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在大半个皇宫里跑腾了个遍,大半夜的又被苏谦霖扰了一回,苏珏睡得不大好,早上迷迷糊糊地没起来。
林瑔拽着他不撒手,苏珏没抽手却也不肯起床:“你别拽我,不用去,别管了。”
林瑔不死心,抿着唇后背都往后斜着使劲拽他:“起来,一会儿就迟了。”
苏珏无奈起身:“你真要去?去了可没什么好事。”
林瑔不解:“嗯?”
苏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罢了,叫你去一回你就知道了,等我一下。”
如今需要去上书房的也不过只有六位皇子。
只是二皇子素来多病,六皇子和四皇子前些日子骑马比试,一不小心撞一块儿去了。
一个摔断了腿;另一个受惊过度,烧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浑浑噩噩的。
六皇子的母妃冯贵人为此也极少叫他出门,所以如今还上着课的也就三位皇子加上伴读。
旁人过来时身边怎么也有几个人跟着,尤其是大皇子苏尹,被十来个宫女太监簇拥着,苏珏也就带了个林瑔。
整间屋子挤得不像样子,那位教书的先生年岁也不算太大,约莫着三四十岁的样子。
紧拧着眉头环视一圈,训斥道:“五皇子既是来念书的,就按规矩来,别把上书房搞得这般乌烟瘴气!”
林瑔诧异地看向苏珏,却只见苏珏勾起一抹笑来,恭恭敬敬地作揖:“先生教训的是,只是清尘是我的伴读,我总不好也不带他来。”
那位韩先生微微扬了扬下巴,道:“这次便算了,五皇子殿下若还有下次,臣便要向陛下禀报了。”
林瑔微微蹙眉,面色极差。本以为此事到这便算完了,却发现这位韩先生处处在捏苏珏的“错”。
好不容易熬完了这一天,苏珏拉着林瑔往回走,问:“以后还来吗?”
“他为何……”
“这位韩先生是贵妃的人。”苏珏面色平静,道,“贵妃许他好处,他便站在贵妃那边,也不叫他做什么,专门来给我找不痛快的。日日都有他的课,所以虽说该在上书房读书,但这两年我也去得不多。”
“那陛下……”
苏珏抬手捏了下他的发丝,道:“不要总提他,他向来不管这些事。后宫的事他不管,孩子的事他也不管。他极少出门,成日里在寝宫或是御书房,没什么别的地方,兴许也不知道这些事。”
林瑔微叹:“那你的课业要怎么办?”
苏珏“唔”了声,朝林瑔眨眨眼:“你想听哪个?”
林瑔:“嗯?”
苏珏顿了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须臾,突然开口在背些什么。
林瑔愣了下,突然发觉苏珏背的是今日留下的功课,他才只记下了一半,连忙拿起书卷翻看,竟是一字不差。
林瑔讶然,随即却更惆怅了起来:“总是这些东西全都记下了,可作了文章诗词总是要拿给先生指点的。”
苏珏犹豫了下,终是没把苏谦霖的事说出来,只笑道:“不用拿给他们。你祖父现在是我师父,你每三个月休沐回家,将我做好的文章拿给他老人家看看,这样不就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恒月宫门口。
苏珏甫一进去,还以为走错了地方,打量四周发现是自己的那个小院子才进了门。
这恒月宫叫了个“宫”,却更像是个破败的小院子,站在门口便能一览无余。
一排宫人住的屋子,一间小小的正殿一间偏殿,旁边是一间小厨房,正中间一处不大的小水湖和一棵树便是全部了。
院子实在不大,又挤了这些个人,实在像是没了下脚的地方。
为首的那个小太监正是那天领着林瑔玩的那个小圆子。
小圆子打量一下四周,忍不住苦笑一声,道:“陛下说清尘公子既住进来了,便叫奴才来送些东西,都叫他们放进去了。”
东西不少,从内务府拿了几床被褥,纸笔这些个东西,装了一罐子糕点茶叶什么的,尚衣局还连夜做了几身衣裳。
小圆子道:“也不知道公子穿不穿得下,回头公子试试,不合适就派人来找奴才,奴才去让人给您改改。”
除此之外,竟然还分了几个宫人过来。
尔莹是被太后塞送来的,除她之外,还有两人。
察觉到林瑔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尔莹冷哼一声,并不多理会,转身走了。
原先分来这边的人一个个早就托了关系调去别处了。
就剩那么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嬷嬷,也已经被小圆子给打发出去了。
听说苏瑾安不知为何,竟动了怒,内务府连带那几个怕是都免不了罚了。
小圆子见院中只剩了他们几个,才蹲下身,低声跟林瑔苏珏嘱咐了几句。
有林太傅和苏瑾安插手,做事的人再也不敢怠慢,都沉默着在宫里忙上忙下,平日里对着苏珏满眼轻蔑的人如今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至于那两个宫人似乎是苏瑾安专门挑的。
说是那个宫女手艺不错,能做些绣品什么的换银子。
另一个从前也是大户人家大公子,会写几笔字,也能换两个钱。
小圆子压低声音,道:“太傅说让奴才寻个可靠的人帮衬殿下和公子,奴才便跟甬道里那个陆侍卫说好了的,叫他多帮衬你们,有了东西就给他,叫他休沐的时候拿出去卖了。”
林瑔微愣,半晌才讷讷道:“多谢公公……劳烦您跟祖父他老人家说一声,不必操心我,我一切都好。”
闻言,小圆子微叹一声,没接话。
苏珏呆呆看向林瑔,喃喃道:“还真是……借了你的光了。”
这些宫人们待的时间也不长,只是把东西放下便走了。不多时,这恒月宫便恢复成往日的一片寂静。
苏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那两个宫人和那个到处巡视的尔莹。
那个女孩子十六七岁的年纪,兴许是拿绣活儿换了些个胭脂水粉什么的,将自己打扮起来,看起来妆容是废了心思的。
虽不是多好的东西,但她原本生得也有几分姿色,略微一打扮显得秀丽很多。
手指有些粗糙,不算太规矩,站得随意,一双灵动的眼睛也止不住地乱瞟。
而那个男人……他不像个太监,身量很高,有些清瘦,面色很不好,似乎有些顽疾,总是忍不住地咳两声。
他就站在那,腰板挺得笔直,丝毫不肯弯曲,似乎略微垂下的头已是他能忍受的最大限度。
至于那个尔莹……苏珏眯了眯眼,无论是凭第一印象还是他对殷太后的了解,这个尔莹他都不能留在身边。
苏珏微微一笑,并不上那个男人跟前自讨没趣,他不觉得他会理他,转而对那个女孩子笑道:“敢问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子指了指自己:“我?”不知怎么,她听起来有些没好气,“脂沫。就那个胭脂的脂,涎珠沫玉的沫。”
苏珏眉心一跳,面不改色道:“姐姐好名字。”
林瑔终于开了口:“是涎玉沫珠。”见脂沫讪讪闭了嘴,他才把视线落到另一个人身上。
“这位……”林瑔犹豫了下,似乎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好,“先生,叫什么名字。”
不知怎的,男人眸子颤了颤,眼中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半晌,他才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唇,低声道:“楚知,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
苏珏默默念了一遍,不知怎的,竟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听谁说过似的。
正想着,却听林瑔道:“可是……楚九霄楚先生。”
苏珏微怔,瞳孔略微缩了一瞬。
楚九霄,昔日京城里楚氏大族那一辈的天之骄子,如今竟沦落至此。
楚知灰败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不知是感慨还是怀念。
良久,他才低声道:“前尘往事大梦一场,又何必再提什么楚九霄呢。”
楚家当年也是京城里的名门望族,却是殷家一派的人。
殷家做乱臣贼子,楚家与其同流合污,自然不可能落得什么好下场。
但真说起来楚家的下场却也不算太过惨烈,楚家掌权之人做的那些个烂事自然是死有余辜。
可像楚九霄这些个小辈们甚至不知楚家私底下与殷家的勾当,侥幸饶了一条性命,却也只是留了一条性命。
再小的孩子们却要幸运上许多,大都还不记事的年纪。
不知苏瑾安是怎么想的,到底是没有为难那些孩子们。
只是下令,楚氏遗子,三代以内不得从官,不得入京,送去了别处。
尔莹不知是从哪冒了出来,嗤笑一声,出言讥讽:“你倒是想提,也不看看自己还配不配!从前你是大家公子,现在不就是个宫里的太监!算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尖酸刻薄,说得院中几人神色骤变。
偏偏这个尔莹是太后送来的,几人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最先动作的竟然是脂沫,正殿门口放了根扫帚,脂沫抄起来就对着尔莹打了过去:“不会说话就别长这张嘴,纯粹就是来讨人嫌的!”
尔莹惊叫一声,堪堪躲过,指着脂沫“你”了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什么你啊!”脂沫晃了晃手中的扫帚,“手指头也不想要了!”
“你竟敢对我无礼!我……我,当心我去禀报太后来治你的罪!”
脂沫却嗤笑一声,并不怕她:“随你的便,大家都是丫头,你不过是侥幸被太后挑上了过几天好日子罢了,从教司坊出来的,真拿自己当什么好东西了,给谁摆谱呢?横竖姑奶奶我贱命一条,无牵无挂的最多也就是弄死我一个,你可小心着,当心哪天夜里我去缝你的嘴!活着的时候缝不成死了变鬼也要废了你这张嘴!”
尔莹抹了半晌的泪也没见有谁理她,便作势要往外走:“等我同太后娘娘说了,你们都别想好过!”
“你告去,看看自己能不能落着好。”苏珏道,“别忘了,殷家和楚家本是系在一块儿的,又是你先挑起来的事,若太后问起,也别想脱得了干系。”
闻言,尔莹咬着唇没说话,狠狠跺了下脚,跑出去了。
恒月宫从前的小宫女们也经常到外头找自己哪个好姐妹的地方住着,苏珏这次并不拦她,由着去了。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没那个胆子去告。
楚知朝脂沫作了一揖,道:“多谢姑娘。”
脂沫打量他一眼,无奈叹气:“我真是倒了血霉了,被调来这么个地方,离陛下最远不说,还决计没可能遇上。你这人光会说话有什么用啊,看着就是个病秧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有俩小崽子,能干什么啊。还有那么个烦人的丫头……罢了罢了,这么晚了,小殿下,你这宫里还有点什么啊?总得弄口吃的吧!”
脂沫是个脾气火辣的,说话不大好听,心眼儿却不坏。
她瞧着苏珏林瑔两个小主子实在没什么敬畏之心可言,说话也不忌讳。
苏珏指了指林瑔:“托我们清尘公子的福,昨日来送份例的人不仅没克扣,反而送来的是两天的量,我和他都不会做饭,昨日只煮了粥,剩下的还在里头放着。”
御膳房并不来送苏珏的饭食。
从前他极小的时候大概吃过几顿现成的饭,但宫里那个刚让撵出去的老嬷嬷也不爱管他,送来的东西喂几口饿不死就算完了。
那时苏谦霖便已然在这了,那老嬷嬷时常不在,苏谦霖喂他些糕饼什么的,好歹是把他养活了。
后来再大些了,他这恒月宫每日清早送来的只有些食材,连给他做点熟的东西都嫌浪费柴火。
送过来的东西底下的宫人们也就分了,能给他留点儿残羹冷炙什么的都不错了。
再后来这便也没别的人了,那老嬷嬷倒是还在,却是为了时不时地从他这顺点什么送出宫去。
苏珏嘴倒不挑,苏谦霖在时给他做点吃的,苏谦霖若是不在他随便煮熟了能吃便也糊弄过去了,反正就这么长到七岁了。
脂沫蹲下身看了看林瑔,忍不住叹气:“林小公子怕是咱们的小福星了。林太傅成日在陛下跟前晃悠,陛下总不能连你也忘了。以后我啊,就指着你活命了!”
林瑔似乎是被脂沫方才骂尔莹那段惊得现在也没缓过来,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跟她说话,半晌,才道:“以后,还要劳烦脂沫姐姐照拂。”
“不大的孩子也会说漂亮话,可什么都不会这么多人呢要怎么过啊……做饭去了,都过来给我打下手,别扯你们那个什么君子远庖厨啊!不干活的人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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