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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65 “尤娜”

“全员!都起来了!”就在此时,丽奈急切的呼喊使你刚才略微松动的神情骤然紧绷。

“现在马上到楼顶来!立刻!”

她的声音回荡于厄特加尔古旧的墙壁之间,你和尤弥尔无声对视一眼,迅速起身,奔向要塞的最高点。受到丽奈的召集,米克班的剩余成员和104期新兵都聚集在塔顶,众人俯视着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的巨人,无一不面露惊恐之色。

“月亮出来以后,才发现这些家伙已经包围过来了……”

“为什么啊,它们为什么还能活动啊?!”

“明明已经日落那么长时间了!”

纳拿巴和格鲁加望着眼前的场景,语气里隐约夹杂着震惊与恐惧。而作为重生者却未曾经历过厄特加尔之夜的你,此刻更是感到头皮发麻,连衬衫的布料都微微被冷汗浸湿。

在前几次轮回中,救援部队大概是在天蒙蒙亮时抵达厄特加尔的。如今,现场算上你总共十个人,在装备齐全、体力充足的情况下,大家拼一把说不定能撑到救援赶来,可不幸的是,为了排查奸细,阴差阳错参与行动的新兵都是便装出行,战斗只能由你们五个老兵来分担。

而这或许还不是最糟糕的,米克班的总体实力在调查兵团位于顶尖之列,之所以全军覆没,除了对战无垢巨人,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喂,快看那个!”

柯尼突然高声惊呼,顺着他的指引,你看到远处有个正缓缓向城墙移动的巨大身影。那家伙身长大约17米左右,全身被黑色的毛发覆盖,一双长臂几乎快要垂落至地面。

在看到它的瞬间,一股窒息感填满了你的胸腔——那是一切噩梦的开始,是用巨石砸碎飞鸟羽翼的恶魔,是两次将你击溃的元凶!

“好大……那家伙是什么来头啊?巨人吗?”

“不……那个样子倒不如说……更像野兽啊……”

柯尼的声音断断续续,你的心脏则随之一同颤抖。出发时的决心和勇气都在黑夜的裹挟下溃不成军,恐惧和绝望筑起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将你围困其中。原来,早在玛利亚之墙夺还战的两个月前,调查兵团就已经与恶魔展开了第一次交锋。

咚————————

一声巨响砸碎了你的思绪,脚下的要塞随之剧烈颤动。如同火上浇油般,一头无垢巨人突然向要塞撞来,这栋年久失修的古建筑在猛烈的撞击下摇摇欲坠。

“喂……等等……”格鲁加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场面,喃喃自语,“等等等等!给我等等啊!”

然而,巨人并不会听从他的意愿,要塞底部传来木门被撞击的响声,几头体型较小的巨人正试图攻破堡垒。那些个头较高的则紧扒城墙,试图从外部展开袭击。巨人们虎视眈眈,跃跃欲试,遵循本能地渴望着塔顶那群走投无路的猎物。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啊……”

“我还没喝到酒啊!!就因为你们这群畜生!!”

金属摩擦,火星四溅,一声怒吼后,格鲁加抽出双刀准备迎敌。他刚才在要塞里发现了一瓶还未开封的酒,虽然碍于任务未能享用,但他已经决定将其带回托洛斯特,作为这次行动的战利品。

“新兵,都退下。”纳纳巴向前一步登上垛口,面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峻,“接下来,是立体机动装置的时间了。”

她话音未落,丽奈与贺宁格也蓄势待发。利刃出鞘,反射寒冷的月光,你也走向了防守空缺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准备投身于这场恶战。

“能赢吗……”

“能回去吗……?”

“如果失败了……该从哪里重来?下一次又该怎么行动?”

“石壁上的那些字……还有机会告诉埃尔文吗……?”

你思绪纷乱,握着刀柄的手心里满是汗珠。可那些充满不确定性的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又一个深呼吸后,你将视线投向远方的罗赛之墙,只见那头巨兽已经攀上墙壁,宛若一名置身事外的观众。

“不……不可能……”你咬住下唇,心中揣摩道,“它一定还有别的动作……”

纳拿巴一声令下,五道人影如箭矢般飞下堡垒。像是饥饿之人突然发现了食物,巨人们蜂拥而上,对你们五人展开了围猎。

虽然没有过分棘手的奇行种,但奈何围攻的巨人数量实在太多,纵使你们毫无保留地用上了浑身解数,还是无法做到无死角的防守。就在专注于斩杀大型巨人之时,几只小型巨人已经撞开了要塞的大门,此时正手脚并用地爬向通往顶端的阶梯。

率先察觉到危机的丽奈奋力一斩,硬生生杀出几头巨人的重围,飞身跃上塔顶,对聚集在那里的新兵们下令——

“大门被破坏了!”

“巨人已经进来了,你们快去制作路障防御!”

“实在防不住的话,在最坏的情况下,就逃回塔顶吧!”

“但,那也不意味着一定能活下去……”

“看这情形,就连我们是否能生存下去都还是未知数。”

撂下这么几句叮嘱,她重又跳下塔楼,那些破釜沉舟的话语也随着动作,传入正在附近战斗的你的耳中。

“是未知……还是已知的呢?”你在心中自问,眉宇间神色愈发凝重。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20分钟,巨人的总数却不见消减。每当你们斩杀了一波敌人,又会有另一波数量相当的敌人跑来填补空缺。

“可恶!早知道应该自己多留几罐瓦斯的……”削掉一只七米级巨人的后颈后,你敲了敲身侧的瓦斯罐,听着那越发清脆的声响,不禁太阳穴突突直跳。当时,考虑到蕾伯蒂和米克即将面临的险境,你将备用的瓦斯全部留给了他们,当下,眼瞅着能源迅速消耗,你有些懊悔自己白天的草率。

“该死!!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蕾伯蒂和米克现在怎么样了……有安全返回吗……”

“尤娜——!!!”

正想着,尤弥尔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不同于平日里的懒散,她的呼喊此刻格外尖锐,带着十足的紧迫感。你身躯一震,猛然抬头,只见几颗“陨石”划破夜空,挟着凌冽的风声迎面而来。在“陨石”飞来的方向,站着那只全身覆毛的巨兽,他的眼睛泛着诡异的金色光芒,长长的手臂划出夸张的弧度,与史书中描写的古代投石器如出一辙。

披着巨兽外衣的恶魔,终于向你们伸出了魔爪。

“——!”

只一霎那,巨石就已砸至眼前,你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腰部以下的身体被砸得血肉模糊。

“前、前辈——!!”

“怎么会!!”

“尤娜?!!”

巨石碰撞墙壁,隆隆的巨响震得你一阵耳鸣。碎石在你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月华染上绯红,同伴和后辈的呼喊冲击着鼓膜,又随着迅速流失的血液变得模糊不清。

剧痛缓缓袭来,你的意识逐渐沉沦,如果生与死之间隔着一条河,那么此刻,你已经踏入其中。冰冷的河水带走体温,那些惊恐的尖叫逐渐融为一团,慢慢和另一道缥缈的女声重叠,如梦似幻地在你耳边轻语着——

“尤娜……”

“尤娜……斯……”

“尤娜……西西弗斯……”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你的眼睛突然恢复了神采。毅力战胜了死神,一朵艳丽的红花从右腕的白纱处绽放。冥河之水停止流淌,随后肉眼可见地迅速倒流,飞溅的碎石一块块回归墙壁,而那块砸向你的巨石,也沿着超乎常理的轨迹倒退而去。

现实在逆流中坍塌,你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你的第5次自主回溯。

再睁开眼时,你回到了刚才的那所隔间。这一次,隔间里既没有尤弥尔也没有莱纳。在方才你发现刻痕的角落斜倚着一个女子,她的身型略显枯瘦,一头火红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虽然被打理地十分整齐,却失去了柔顺与光泽。她手中握着一把白色的匕首,正吃力地在墙上刻着什么东西。

那道背影不属于你认识的任何一人,其中也包括你自己。但你却知道,这并不是自己第一次见她。

“你……是谁?”你开口试图询问,可嘴巴却不听使唤地吐出了另一个句子——

“尤娜,你在做什么?”

“尤娜……”

“等等,尤娜?!”

你不禁打了个寒颤,突然意识到一件事——那问题虽出自你口中,可声音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记得那个声音,它属于一个只存在于幻境中的男人,在之前的几次回溯中,便是他一次次呼唤着你的名字。

“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所谓的‘夺舍’?尽管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夺了谁……”虽然无法开口,但你依旧具有思考的能力。

“结合刚才的发现……那些刻痕大概就是这名女性留下的……”

“所以……她刻得是自己的名字?”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之前回溯时听到的呓语不是在叫我,而是大概率在呼唤这位留下刻痕的女子……”

在你思索之际,那位枯瘦的女子回头冲你笑了一下。这一刻,你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白皙的皮肤、碧绿的眼睛、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虽面容憔悴,却不掩光华。在她身后,青黑色的石砖墙上有一行被划掉的刻痕,正是方才你能读懂的“尤娜·弗里茨”。

“你可别把我的刀给磨钝了啊……”见状,“你”的鼻腔陡然涌起一股酸涩,随即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在接触的瞬间,那嶙峋的骨感将“你”的心脏硌得生疼,而在看清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时,那股钝痛进一步演化成了不甘与自责。

“看样子,他的情绪可以同步到我这里,不过这种同步应该是单向的,他感受不到我的想法。”你作出了这样的推测。

“你的刀不也是我送的,我拿回来用用你都不愿意?”那位枯瘦的女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却难以掩饰其中的落寞,“都已经小心翼翼躲了这么久,好歹也让我任性一下吧……”

“……对不起……”“你”微微低头,语气沉重地回应道。

“没有‘对不起’,”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你”的脸庞,随后再度拿起那把匕首,用另一种不同的文字,吃力而坚定地在墙壁上刻下新的字样——

“尤娜·西西弗斯。”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只是在保护我罢了。”她定定地望着那行新刻上去的字,明明那里只有冰冷的石砖,但她眼中似乎映出了一片绚烂的花海。

“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成为这虚伪的历史的一部分。”

“我要回去,离开这座岛。”

“回马莱去,回到我原本的家。”

“!”

“什么?她在说什么?!”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你的大脑微微颤栗着,重复了一遍她话中的几个关键词——

“虚伪的历史……这座岛……马莱……”

按照常理,壁内的人类第一次知道这些信息,应该是在调查兵团取回格里沙的笔记之后。然而,通过方才的交谈很容易就能得知,眼前的两人对此心知肚明,而他们所对话的时空,显然是在850年之前。

遗迹中的刻痕、来自大海对面的文字、两个时光彼岸的神秘人、尤弥尔与莱纳的对峙、埃尔文所持有的残页……这些线索杂乱无章,又似乎相互交错,彼此被看不见的蛛丝连在一起,却怎么都拼不出一张完整的图。

见“你”不作回应,那位红发女子的眸子沉了沉,但她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双碧绿的眼中充斥着从容与淡然。然后,她转过身,轻轻抚上方才刻下的字迹,嘴里默念着几个音节——

尤娜·西西弗斯。

“西西弗斯,”她说,“这是新的姓氏,也是新的开始。”

“我本就是无姓之人,‘弗里茨’只是多年前的一个错误强加于我的枷锁,但‘西西弗斯’却是我自主的选择。”

“我会离开这里,回到母亲身边,那才是我的故乡,我的归宿。”

“不过,真不可思议……”说到这,她的话里终于染上浅浅的笑意,随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小腹,眼中的落寞一扫而空,满溢着爱与希望,“七年前我离开母亲来到这里,而现在,我自己也要成为母亲了。”

“她会为这样的我而开心吗?”

你没听见“自己”的回答。

眼前的画面逐渐扭曲,化作条形的色块迅速远去,最后的最后,你的目光定格于她膝上的匕首——

那把匕首的刀鞘和刀柄包裹着你不认识的白色材质,月华穿透其上晶莹的宝石,将三道斑斓的光点映在青黑的石墙上。

那三道光的颜色是——红、绿、蓝。

【Round:5】

“尤娜——!!”

尤弥尔的叫喊声从头顶传来,所有感官在顷刻间灵敏异常,你还未睁开眼,就已感受到呼啸而来的疾风。

肌肉、血液、骨骼……身体好像萌发了自我意识,电光火石之间,你将瓦斯开到最大,双脚蹬着石壁奋力一跃,离开了投石者所命中的靶心。

轰隆一声,巨石将方才停留的位置砸出了一个洞。碎石飞溅,有几块与你擦身而过,将你的衣服撕开几道小口,也在你脸上添了几道血痕。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要死在这里!!!”血液直冲大脑,你冲着远处的投石者发出怒吼,“我才不要成为猎物!!走着瞧吧!!最终胜利的一定是我们!!!”

那只巨兽并没有听见你的呼喊,它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将又一块巨石抛向要塞。

轰隆————————

堪比炸药爆破的噪音响起,其中还夹杂着纳拿巴痛心疾首的叫喊声——

“丽奈!!贺宁格!!”

你身子一僵,抬头望去,只见丽奈和贺宁格的身体已被刚才的冲击震到了半空,借着冰冷的月华,隐隐能看清四周漫起的,被两人的热血所染红的尘烟。

等你气喘吁吁地赶回塔顶时,格鲁加和纳纳巴正在安置两位战友的遗体。丽奈和贺宁格当场死亡,他们的立体机动装置则在冲撞中不见踪影。

巨人还在不断聚集,方才的战斗恰似徒劳。远处的巨兽像指挥官一般发出震耳的嚎叫,那些巨人像是接收到某种指令,纷纷对要塞展开了疯狂的进攻。

要塞下方的破洞被新兵们堵上了,可那也只是略微延长了你们存活的时间,瓦斯的储量绝对撑不到天明,在这种情况下,奋起抗争和坐以待毙,两种行为所导致的结果相差并不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手脚冰凉,在狭小的塔顶来回踱步。

“要再回溯一次吗?回到和蕾伯蒂分别前,然后再尝试另外的行动轨迹?”

大脑一片空白,你缓缓抬起左手,将手中的刀刃引向洁白的纱布。可就在金属即将接触血肉时,你的右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呃……唔!!”

你眉头紧锁,差点就跪在了地上。那痛楚不到一秒便蔓延至全身,仿佛在警告你,过于密集地使用能力将会招致无法承受的后果。

第五次回溯过于紧迫,以至于你没有仔细考虑时间节点,任凭命运将你随手丢回了生死关头。

丽奈和贺宁格的尸体昭示了一个残忍的事实——你已经挣扎着爬上了冥河的河岸,但他们却被湍急的河水冲向远方,再也无法回到生者的世界。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注定一无所得。

但这一刻,舍弃了同伴的你,能冲破无尽长夜,看到破晓天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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