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的废物！竟敢偷摸休息？冲撞了将军也不磕头认错，看来这些新兵真是一个比一个嚣张，非得让你们长长记性！”
脚踩在她背上的人怒声呵斥，微眯起眼，话音刚落就甩起手上的荆棘鞭恶狠狠地打在沈司遥的身上。
尖锐的木刺穿过黑色布衣划开她后背的肌肤，钻心刺骨的疼痛感随着皮肉的绽开蔓延全身，她紧咬牙关，愣是半点哼唧声都未曾发出。
北境寒冬凛冽，地下军牢潮湿阴森，沈司遥身着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头发凌乱，被冻裂的双手攀附着地面，淤青遍布全脸，血液渗出衣料，她的双脚被铁铐牢牢锁住，动弹不得。
“把他衣服给我扒了，上烙铁！”
片刻，坐在木椅上的苏勇穿着貂皮大衣，是军中的师长，掌管新兵营，生性残暴虐杀无数，唯独认将军马首是鞍。
沈司遥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欺软怕硬的狗腿，她耗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却也只能勉强地半跪在地，用双手抵在胸前，护住最后一丝尊严。
她本是大靖皇城宫里唯一的公主，被囚禁在明月宫十载，再踏出宫门时，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满了整条皇宫长廊，鲜血汇成红雪川，大靖彻底亡了。
原是镇国将军的周肃手握三十万大军平反，改国号为晋，扶持长子周慕登基称王。
三月前，她扮男装进入军营潜伏，只为有朝一日能手持兵刃，复国杀敌。
可来到这里后，她才意识到，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军营里分三六九等，刚进来的新兵跟奴才没区别，每天除了洗衣做饭还要打造兵器，但凡有所怠慢就是军法伺候。
好的时候不过挨几个耳光子，普遍的是拿鞭子抽打，人和畜生并无区别。
严重的便是拖入地牢‘享受’各种惨绝人寰的酷刑，她因失语喊不出声被上面的人打压，周遭的人更是整日耻笑侮辱她活似死人。
军长视人命如草芥，来这三个月，若非她处处提防，恐怕早已被碎尸扔入江里。
两个士兵领命上前准备动手撕扯她的衣服，沈司遥紧咬唇，嘴皮被她咬破渗出血丝，她奋力摇头，双目猩红可怖，眼尾挂着几滴泪珠。
两人力道很大，伸手拽住她衣领猛地撕开裂口，莹白的肌肤袒露在外，消瘦的骨骼清晰可见青红的血管。
不要！
沈司遥内心咆哮，强烈的屈辱感如潮水袭来，她死死攥紧衣襟，不停用手比画，用尽力气推搡面前的两人。
她微张唇瓣，咿咿呀呀地想要喊出声，可因紧张和害怕发不出音。
“还是个哑巴啊。”
苏勇嗤笑声，抬腿踹了脚只能发出呜咽声的沈司遥，见她再度倒在地上，笑声更是爽朗。
“军中有军中的规定，犯了错就该罚，懂了吗？”苏勇粗粝的手指用力掐住她的脖颈，面目狰狞狠厉地出声，另只手又用力地拍打她的面颊。
寒风袭来，袒露在外的肌肤深感冰凉，沈司遥的身躯禁不住打颤。
“真是脏了我的手，赶紧扒了衣服再灌点水让他清醒清醒！”
苏勇满脸厌恶，瞬即松开了沈司遥后用手帕擦了擦手。
两个士兵颔首，准备继续动手时，一道森冷略带沙哑的少年声响起：“很吵。”
另一个牢笼里，少年倚靠在角落，血迹凌乱的脸庞微抬，剑眉星目下是一双漆黑的幽瞳，嘴角仍挂着血珠，面显不耐烦。
“扒光多没意思啊？用木桩刺一根根扎进去放血不是更有趣？鲜红的血液浸染整件衣衫，触目惊心。”
少年忽而低笑声，阴冷的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沈司遥像是在欣赏件艺术品般，想法邪恶渗人。
“宋昭，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要不是将军要我留你条狗命，你以为你能在这里活下去？”
苏勇吐了抹唾沫星子，被少年的一番话恶心得没了兴致，蓦然起身将身上的貂皮大衣拢了拢，迈步走向对面的牢笼，俯身倪向他。
宋昭眸色冷淡，纵使满身狼藉也掩盖不住他浑身上下透出的傲骨：“是吗？有本事杀了我！”
他抬眼，那双丹凤眼骇人冷寂，看得人毛骨悚然。
苏勇五大三粗的更是受不了他这般的挑衅，一个毛头小子敢在他面前妄言？
“你找死！”
苏勇气得跳脚，怒声呵斥，扯住他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
宋昭是因为偷藏军营里的兵器才被抓进来的，严刑拷打了整整一个月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将军念在宋昭此前救了他几次性命便留下了他这条狗命，特意嘱咐过别把人弄死了，否则按照军法酷刑，不出三天宋昭就一命呜呼了。
宋昭仗着这层关系在军营里更是横着走，更不怕苏勇这种狐假虎威的人。
“我就是找死，你能奈何我？”
宋昭不以为然地挑眉，嘴角溢出抹淡淡的冷笑，那副欠揍的模样让人恨不得把他往死里整。
下一秒，宋昭嘴里含了口血水吐了男人一脸。
血液沾满男人褶皱的面颊，苏勇怒目圆睁愤恨地怒吼：“宋昭！老子杀了你！”
话落，他从身侧拔出长剑，双手持柄，长剑闪烁着寒光，正当他抬起剑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报！军师，将军让您过去，说有事要商议。”
苏勇气焰被掐灭，将军的事更为要紧，收起长剑匆忙地走出地牢。
此时，跪在地上的沈司遥怔愣许久，却还是松了口气，下一秒便装晕倒在地上。
两个士兵见军师走了，扭头看到沈司遥晕了，只能拎起她丢到同宋昭关押的地牢里。
士兵走远，阴森的地牢里只有滴答嘀嗒的水声。
地牢昏暗不见天日，宋昭低眸瞥了眼躺在一旁的沈司遥，只见她侧脸精巧，即使有几道血红的划痕也不难看出她皮肉稚嫩，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
应是和他年龄相仿的男……
宋昭视线往下，女孩身上原本被撕扯开的衣衫再次跌落，女子粉色的里衣映入眼帘，再细看些，能看到微隆起的胸膛。
他瞬即收回视线，耳根随即爬上抹红晕，显然也看清了那是什么。
更何况这般莹白的肌肤，倒不像是男子，而是更贴近女子。
“别装了。”
宋昭偏过头，清了清嗓子，叫醒了装晕的沈司遥。
沈司遥迟疑片刻，缓慢地从地上爬起，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往后退了几步，眸中闪过抹慌张。
他怎么知道她是装的？
这么明显吗？
沈司遥细眉拧紧，低下头察觉到自己衣衫凌乱，连忙整理好衣襟。
“衣服穿好。”
宋昭声音寒凉，语气冰冷。
他看到了？
沈司遥疑惑，面颊染上红晕，眼眸微征，畏惧的神情幽幽地看过去。
少年回眸，正和她那双灵动的眼眸四目相对，脑海里映射着少女的面庞。
巴掌大的鹅蛋脸清丽白皙，一双圆润的杏眼微微发红，浑身都透着一股钟灵毓秀的气息，乌黑的头发盘起，散下几缕有些泛红的发丝，脸色苍白如纸，颤抖的唇齿没有丝毫血色。
像是失去生命力的灵花楚楚可怜，风一吹便能倒下般，倒是惹人心疼，可她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清冷的傲气犹如雪松屹立不倒，似乎这些并不能打败她。
宋昭不自觉被那双坚韧的眼眸吸引，两人对视良久，沈司遥目光里带着考究，望着面前少年清冷的面孔，她思绪万千，忆起一人。
三月前她刚从宫中死里逃生出来却被几个牙子盯上，她一路狂奔逃窜，最终拐到一个巷口处藏匿。
原以为自己安全时，她扭头就见一个少年手里紧握着银柄雕龙短刀，刀口闪烁银芒，一点点地刺入瘫坐在地上那人的心脏，血液溅出，喷洒在他冷白的面庞上。
少年幽深的眼眸里看不出半点情绪，面容冷若冰霜，在等那人的心头血渐渐流出来时，发出了阴冷的笑声：“别急，我会让你解脱的。”
那人嘴巴微张，眼眸瞪大几分，手颤抖地指着他：“你……你一定会下地狱。”
“那你先去地狱等着，下了地府我第一个找你。”少年唇角勾起抹森冷的弧度，薄唇凑到男人的耳畔，嗓音低沉沙哑。
撞破他杀人，她吓得几步退出巷口，当即就被牙人逮住，生死关头间，她赌上性命扑到他怀里求他救她。
她赌对了。
一眨眼功夫，少年甚至只用单手就将面前几人撂倒，捂住她的眼睛后干脆利落地抹了几人脖子，她便听到几人惨痛的叫声。
血液流得满地都是，有几滴沾到了她的脚上，她害怕得往后退。
等他杀完人又擦了擦剑上的血迹，转身要走，沈司遥拦下他，眼眸中蕴含泪水，脸颊两处也被风雪覆上冰霜，唇齿惨白裂开一条条缝，又慌张地用手比画：谢谢你，你是好人。
“看你可怜，别缠着我。”少年蹙眉以为被赖上了，声音寒凉地绕开她走出巷子。
她追出去，双脚踩在厚雪上，冰凉刺疼感直达背脊，而少年一身墨色长袍，佩剑上挂着一串红玛瑙玉佩，长袍飘荡在风雪中，身影也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宋昭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正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刀光剑影间，他凌冽的嗓音将她的回忆迅速拉回。
“怎么？想试试这匕首插入心脏的感觉？”
他嘴角轻扯，见她双目呆滞，莫名联想到三月前他偶然救下的那只小白兔，眉目倒有几分相似。
他故意吓唬着沈司遥，低笑声。
沈司遥警惕地退后，猛地摇头，在他的腰间处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玉佩，他果然是三月前她在巷口遇到的那个少年！
原来他叫宋昭。
那天风雪太大，她没仔细看他的面孔，如今一瞧，倒是生得俊俏，冷白的皮肤上有几道划痕，颧骨两处有紫红的淤青，束发下几根发须被血浸染黏在鬓角两旁。
他轮廓分明，长眉若柳，神色郁郁，嘴角溢出的那抹笑带着恣意缱绻。
宋昭闭上眼，黑长的睫毛垂下，微薄的唇紧绷，侧脸在昏暗的光线映照下更显清冷。
须臾，少年平稳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沉睡，沈司遥仍睁着眼睛盯着他观察许久。
他翻了个身，腰间的匕首不慎掉落在地，手柄上印刻的雕龙花纹不免让她感到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沈司遥想不起来，也没时间去思考，趁着这个机会伸手捡起，想试试能不能撬开脚上的枷锁。
她刚触碰到匕首的手柄，少年忽而睁开眼，当即按住她纤细的手腕，他眼神淡漠地与她对视，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辨不明的意味。
沈司遥心里一紧，花容失色，指尖松动两下，手里的匕首再次掉落在地。
她咽了抹口水，张唇要解释，咿咿呀呀地要比画，下一瞬就被他攥紧另只手。
他将她的手抬起，面庞凑近几分，热气随之喷洒在她的面庞，乌黑的眸色像是外头漫长无垠的夜，望进他的瞳仁仿若置身冰窖。
“怎么？我刚救了你，就想恩将仇报？”
宋昭唇角扬起抹阴冷的笑容。
他常年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早就练就了极其敏锐的反应力，睡眠不深，也没办法睡深，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下一瞬是不是就会死。
他还要留着他这条命杀光该杀的人，报该报的仇。
沈司遥瞳孔微缩，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将她吃进去似的。
她摇摇头，哼哼唧唧两声，一只手挣脱开男人束缚，扯了扯他的衣角，水眸灵动扑闪示意他听自己的解释。
沈司遥拧眉，当即拉着他的手，带到脚踝处的铁铐上，呜咽两声。
宋昭垂眸，在看到她脚踝处被铁铐禁锢的一圈泛红溃烂，目光幽深：“很疼？”
沈司遥樱唇抿起，怔怔点头，迅速用手指向匕首比画解释是想用匕首将铁铐撬开。
宋昭在看到她手上的动作后，瞬时明白她的意思，挑了挑眉眼，拾起匕首帮她把脚上的铁铐撬开。
沈司遥终于得到解脱，小心翼翼地将铁铐从脚上摘下来，长吐口气。
她思索片刻，望向面前少年，打手语表示谢谢。
“想不想出去？”宋昭将匕首转在手心把玩，意味深明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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