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折翼困方寸,醉醒无常假亦真】
镇海大将军府。
几缕阳光透进来,照在书房的桌案上,将摊开的兵书照出一道道明暗交织的斜线。裴俊独坐房中写字,阳光还未照到他的位置。
他写了一阵搁下笔,起身缓步走动,在剑架前停下。架上安置着大小好几柄剑:轻巧的贴身佩剑,趁手的十字双剑,柔韧的腰带软剑,悦目的玉具饰剑,还有他最喜爱的凤和长剑。
光线缺乏的房中,原本绛紫色的剑鞘更显幽暗,像蒙上一层灰。
门窗紧闭,整个房间很静,剑把上的鎏金穗子一动不动。
裴俊伸手,指尖触碰剑鞘上的玄鸟刻纹。玄鸟展翅,呈高飞状,他盯着那双翅膀,如见从前率靖海军出海时,船的上空盘旋的白尾海雕。它们的翅膀宽阔有力,敏捷自如,它们翱翔东海,不断巡视,凌空呼啸,威慑四方。
若是没了这双翅膀。
他移步右侧最长的架子——那柄极长极重的宝剑。
两只手掌握住剑柄和剑鞘向上用力,宝剑纹丝不动,他又使出双肩的力量向上一抬,宝剑这才离架,他整个人朝后晃了两下,但很快站直、站稳。他手腕一转,极慢地拔剑出鞘,将它高高举起,继而松了口气。突然,他眉头紧锁,呼吸急促,随之手腕猛地抽搐一下,“砰”地一声,宝剑重摔落地。他踉跄俯身,伸手去拾,手掌却生出四分五裂的疼。好一阵后,疼痛消失,他摊开手掌,掌纹中的裂痕若隐若现,裴俊面色煞白,小心翻动这柄宝剑,将剑鞘刻字的那一面朝上。
四海承恩。
拿不起这柄剑,便是承不了四海之恩吗?
不。
谁说忠君报国、承恩四海就非得拿得起这柄剑?
他伫立良久,最终费了点劲将四海承恩剑呈回剑架上,又坐回案前,换了张新的宣纸,将兵书向后翻去几页,提笔,在一重阴影中继续写起来。
快到正午,叩门声响。由于软禁,裴俊的行动受到严格限制,只能在府内活动,且每日都被皇帝亲派的侍卫严密监视,探望者被尽数禁止入内,只准了徵羽一人。
“裴大哥。”徵羽进了书房。
裴俊抬头,将书籍纸笔收了收,从桌上腾出一块位置,好让徵羽把手上提的东西都放下来,又往桌下快速瞄了一眼。
“今天是藏馐酒楼的好菜,还有金风醉玉呢。”徵羽把菜从食盒里一碟一碟拿出来,又倒上酒。
裴俊看了一眼,微微笑:“刚好饿了,先吃饭。”
用完午膳,徵羽面对他坐下,汇报起军中近况,他皆悉心听着,听到皱眉时会多问些问题,并快速在纸上写几个字。
待徵羽说完,他取出先前写好的东西递给她,嘱咐道:“你把这个带回靖海军,好好看一看。”说完,又问道:“军中事务繁忙,你最近,可有劳累?”
“有林参领和郭参领在,我不会太累。”
裴俊点点头:“那便好。前阵子那一仗让安柔损失惨重,南边暂时不用担心。那东璃可再有异动?”
徵羽后背一紧,僵直道:“东璃,东璃最近,的确发生了一点小事..”
“什么小事?”
徵羽支支吾吾,半天才把千畿号之事完完整整告诉了裴俊。
裴俊闻之,神色十分凝重:“你是说,你确定许康他..”
“圣上明令禁止我插手此事,现在都是水师营的吴量在查。我想偷偷查,可事到如今,我实在不知这事该如何继续查下去..”
裴俊双颊颤抖,愤然道:“当初他在牢里半死不活,我是相信他被冤枉才救他的,哪知道他居然敢叛离大庆,自己跑去做东璃海寇。早知如此,这样的人我就不该救!”
徵羽连忙道:“裴大哥你千万别急,就算许康这事对你不利,我也会想其他办法尽快帮你脱离软禁。”
裴俊眉头一横:“不用,我已经想好了,我现在就向圣上禀明,我是受许康蒙骗才会在牢中救他。我要向圣上请命戴罪立功,亲手解决千畿号,亲自把他抓回来论罪。”
“如果圣上真的准你去抓他,我也要跟你一起去。我要亲口问问他发生何事,要是他真的走错了路,我也得把他拉回来,不能让他错下去。”
裴俊面色铁青:“不让他错下去?徵羽,此罪无法宽容,无法饶恕,就算他肯主动认罪,也不会再有改正的机会了。”
徵羽急了,“腾”地站起来:“万一他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万一他是被夏沐昭云所逼呢?他从前是多好的一个人,裴大哥你不记得吗?”
裴俊也起了身:“可他做了叛国贼,他对大庆不忠啊!自大庆建国以来,叛国之人无活路,难道你不清楚吗?”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他的本意。我要去问问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到底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到底是为什么。”
“问清楚了又如何?难不成你也要帮他逃跑一次吗?”
“不用我帮他,千畿号近百寇众横于东海。水师营平日里只管各大码头的巡防驻守,要想抓许康,不是他们那些人就能办到的。除非圣上铁了心要抓他回来,那就只能派出靖海军,到时我再找许康当面问个清楚,一定会真相大白。”
裴俊立即肃声道:“你已经开始替千畿号的叛国贼着想了?徵羽你记住,你是靖海军的人,你要守护的是大庆,不是许康!”他一掌拍下,桌面裂开一条长缝。
徵羽见他气急如此,慌忙道:“裴大哥,我从没想过偏袒许康,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他在挽袖山私藏十四个沧波昼的旧部下,藏了这么多年,若真是知法犯法,这一点于我便不可宽恕。但他与我们去从极渊那一路,明知吉凶难料,却手无寸铁也要与我们同生共死。作为朋友,作为曾经的性命之交,我们总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当面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明白,不是吗?”
裴俊侧过身去低头不语,后背却猛烈起伏着。徵羽见他半晌不说话,心里发怵,于是小心靠近,去拉他攥紧的拳头。
触碰到的那一刻,裴俊猛一缩手,她感到他手中正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徵羽张开自己的手掌,看到指尖上点点殷红。
她双眼一滞:“裴大哥,你..”
她捉住他的双臂一把抬起,只见裴俊双目满是血丝,额头渗出细汗,正紧咬着牙。
“你让我看一下..”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
裴俊没再缩手。
她掰开他的手掌——不断发抖的掌面上,每一道掌纹都渗着血,是从裂缝中渗出的血。
她大叫:“我这就去喊靖澄!”
“不用..靖澄早就给我配好了药,以防万一..”裴俊缓缓收回手,费力从怀中摸出一只药瓶,徵羽连忙拔掉药塞往里看了看,将药粉洒上他的手心。
少顷,裴俊掌纹中的裂缝消失了,他的面色也恢复平和。徵羽拭净他掌面的血渍,又换了块手帕擦去他额头的汗,过了许久才敢开口问:“慈悲之泪不是在你手臂里吗?怎么会..”
裴俊平静道:“幽蓝烛火之毒易反复,就算有慈悲之泪,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退的。”
徵羽十分疑惑:“那便要如此反复下去吗?可之前不是都好好的?莫非是与安柔那一仗?”
裴俊淡淡道:“眼下我正好被圣上软禁在家,就算手伤复发,也不会太快被人发现。”
“那圣上派来你府上监视你的侍卫?”
“我整日坐在房中,就算上药也是关着窗子,他们如何发现?”
徵羽这才松了口气。她看裴俊的样子,知道许康之事今日不宜再提,便安抚他好好养伤。
裴俊坐回桌边,见她将碗碟酒杯一样样收回食盒里,便开口道:“千畿号之事,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你今天就不准备告诉我?”
徵羽语塞。
裴俊语重心长:“你既在靖海军,又身负将军之职,心中就该将大庆安危放在首位。如今我手伤复发,解禁之日也遥遥无期,你更要担得起这个重任,不能辜负圣上的信任和百姓的期望。”
“是。”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
徵羽点点头,默然离开书房。
她走后,裴俊从桌下取出一束满天星,花束无意擦过桌角,蹭掉许多米白的小花朵。花朵无声落地,他难过地看着。
=*=
“你看那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
台上一唱三叹,台下觥筹交错。落子楼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伙计精神抖擞,端着热汤热菜“噔噔”地跑上二楼,稳步走到正对戏台的雅座边,将菜呈给一对年轻夫妇。上完菜,他周到地四顾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客人需要添茶加酒,视线扫到角落时,见那间僻静雅座里独坐的人已经喝趴下了。他走到雅座前,认出这人来,不太敢扰,便决定不去叫醒了。
又过一阵,楼下的戏似唱到**,于动情处余音绕梁,经久不绝。
“我说那四百四十病,相思病最苦..”
趴着的人渐渐苏醒,昏沉地抬起眼皮,先往小桌对面的座位上看了眼,又缓缓挪动脖子,往自己身侧的座位看了眼。
醉酒时,徵羽趴倒桌上,梦见两个人。他们一个坐在她身边,一个坐在她对面。等她醒来,周身空空如也。
这时,一阵脚步从楼下响动,不紧不慢,直往上来。徵羽立即坐直身子朝楼梯盼去。她知道刚才梦里的其中一人此时必无法出现,但又盼至少另一人能来。见到来者时,她失落极了。
而且是失落又生厌。
“徵羽大人浑身酒气,想必今日不当值吧?”来者淡淡讽笑道,走到她对面的座位径直坐下来。
徵羽喝了口凉水让自己速速酒醒,然后面无表情指了指二楼另一端道:“那里有空位,程大人不必与我拼桌。”
程禾淡淡道:“那里观戏视线不好,徵羽大人这位子虽也不佳,光线太暗,但好歹有不要钱的酒喝。”说完,他从旁桌取来一只空酒杯,径直给自己倒起酒来。
徵羽目瞪口呆,天下竟有如此没脸没皮之人。
她气道:“那不打扰程大人雅兴,告辞。”说完留下银两,起身便要离开。
“身在军中,以平定海疆、驱逐海寇为己任,却未曾想相识多年的好朋友突然变成了大海寇、叛国贼,未婚夫也受累被圣上软禁起来,将来的官职仕途都成问题。徵羽大人,你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啊?我一个外人都为你着急啊,你自己不急吗?”程禾气定神闲地说完,拈起酒杯,轻嗅酒香。
徵羽站住脚,四周宾客如云,皆聚精会神地看着楼下的戏,无人注意程禾的话。她走回座位低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警告你,别再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
程禾笑眯眯:“警告我?怎么,我要是不听你的警告,你是不是还要对我大打出手?徵羽大人,这里是落子楼,可不是靖海军大营,你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清楚。裴大将军那边已经一团乱麻,你要是再触犯军规,到时你猜,呵呵,圣上会不会直接把靖海军交由我义父代管呢?”他伸出戴着翡翠扳指的食指点了点桌子,示意她老实坐回去。
徵羽沉着气重新入座,程禾倒了两杯酒递给她,示意她陪他喝掉。徵羽盯着酒杯越看越气,干脆将酒杯一把推开:“姓程的,舌头这么长,我没把你从二楼扔下去已经很给你体面了。是不是忘了你的药瘾是谁帮你戒的?你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甘愿知道吗?”
程禾脸色发青,徵羽立即又道:“你义父对许康栽赃陷害,诬蔑他参与了你的挟持案。可你我都知道,当时夏沐昭云的船上根本没有许康。我要你去澄清此事,亲口证明许康没有参与此案。若是许康的罪名减少一条,裴大将军也就能少受点冤屈,早日解禁。你若不愿意澄清,或是澄清时又胡说了什么别的,我就把你之前上瘾的事告诉甘愿。”
程禾面色难看,鄙夷道:“许康都在海上自立门户了,有没有参与挟持我,根本不重要。他如今是东璃海寇、大庆叛徒,就算回来必定也是死罪一条。”说完,他拈起酒杯,自若地喝酒。
徵羽夺过他的酒杯摔在桌上:“所以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人在一件事上犯了错,就能放纵旁人把别的莫须有的罪名也推到他头上?”
程禾冷哼一声:“你非揪着这件小事让我澄清,究竟是更着急帮你未婚夫解除软禁,还是更着急帮你好朋友洗脱罪名,我竟是有些看不透了。”
徵羽愣了一愣,又道:“我再问你,万宝号沉没之前,你义父可有对你提起过什么相关的人或事?”
程禾眼神凝滞,万宝号出发后不久,程有炎的确向他打听过许康所在船舶的人员情况与出港的时辰,但没说别的。他摇头道:“没有。”
徵羽又问:“你义父,可曾在其他任何什么时候,跟你提起过马步前?”
程禾喝了两口水,摇摇头:“马步前是开荣阁外事掌柜,又有谋害万宝号众人之嫌,我义父怎会与他有瓜葛?我与他更是素未谋面,你莫要冤枉无辜。”
徵羽面色不改,坚定道:“不,你不可能与马步前素未谋面。作为外事掌柜,万宝号出海公凭由他亲自上报市舶司。当时你为了威胁我,亲口对我说过,许康等开舶放洋等得火烧眉毛,还催促他的外事掌柜每三日就去市舶司拜访一回询问进展。按照市舶司的办事规定,作为经办此事的吏目,你无论如何都会亲自面见马步前一次。程禾,你在说谎,你隐瞒此事,到底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义父?”
程禾冷笑:“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唯独这句话你倒是记得清楚。那在回大庆的小船上,我对你说的那句话,你可还记得?在东海小岛的海滩上,我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都说了不要再提,你休要无耻!”徵羽一怒之下朝他起身,扬手就打上他的脸,却被程禾一把捉住手腕,衣袖下滑,露出手臂上两道浅浅的牙印。
程禾死死盯着牙印,眼底万般复杂:“堂堂将军若真要打人,又怎会被我这样的人轻易捉住手腕?回大庆那晚在提督府门口是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徵羽,你根本不舍得打我,是不是?”
他捏着徵羽的手腕,五根手指紧紧不放,又靠得十分近,徵羽感到一缕缕青桔石榴的香气从他的手指压嵌进自己的皮肤里,不觉浑身发软,手臂没了力气。
“回来之后,我的药瘾都没有再犯。”他轻声说。
“那就好。”徵羽淡淡道。
“我有时会想,你对裴大人和许康的事都那么上心,现在他俩都出了事,你到底更心急哪一个呢?若是毫无偏颇,那你心中再多添一把椅子,一个位子,是不是也没什么?”
徵羽不明白他的话,她差不多回过神来,迅速从程禾指间抽回手腕,向他正色道:“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你刚才说的谎,到底是为你自己,还是为你义父?”
程禾面色发僵:“好些日子没见了,见了面非得这样质问我吗?在伽蓝号、谯明和东海小岛上的那些天,你对我并非这样的。”
徵羽严肃起来:“伽蓝号上,我既接了圣旨,又与你有承诺在先,对你,不得不救。谯明和东海小岛上,对你,是恻隐之心。程禾,甘愿是个好姑娘,你要是心里记挂她,就不要再想其他有的没的。要是不想接受她的心意,就跟她好好说清楚。总之我不准你对不起她。”
程禾干笑两声,拎起酒壶对着壶嘴一饮而尽,遂沉声道:“徵羽大人,我义父没有你想的那样坏,我也没有为他隐瞒什么,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信不信随你。”丹凤眼看向徵羽的眼睛,眼波横动,还在向她递着什么话。
徵羽不敢与他对视,侧过眼看向桌角:“那便好。希望程大人说的都是真话。告辞。”她转身就走。
“徵羽——”
他还想说什么,前方宾客突然纷纷站起来,朝着楼下拍手叫好。
原来是台上这场戏落幕了。
=*=
她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卧房的桌边,对面隐约坐着一个人。
“徵羽,你可算醒了。”
眼前是一袭水绿色的宽袖大袍,黑色长发垂落胸际。
“许康?”徵羽连忙抬头正身。
“快尝尝我从东璃岛带回来的梅子酒。”他拿出羊脂白玉杯,杯里满满的琥珀色。
“喔。”徵羽拿起酒杯,梅子酒酸酸甜甜。
许康笑着说:“对了,我还从东璃买了一只新发冠,一会儿喝完了酒,你帮我试试。”
徵羽懵懵懂懂站起来走到许康身后,一手接过他递来的玉梳,一手拿起他如水般的头发小心梳起来,梳好后,给他束了发,戴上新发冠。
许康转过头来笑问:“如何?如何?”
徵羽手中还握着一缕长发,刚要答话,忽然回过神来,叫道:“不对,你做错了事,我要拿你回去问罪!”
许康神色慌张,立即将长发从她手中挣脱开来,转眼之间,徵羽站在一艘海船之上。
“颜将军,你当真要杀我的头?”许康又出现在她面前,这回他的长发不见了,却高束东璃人的小辫,一身海寇装扮。
“许康你听我说,不是我要杀你的头,是你做错了事,应该认罪。快跟我回去吧!”
“可你从前告诉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相信我,都站在我这一边。若真有这么一天,你定会在朝堂上为我发声的。”许康死死盯着她。
“那是因为从前我根本不知道你会私造船队,更不知道你窝藏东璃海寇在挽袖山!”
许康眉目骤冷,高举火蛇印,数百海寇从四面八方涌来,徵羽横起长柄刀与其恶战,忽然海面起了大雾,再睁眼时,竟是行刑台。
“徵羽,叛贼许康现已归案,此贼叛离大庆,谋通东璃海寇,劫杀大庆渔民,其罪当诛,朕命你亲斩此犯,斩—立—决!”
徵羽低头,许康竟真被双手反绑,背对着她跪在地上。她颤巍巍举起长柄刀,举得极高,极高,她盯着许康的后脖颈,也看不见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感觉自己将长柄刀举了很久。她咬咬牙,使出浑身力气,用力将刀砍了下去..
“哗啦——”
许康身上的铁链碎了一地。
“快跑!”她一把将他拽起来,朝后方推去,许康消失不见。
“徵羽,你竟抗旨不遵..”有人捉住了她的肩膀。
是裴俊。
裴俊大声斥责:“徵羽,你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守护大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你对得起大庆,对得起圣上赐你的这件蟒袍吗?”
徵羽一惊,花蟒袍不知何时被套在她的身上,上头还挂着裴俊送她的小金鱼缀饰。
“从现在起,你不配留在靖海军!”裴俊伸手抓住小金鱼用力一拽,将它扯下。
未等回过神,便有大批陆路营的士兵要抓住她,她拼命地跑,身后射来箭雨,她摸不着长柄刀,只得脱下花蟒袍遮挡,花蟒袍被乱箭射穿,她一脚踩空向下坠去,双手不断挣扎。
“哐当”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徵羽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在卧房的桌边。
“许康!”
桌对面无人。房中也无人。手边只有歪倒的羊脂白玉杯,脚下湿湿的,是做梦时被打翻在地的半坛梅子酒。她立刻起身去找那件御赐的命服花蟒袍,蟒袍好端端地挂着,襟前还坠着那条小金鱼。
“既已有了更大的能力,往后更要跟随裴大将军好好守护大庆。”
这是她当初刚穿上蟒袍时对自己的叮嘱。
大庆是什么?是城池,是海疆,也是一个个百姓。
可许康原本不也是大庆的百姓么?
徵羽走到窗边,那盆薄荷草还枯着。她从身上摸出薄荷香逑呆望一阵,开始后悔起来。
若当初跟着甘愿他们回来,十一月廿五就该到大庆了,那时赶去帮许康也许还来得及。有我在,或许他就不会逃去海上,不会做东璃海寇,可我为何偏偏耽误时间去找什么前世之事!不论是裴俊还是许康,是长宁还是靖澄,明明该守护的人就活生生在我身边,我非去琢磨上辈子的事做什么!
不,后悔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守护应该守护的重要之人。
可若是像许康这样的重要之人,站在了大庆律法的对立面,身为他的朋友该如何?身为大庆臣子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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