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当我还是魔鬼的时候……
我想起来，当我还是魔鬼的时候，我曾经走遍那个下雪的国家，也曾知道，书里的故事是很精彩的。可当我在读了很多很多本书之后，我却对现实的种种越来越无所谓，我渐渐感到无趣。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为没人能看到我而感到自己活的窝气，我只是知道，我可以依靠无穷无尽的书中世界支撑着时光。这种日子很漫长，漫长到，我意识不到我还活着了。我时常想，要是我活在书中的世界里，拥有精彩的生活，那该多好。
我觉得，那些人类，好疯狂。他们活着，和我好不一样。他们有亲人，有一些人还有朋友。他们用身体……干什么呢？
我窝在楼里时，楼里堆满了书。时光不曾为我有半分停留。我希望我还活着吗？
但我没有继续思考那个问题了，现在也没有继续想了，一直都没有。我那时想：我可能永远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了。除非我再次成为了人类……算了，那是不可能的。
直到那天，我像往常那样，借机来到了他身旁，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我看了一眼手里的刀。
我又犯老毛病了。每当我内心痛苦，矛盾，我就想和他同归于尽。明明很久都没这样想过了。我好累好累，就蹲了下来。
他还有人在乎，他身边围着很多小朋友，他还小，他还能被人看见，重要的是，他还有人类的情感，还有事干。虽然他是唯一看得到我的人，但我却还是躲在了墙角。
但最后，我还是求助了他。其实“活着有什么意义”这几个字，虽然简陋，苍白，深刻到不想想，不想用，但我还是问了，我开了口，声音沙哑，很小很小的声，颤抖着。
好难听啊……我想。
男孩迷惑的问：“刚刚有人在说话？”他朝着我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啊！”他笑了，朝着我，我直勾勾的只能看着他，心脏跳了跳，刚刚的嫉妒和杀意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活、着，能被人发现……
清脆的童音再次响起，惊奇中暗含笑意：“你比我想象中的样子好看。我以为你会是个老巫婆。我从一出生就在想见见你了。你一直守在我的身边，是不是？”
“为……为什么？”我不由得开口问询。为什么想见我，为什么说我好看，为什么知道我的存在……我微微颤抖起来，双手攥拳。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活了这么久，还不死？为什么没人能看见我，好孤单好冷好寂寞，好想有人抱抱我，亲亲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禁不住小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其实……”
“哎？”他大大的眼睛望向我，眨了眨，水汪汪的。
其实我从没这样想过……我心底暗自低喃。
“你笑了？漂亮姐姐笑了哎……”
……
而他见到我的那天，正是灾难来临后的第三年的圣诞节。下雪的圣诞，依旧没有我的位置。无名街道上，人来人往。
我继续往来时的路走，我路过精美的橱窗，过去，未来，还是现在，我的生命的流动，都是未知的。
“我继续编织着这个弥天大网，用谎言寻求真理，为迷路的孩子照明，找到意义。”
我想到他的笑，好像再说：继续走吧，别再踟蹰不前了。我是不幸的人，可不幸可以一笑而过。
阳光洒向落满大雪的地面，像无数年前一样，毫无变化。可这座老城林立的古老建筑，见证一代一代更迭的人们。
我是无名无形的鬼，我是不幸的踌躇者，我困住了自己。
我是无色无味的空气，我自由自在的飘浮。
我是孤单的灵魂，但我拥有的不只只是孤单。
街角浪漫的鲜花店，橱窗里可爱的泰迪熊，那些亲吻对方的情侣盛情歌舞……天真无邪的笑着面对明天的苦难，摆着鬼脸，插着腰，踢他一脚：“我不怕你！”“哈哈哈……”“跟我结婚吧，我给你一辈子幸福，我的公主！”
“好啊，我的，明天！”
何时是终点？何人是命运？
一念如天堂，一念如人间，一念如地狱。
旅途的乘客，下一站，是时光的尽头。
……
理清了思路，又回忆了一会儿，公主还是坐在了她的卧室。两分钟很短暂，可公主却开心了起来。
随着脚步声的停止，门开了。
“利菲尔公主殿下，我们贸然前来，是来告诉你一件事。”女孩叫莉莉，她的声音像银铃一样动听，笑眯眯的看着我，长长的黑发垂下来，落在肩膀上，她伸出纤细的手，递给我一封信。
“公主，你有新老师了。是神父大人哦，掌管着神水力量的那位。”
“是的。恭喜我的妹妹，拥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老师，真是令人羡慕呢。你以后一定要努力呀。不要总是把自己关起来啦。不过，这位先生据说是第一次收徒呢！”哥哥走过去，把窗帘全部打开。
朦胧的阳光洒满在了哥哥淡金色的发丝上，看上去美丽又圣洁，宛如油画一般。他苍白的脸很美，美得让人不自在。他骄傲又肯定地对我说：
“不过，我的妹妹永远是最美的。”
哥哥回头冲我眨眨眼。唇角勾起来，带着矜持桀骜的嘲讽。笑意不达眼底，却有一种异常的狂热，或是野心。
他不在乎我的反应。就像好像一切都不如他看上的东西一般。阳光很刺眼，我皱皱眉，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威尔，她不喜欢听你的胡说八道，把窗帘拉上！”莉莉瞪着威尔，生气的道。
“呵呵，妹妹，你也这样想我的吗？我可没有胡说。”威尔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向我，桃花眼却暗含笑意与宠溺。
“……”
“好吧，拉上了。”
房里又是一片黑暗。威尔顺从的听了莉莉的话。他似乎感到我们的反应取悦到了他。他嘴角噙着笑，坐在了离二人最远的窗台上。
“利菲尔公主，此行一定要小心！”莉莉担心地说。她坐在床边，看到我不自然蜷缩的手，然后伸出她的手轻轻拂过。她比我大两岁，常年戴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水套。
她把我的手慢慢揉开，动作轻柔的不真实。良久，她叹了一口气：“好了，明日我送你启程，神父大人会在教堂等着你。”
莉莉缓缓松开手，瞥了一眼威尔。“走吧。”
“那再见了，妹妹。”
晚风吹起了窗外的风铃。利菲尔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又走了，始终没有说一个字。不是不喜欢他们，只是……
公主闭上眼，摊在床上。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也许生性喜静，或者厌世吧。
哦。
其实我刚想起来，明天又要换个地方住了呢。好烦，一点也不想这样，不愿有波折的人生。
要是我可以，一定来到民风淳朴的小镇，在那里开一家面包店，或者书店，窝一辈子。就像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女孩。
可是，我不是啊。
公主想过的日子，她做不到，但公主能过的，是别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是啊，公主想，我只是我啊。我追求的，不是一种生活，而是对生命的向往，对自由的虔诚。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道，是每个人都要追逐的光。
所以，困难和苦难是每个人都要打破的蛋壳，打碎一个又一个蛋壳，直到生命的终结，找到了“自己”的意义。
如果生命没有意义，那意义，就在于“我是自己”吧。
可公主依旧缩在了被窝里，外面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不想去想。套在温暖的被子里，不知所措。
“宿主？我刚去查了下，你可知那神水是什么？是孵化龙蛋的基液！这当然不足为奇，可我又知道，格维纳斯还没出生！”
格维纳斯？嗯，是我要杀的主角1。
“我们必须要把龙蛋抢到手，要是霍里西先出手，在他的保护下，想要杀掉他可就难了！我可真是算对了时间点，要是晚一步，任务就难了。”
“知道吗，宿主，你要做的，就是拿到龙蛋，趁早毁了他。如果没成功，那就在他变强之前先变强，把圣水力量掌握好！”
“那我要怎么找到他？”
“快了，你很快就会拿到的。”
“宿主，想好了吗？”011甩了甩尾巴，兴奋表示。
“你真的难得温和一次。”我摊开手，笑了笑。
011看着我，阳光正好：“宿主也是，明明笑起来还挺好看。还是有活力好。”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宿主不能反悔哦。”
一夜无梦。
清晨的光芒洗去一切尘埃。
我洗好脸，听到外面的马蹄声，车轮压过草坪。
打开窗。扑面而来的温柔空气。
“咚、咚咚”
“公主！早上好，请到三楼用餐，陛下和王后正在等您。”
我慢慢披上外套，开门，等待的仆人并没有离去。
“走吧。”
宫殿里金碧辉煌，可却透露出一种暗淡的雅致，满墙铺满了不显眼的掉色壁画。
我扶着楼梯扶手，高跟鞋把木质的踏板踩得咯吱咯吱响。
仆从在后面紧随着我。
也是，我从那个世界来了有五年，却每次走这个楼梯时都会有点恍惚，那种庄重又低调的感觉总是如影随行，好像在穿梭着时光的长廊，亲手拾起记忆的伤痕，挖掘出隐埋的宝藏。
壁画的终点，是一副副巨大的肖像画。从瑞泽一世，一直到这任的国王，我的父亲——古班。
这些画排满了整个三楼餐厅的走廊。
雪白色的长裙坠地，洋娃娃般的公主从楼上下来，她深邃宁静的蓝色眼睛轻轻跳跃着，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亲爱的孩子，祝福你的每一天。”当我走下楼梯后，王后转过身，慈祥的冲我微笑。她一袭庄重的黑紫色裙摆，传统的束腰款式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及肩的金色卷发披散，头上的王冠镶着一颗颗洁白的珍珠。
她今天显然是心情很好，正在摆弄着桌子上的鲜花。
“母亲好。”我礼貌的回应道。
“快来到我这里，妹妹。”威尔今年十五岁了，他穿着正式的金色礼服，淡金色的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留了几缕在鬓角。他歪过头，伸出苍白的有些病态的一只手把他身旁的椅子拉开，温和地看着我，等我过去。
我看了眼他身旁的位子，走了过去。
我迎着他淡淡的眸光，在我坐下之后，我发现他不明显的笑了一下。
应该是在笑吧……我眯了眯眼，略感不适：他笑什么？我很好笑吗？
侍女点燃了蜡烛，拉上了窗帘，屋里顿时暗了下来。仅仅剩下温暖的火光映照了每个人的脸庞。
皇后双手合十，首先开始了餐前祷告。
我也闭上了双眼，默默在心中祈祷。这是在这个世界里的五年每天必例行的。虽然有点奇怪吧。
“……”
“……”祈求所有人和生命都能得到温暖和饱足。
蜡烛燃尽，睁开眼，便迎上了一双眼睛，在黑暗之中好奇的注视着我。
伦比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一员，只有三岁，却还没开口说过话。应该是一个哑巴，但就是最好医生也治不好他的病。
他很乖，乖的不像话。不爱动，手里总是拿着一个小人玩偶。那是奶娘专门为他缝制的，说怕他孤单。
见我看到了他，他便又低下头，摆弄他的玩偶了。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除了往常的夹心面包，芝士小糕点，蛋挞，鲜牛奶，牛腩，还有一些草莓和热巧克力。
“伦比，不要把奶油弄烂啊，你的玩偶是不会吃的。”
皇后笑着用纸巾清理着伦比沾满奶油的小手。
威尔首先提起了我的事：“父亲，神父为何会选中利菲尔呢？”
父亲依旧吃着菜，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威尔，冷冷道：“这不关你的事。”
威尔垂下眼，皱起了眉头。他拿起了餐叉，挑了一个草莓放进了装满了热巧克力的碗里。
“利菲尔，你一去不知多久。”威尔转移了话头，把饼干拿给我。
我看了一眼他。哥哥和父亲的关系十分不好，手足离心，父子相斗。
我知道父亲自俩年前伦比出生后就充满戾气，甚至实施了很多暴力的政策，举国上下民心惶惶。
就像病了一样。他还对威尔十分严厉。
“利菲尔，是神水祝福的孩子。”莉莉骄傲的笑了，又挑衅一样的嘲讽道：“呵，威尔，你还是想想你自己，都是娶妻的年龄了，连成家的本事都没有。”
奶娘走过来，把伦比抱在腿上，又开始小声的絮絮叨叨的在和伦比说话。伦比始终玩着他的玩偶。
奶娘她的精神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有时会说些胡话，但这里没有人会管她。反而我们几个孩子最是粘着她。
“你姐姐也是不爱说话，好像一个精巧的木偶。不，不对，她、她像个……石碑，对，爬满青苔的石碑。怕吗？伦比。”
奶娘恍惚的瞥了我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呆呆地歪头冲我灿烂一笑。
祈祷后，仆从拉开了窗帘，早晨的阳光很好，把宫殿照的晃眼。我闭上了眼。
头又有点疼了。
可莉莉听到她的话，牙齿却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小声嘟囔：“疯了吗？和自己养大的孩子说这些。她这些年过得很惨吗……”
侍候的仆从有的也皱上了眉。
莉莉诧异的看向我，眼神里是微微的鄙夷和震惊：“你竟然还那么淡定吗？”
哥哥愣了愣，将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安抚着，关切地望着我“你还好吗？别管她。奶娘她只是，又犯病了……”
我抬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苦涩、暗淡和怜悯。少见的，威尔的丰富表情，竟然在一天里集齐了。
莉莉看到威尔的表情，又是禁不住皱眉：“为什么你们都……”
如果是在平时，她一定会说：“拿开你的脏手！威尔。”
可她这次竟然什么也没说。
哥哥抬眼，看着奶妈，简短的说了一句：“我的妹妹她不是那样的人。”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这句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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