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犹豫
回到旧宫时已经夜幕降临，娜娜自从回来便没有再踏出房门一步，就连晚饭也是伊莎贝拉送到房内用的。
期间马可出于担心过来敲了几次门，但是娜娜并没有见他，这反常的表现令马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当即不假思索的冲到了书房要找老乔瓦尼问个究竟。
"Conte(伯爵)不在。"书房里只有伊莎贝拉，她似乎是知道马可要来，早已经候在了一旁。
"去哪了？"马可眸色微沉，冷言问道。
"……"伊莎贝拉只是低头不语，她抿了抿唇，微微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马可看她的神色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脸色刷的一沉，转身大步离开了书房。
从二楼下来，再次回到一楼尽头，马可脸色郁郁，他再次尝试性的轻敲了敲娜娜的房门，柔声问道，"娜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不愿意与我说一说吗？"
"娜娜？"
"你在听吗？"
"Che succede?(怎么了)"
"Di mi pure,sei arrabbiato？(告诉我，你在生气吗)"
只是他的问句全都石沉大海，屋内没有传来一句回应，马可站在门外眉头紧锁，娜娜突然态度的改变绝对不简单。
但是眼下他全无头绪，娜娜也显然不愿意跟他沟通。
再次自讨没趣之后，马可带着三分怒气离开了长廊，听到屋外终于沉寂下来以后。
屋内的娜娜正端坐在梳妆台旁，她面前摆放着蓝色丝绒小盒，Cameo(贝雕)被她取出，握在手中，她一直冷漠的看着，紧盯着这件冰冷的物什。
娜娜表面面容恬静，似乎并没有被下午发生的事所影响，但是她的脑中思绪纷乱，一刻不停的在进行着头脑风暴。
她不时回想起在雪城圣母圆顶大教堂门前的长阶梯上马可对她的承诺，"Non ne facile(不容易)，但并不是不可能……"
以及两人自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她也曾经犹豫再三是否要进入这段感情，可是一路走到现在，然后告诉她，他们终究不会有结果，又或是，将她摆在Amante(情人)的位置上，让她在将来看着他娶克拉丽丝，那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想到这里，娜娜秀眉紧蹙，她双手撑在桌上，按了按额间的太阳穴，就在她要放下手上的贝雕时，沙龙小厅内传来一阵草木的"沙沙"声。
以为是晚风吹拂，于是娜娜站起身，打算去将厅内的落地窗关上，谁知她刚踏出房门就看到马可站在厅内。
娜娜当即停下脚步，杏眼圆睁，愣愣的望着他。
马可的浅色条纹衫上有些树叶的刮痕，衣袖也狼狈的卷起，额间覆上了些许汗珠，脸颊上有些灰白擦痕，一双满是探究的蓝眼睛直直盯着她。
西欧的Primo piano(一楼)其实都是二楼，因为地面那层被称作Piano terra(地面层)，看马可这个模样，他八成是借屋后的老树枝干爬上窗台再跳进来的。
娜娜看他这样狼狈，立时有些不忍，但是她并不是很想在此时此刻见到他，因为她还没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
于是娜娜只微微抬眸，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并不再跨出房门一步。
从进门起马可就感觉到了娜娜对他莫名的疏离，他眉峰轻动，静静站在原地，眼神温润的望着娜娜。
"Come va？tutto bene？(你怎样，一切都好吗)"他轻声问道，语气中还夹带着一丝困惑。
娜娜还是那身典雅的白裙，只是女孩目光忧虑，脸上也不复平时神色柔和，她脸颊苍白，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悲伤与清冷。
"Si,tutto bene(一切都好)。"娜娜咬牙说出这句话，她冷漠的看着他，眼底的寒意令马可措不及防的感到心惊。
"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说吗……"马可睁着一双湛蓝的眸子，略带犹豫的问道，他稍微往前跨了半步。
"但我想一个人静静……"娜娜沉声轻叹，"Da sola(一个人)。"说着，她便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马上离开……"马可微微低下头，他有些歉疚的说道，说着，便沉默的朝屋门边走去。
冷眼旁观着白衣少年的背影缓缓离去，娜娜忽然发现他脖颈上带了些红色的刮痕，不确定是不是被树枝刮伤，长长的刮痕在屋内的暖光下显得触目惊心。
"等等……"娜娜忍不住叫住了他。
"娜娜？"马可侧过身，眼中浮起一丝希冀。
"你受伤了……"娜娜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踏出房门，来到他身前。
"有吗？"马可毫无所察的左右看了看，看到娜娜走近，他眼神清亮，当即抿起一抹浅笑。
"别动，我看看。"娜娜将他转过身，踮起脚尖看了看他颈上的红痕，一道深，一道浅，一个只是擦破皮，另外一道渗出了些血丝。
注视着他的伤痕，娜娜心中挣扎不已，仿佛下午归来时自己所做下的所有清醒假设都无法成立，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关心。
"怎么了，很严重吗？"马可见娜娜半天不说话，侧过头俯身问道。
"嗯，幸好我随身行李中带了消毒的药。"娜娜默默推开他贴过来的俊脸，一脸没奈何的叹息道。
马可眨了眨深邃的双眸，对娜娜逐渐流露出对他的关心十分欣喜，他殷切的注视着女孩，看着她从房中拿出消毒用的碘伏。
"坐下。"娜娜指了指沙发。
马可立即应声坐下，他转过身，拂起稍长的鬈发，露出清晰的脖颈。
"别动，有一道伤口比较深，可能会有点疼。"娜娜闷声说道，她轻抚了抚他的后背。
"没关系，这只是小伤。"马可满不在乎的应道，他正襟危坐，巍然不动的等娜娜帮他上药。
娜娜看他这副模样，心中又气又有些想发笑。
她气自己心软，又笑自己实在是没出息，拿不起放不下的，犹豫了半天一见到他就将先前所有的挣扎都抛之脑后了。
想到这里，娜娜手上不受控制的下手重了些，涂到深的那道伤口时马可身形一震，嘴角微微抽搐。
"疼吗？"娜娜问。
"嗯……Ma ci sei，fa niente。(但是你在，就没关系)"说时马可噙着一抹笑，伸手握住了娜娜的手腕。
"活该，谁让你爬树进来的，以为自己是罗密欧呢。"娜娜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那你是Giulietta(朱丽叶)吗？"娜娜给他上完药后他越发得意忘形，马可当即回过头睁着一双水蓝的眸子，含情脉脉的对娜娜反问到。
"不是。"娜娜严词拒绝道。
"不生气了好吗，我错了。"马可可怜兮兮的望着娜娜，虽然他不知道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都决定第一时间认下错来。
"我……本来就没有生你的气……"娜娜无声的注视着他那双水蓝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那你不要不理我……"马可说着便将娜娜拦腰搂住，娜娜愣愣的站着，任由马可双手环抱在她腰间，令她一时无法动弹。
"……我也没有不理你。"娜娜眼眸低垂，眼中思绪万千的应道。
"那今晚为什么这么奇怪？"马可微微仰起头，目光深沉的探究道，他说时，伸手轻轻抚摸娜娜的脸颊，娜娜的眼底还是十分清冷，如同内藏了寒冰一般，与往日截然不同。
"只是因为有些事情，我需要想清楚。"娜娜低声喃喃的念道。
"什么事情？"马可不解的追问，他迫切想从娜娜眼中得到答案。
"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与我有关吗？"
"嗯……"
"什么事？"马可微微蹙眉，他十分疑惑娜娜为什么不跟他明言。
"等我想清楚，会主动告诉你的。"娜娜只缓缓咬字道，她伸手推了推腰间紧锁着她的双臂。
"不，你说我才放手。"马可感受到娜娜的疏离，他将脑袋贴在了娜娜的腰上，白衣少年倔强的埋头搂着她，就是不肯撒手。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娜娜不如他力气大，完全挣脱不开。
"E tardi(很晚了)……"娜娜挣扎的说道。
"……"马可这才略松了松手，他看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落地窗旁的白色窗帘随风拂动，屋外虬髯的老树枝条交叉的暗影如同鬼魅。
见他终于松手，娜娜忙不迭的挣开，并后退了好几步，与他拉开适当的距离。
马可发现了娜娜的动作，他面容一肃，眸色微冷。
"为什么？"马可低声问道，他问的是娜娜突然针对他所做出的生疏举动。
"Non c'e perché(没有为什么)，你该离开了。"娜娜眼波微动，冷漠的强调道。
马可倔强的盯着娜娜，他十分希望娜娜能够直接给他一个答案，又或是干脆告诉他下午发生了什么。
"Io sonno(我困了)……"娜娜无奈的垂下了眼帘，她的睫毛微微抖动，白皙的小脸颜色惨白。
"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会给你答案……"仿佛是用尽了全身气力说完这句话，娜娜单薄的身躯微微发颤，她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马可面前显得自己像个歇斯底里的可笑的小丑。
"娜娜……"马可深沉的望着她，眸底暗流涌动，思绪翻涌。
"就是这样，buona notte(晚安)。"说着，娜娜就朝房间走去，再不欲与他多解释一句。
马可静静的看着她离去，女孩的衣裙摇曳，但是她眼中的冰霜却令他感到无比的心慌，他有一瞬间感受到，仿佛她已经决定要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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