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纪念碑
待回到公寓，已经九点多，娜娜有些疲惫的坐在客厅沙发上，趴着扶手，枕着脑袋，闭目养神。
这间温馨的小公寓在六楼，整体布置是暖白色的色调，有两室一厅，客厅有一面视野很好的全景玻璃窗，玻璃窗外是一片绿地小公园，广场中央隐约可以看见块二战纪念碑。
马可知道娜娜累了，看到娜娜闭目休憩，他当即去房里拿了条毛毯披在了她身上。
"Marco……"娜娜感觉到重量，她迷蒙的睁开眼，勉强打起些精神。
"困就睡一会。"马可抚了抚她的额头，低语道。
"嗯，你做个帕尼尼就好，别弄得太累……"娜娜半睁着眼睛叮嘱道，很快她就撑不住，阖上双眼眯了过去。
"嗯。"马可半蹲在她身旁，仔细的给她敛好衣角，然后才起身前往厨房。
不多时，培根帕尼尼就做好了，但是娜娜在沙发上睡得正酣，马可不忍心叫醒她，于是拿了锡箔纸将帕尼尼包好，放在了烤箱的托盘上。
不一会，收拾好厨房后，马可来到落地窗前，他扫了眼不远处的烈士纪念碑，眼神微微一敛，他确实一直都很担心弗朗西斯科的处境，并且越靠近北地，这种甚嚣尘上的不安就越发强烈。
马可扶着窗杦，不由恼恨地自言自语道:"当初实在不应该放他离开，如果能够早一些知道。"
娜娜听到马可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挣扎着抬起了头，虽然还有些似醒未醒的迷糊，但是她马上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回神。
"醒了？"马可听到动静，当即转过身来。
"嗯，你刚刚在说什么吗。"娜娜抬头望向他，她似乎听到他在自言自语。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看明天大概也会下雨，你可以睡个懒觉了。"马可来到她身旁，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要，就算下雨，我也想出去逛逛。"娜娜觉得大老远跑过来，总不能因为天气不好就宅着吧。
马可看她瞬间嘟起一张小脸，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将她从沙发上牵起来。
"你的衬衫怎么还是湿的。"娜娜讶然发觉他肩上的水迹。
"还没来得及换，没事的。"马可不当一回事的答道。
"不可以。"娜娜将他的俊脸掰到面前，很郑重的强调道。虽然欧洲人喜欢下雨不打伞，也不在乎淋不淋雨这件事，可是娜娜希望他能够重视起来。
"那我现在去换。"马可用柔顺的目光看着她，十分乖巧地应道。
"嗯。"娜娜揉了揉他松软的发丝，点头称道。
过了会，马可回房换了件淡蓝色的衬衫，他还顺带拿了块新毛巾，不动声色的放到了娜娜脑袋上。
"这是。"娜娜摸着头上的毛巾疑问道。
"你的头发也淋湿了。"马可话音未落就主动靠在娜娜身前给她擦起了发尾。
"我没注意到……"娜娜经他提醒，连忙窘迫的摘下贝雷帽，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雪白的肩上。
马可专注的替她擦拭，他嘴角含笑不置一词，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静谧的客厅里没有一人开口说话，两人无声的倚在一起，一种氤氲的气息笼罩在二人之间。
马可的动作很小心细致，娜娜看着他近在眼前如画般的侧颜，深邃的眼窝，直挺的秀鼻，一双碧蓝的眸子，上面的睫毛又长又密，她不由得抓了抓裙摆，心按捺不住的砰砰跳。
"那个，帕尼尼再不吃就要凉了。"娜娜脸颊微红，主动开口打破平静。
"Nulla(没事)，已经放烤箱了，热一下就好。"马可头都不抬的应道。
"那，明天有什么活动吗？"娜娜又问。
"没有。"马可似笑非笑的将目光停驻在她脸上。
"……那。"娜娜一时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接下去，她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刚才她明明听到他在窗前低语。
"Rilassati。(放轻松)"马可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他微微勾起了嘴角。
"我……"娜娜一时语塞。
"Amore(亲爱的)，这只是一个假期，你想怎样度过就怎样度过。"马可往前轻轻一探，亲昵地在她耳边说道。
娜娜从他的耳语中感到一丝灼热的气息，她脸上瞬间浮起大片绯红，微微低下了头。
突然，落地玻璃窗外传来大雨的"噼里啪啦"声，不知不觉间，屋外又下起了暴雨。
马可缓缓放下手，两人都直愣愣地看向了窗外。
华沙深沉的暗夜中水汽浓郁，整座城市仿佛都被雾气笼罩，就连璀璨的霓虹也被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娜娜不禁起身去到窗边，隔着玻璃望向楼下，她当即注意到了广场上的特殊建筑。
"你刚刚，是不是在担心你哥哥。"娜娜意识到马可的担忧，并且这件事距离他们的生活并不十分遥远。
"……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的手上有明显的破片伤痕。"马可的目光一沉，语气骤然变冷。
娜娜听在耳中，她明白他只是故作冷漠，实则根本担心不已，尤其是在他的手受伤后，更加能够感同身受的体会。
"那座黑色方碑是……"无论是拿刀持盾的美人鱼，还是广场上肃穆的方石碑，娜娜远眺着那夜色中乌黑不明的纪念碑，她感觉到越往北，与斯拉夫人相关的历史跟记忆都越发沉重。
就像马可在教堂中说的，德国诗人对于肖邦的评价，也是优先强调祖国波兰给了他骑士的灵魂和苦难的记忆，苦难一词，仿佛是斯拉夫人从出生就自带的形容。
"你是真的想去巴黎吗？"娜娜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少年孤寂落寞的身影，她不禁问道。
"……说实话，巴黎会是最轻松的选择，但确实不是我最想去的地方。"马可步履沉重的来到窗边，他坦然与娜娜目光交接，一切意味尽在不言中。
"我懂了。"马可的回答跟娜娜之前的设想差不太多，其实自他从莫斯科回来后，她就感觉到了他对俄国态度的变化。
只不过横亘在他面前的，并不只是罗马还是莫斯科这种简单二选一的问题，在传统的影响力和发展上，巴黎当然是不二之选。
*
当天晚上，听着窗外毫不停歇滴滴沥沥的雨声，娜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博莱斯瓦维茨小镇时听到艾米莉卡所说的，关于斯拉夫族系诞生的古老传说。
捷克与波兰都是西斯拉夫民族，只不过在神话传说中的莱赫神，带领他的族人向西北进发，在平原湖泊间建立了波兰。
而切赫神向西前行，最终在波西米亚的土地上定居，这片区域后来成为了今天的捷克共和国。
鲁斯神则是向东探索，建立了属于他的领地。这些土地后来成为东斯拉夫的家园，地域涵盖了如今的白俄罗斯、俄罗斯和乌克兰。
但是因为他们这一支是最迟形成的族群，在各方面的影响力上他们一直被西欧刻意忽视和敌对。
直到彼得大帝宫廷改制，以及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扩张，俄国才逐渐在欧洲有了显著的存在感。
想到这里，娜娜睁眼望向天花板，因为实在无法入睡，她干脆将枕头摆到身后，半支撑着坐了起来。
"所以东北方向的斯拉夫人，他们既不被欧洲所认同，也不被亚洲所接受，虽然幅员辽阔横跨欧亚，却只能自成一派与冰雪做伴。"娜娜双手抱膝窝在床头，喃喃自语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越了解这段历史，她总觉得心情越沉重。
她瞟了一眼房内的玻璃窗，雨滴流淌在玻璃上，窗外的大雨还在继续，沉重的水雾已经朦胧了华沙老城的模样，天灰蒙蒙的似乎有晨曦的微光将醒未醒。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娜娜发现才五点多，如果不是这场持续地大雨，大概日头就要探出云层，给老城洒下熠熠金芒了。
娜娜秀眉微蹙，默默从被窝里爬起，落地倚在静谧的窗边。
她伸出手点触在冰冷的玻璃上，深呼出一口朦胧地雾气，用指尖轻划了几笔，"SERVUS…SCLAVUS…Slave①……"
SERVUS是拉丁语字典上的词，在古罗马时期，代表服务和奴隶，到中世纪西欧人广泛使用SCLAVUS代指斯拉夫人，这两个拉丁词语指向的其实是同一个意思，就是斯拉夫人的代称Slave。
娜娜不知道二者之间是不是有词源的关系，但是，很显然，在西欧为主导的文明下，古斯拉夫人的处境尴尬，地位如同仆役和奴隶。
①Slave（此处举例不考虑词语阴阳性以及变格，单论词源含义）在英语语境中代表奴隶，在拉丁词源的语境中代表斯拉夫人，而在斯拉夫语系中，则代表“荣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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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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