓷博物馆。
这座外表朴素的博物馆内有乾坤，里面按照时间线陈列了波兰陶都，博莱斯瓦维茨从13世纪开始制作的中世纪陶器。
流量并不大的河流克维萨河和布布雨河为博莱斯瓦维茨带来了纯净的无铅白黏土，这也是当地的波兰陶瓷区别于其他陶瓷的重要原因之一。
"波兰陶的花色真的很独特。"娜娜一边观看博物馆陈列的藏品一边说道。
"嗯，或许没有德国梅森瓷那般造型浮夸，也没有意国基诺里那样绘图华丽。"马可淡淡的说道。
"可是就像你们的民族服饰那样，很有自己的风格，昨天艾米莉卡长裙上绣的图案，是斯拉夫民族的传统图案吧。"娜娜眨着明亮的大眼睛，边看展品边惊叹道。
"嗯，是的，陶瓷上绘制的也都是本地民族纹饰。"马可眼含笑意的应道，他看到娜娜十分专注的模样，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博莱斯瓦维茨的波兰陶制作基本延续了中世纪的制作流程，从塑形到图案绘制全部手工，每一个产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展览的场地并不太大，两人一会便回到了出口，基本了解波兰陶瓷的历史后，他们从陶瓷博物馆走出来，刚好回到了小镇中心广场。
小镇中心有非常多的传统手工瓷器店，其中许多摆在店门玻璃窗里的手绘瓷器，五颜六色，色彩斑斓，光是驻足欣赏一下都令人感到心情愉悦。
几乎每一款都是用心制作的画作，拥有着美好生活氛围，器皿上充满了波兰人对于生活的热爱，田园，梦幻，可爱，纯真，恬静…等等美好祝愿。
"能够创作出这些可爱器皿的人，一定也是热爱日常生活的人。"娜娜目不转睛的看着铺面上摆放的可爱瓷器，甚是喜爱，兴头一起，干脆又钻进陶瓷店逛了起来。
"嗯，波兰陶瓷的质感虽然厚重，但是不粗糙，同样非常细腻，并且不易损坏，便于清洗。"马可淡淡一笑，陪伴在旁静候。
"所以我觉得用波兰陶瓷来作餐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娜娜拿起一个红蓝色的花瓷盘，有些想买，但是又担心行李不好带。
"喜欢吗？"马可问道。
"可是不好带。"娜娜皱了皱眉，有些不舍。
"没关系，可以寄过来。"马可噙着笑，接过了餐盘，就要去付款。
"等等，我觉得我们可以去了工坊再回来买。"娜娜制止了他，然后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陶瓷工坊。
"嗯，没问题~"马可当即放下瓷盘，跟着娜娜回到了广场中央。
他们面前是小镇最大的陶瓷工坊，这座工坊经历过战火的动荡，也经历过集体化的历程，最终变成了现今的模样。
这座拥有130年历史的波兰陶瓷合作社①会给游客提供体验课程，只不过，陶瓷从手绘完成到烧制及上釉，至少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娜娜和马可并不会在小镇呆太久，所以就没有亲手去尝试制作瓷器。
他们在工坊观看匠人设计陶瓷图案的时候碰巧遇见了瓦伦蒂娜老太太，原来奶奶正在跟她的老闺蜜做伴闲聊，娜娜他们当即迎上前去……
①（波兰陶瓷合作社）在1946年由战后重建的波兰人民共和国政府领导创立**陶瓷合作社，在1989正式退出**阵营转轨后，陶瓷工坊进入了后**版本的合作社运营直到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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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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