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王世子妃口中苏珏才得知,其实在他向苏瑾安提出想要自己出去闯一闯之前,苏瑾安一直想从旁支里选一位储君的。
他只有苏珏一个儿子,他那时并不愿意让他接触太多权势。
只是觉得让他做个最不起眼的人安安稳稳度过一生也就罢了。
而苏琏,他生来胆小怯懦,身子骨也不好,不适合做皇帝这种费命的活计。
所以他除了从旁支里挑一个孩子以外也没得选了。
可是想挑选一位合格的储君太难了。
他选来选去,最中意的就是双王世子。
但双王世子不愿意,他无远大抱负,有病弱的生父,他不想接下苏瑾安给的担子。
苏珏也不愿意,不愿被困做一辈子笼中鸟。
于是苏瑾安原本的想法搁置了。
直到双王世子暴毙而亡后,苏瑾安才又找到双王问起此事。
双王妃诞下世子时难产,生了几天几夜,最后孩子活了,王妃却去了。
所以双王世子自打出生起就身怀弱症,只是平日不显,最严重的两次一次是七岁时高烧惊厥,另一次是十二岁时连续大半年感染风寒患上咳疾日日吐血。
只是他前两次好运,都扛下来了,而这第三次却失了好运。
导致双王府境况比从前更难。
毕竟双王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而小公子也才刚刚出生,偌大一个王府只能靠双王世子妃一个女子撑起不说,世子妃还无显赫背景,多的是人盯着这些家产。
“我若是等他长大,还需十几年的时间……我实在是无法保证这十几年会发生什么,我不敢赌。可是……”
世子妃垂着脑袋,强压住心中悲痛:“他若是抱到谦王殿下膝下养,谁也不敢待他不好,他会成为整个大苏最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未来更是会成为皇帝……到时候那些妄图欺辱、轻贱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全都要对着我的儿子俯首称臣!”
苏珏叹气,道:“其实不必如此的,他是我兄长的儿子,是我父皇的亲侄孙,未来也是要继承爵位的,无论他放不放到我跟前,父皇都会护着他……”
世子妃却呢喃着截断苏珏的话:“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家的亲?何况我知道,他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只是一个商贾之女……”
苏瑾安虽然手足不多,但终归分个远近亲疏。
这些年来与他走动最勤的就是双王一家,因为知趣。
因为双王知趣,懂得讨好殷太后,所以他活了下来。
因为双王世子也知趣,怕娶名门贵女引得苏瑾安这个一路厮杀到帝位的皇帝忌惮,所以娶了世子妃这样一个商贾之女。
可就是这份知趣,在数年后双王府衰败时,成了扎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使孤零零的世子妃守不住王府。
就如她所说,再往后的小储君终归是要抱别人的孩子来的,拖到那时,免不了是一场厮杀,不如她现在把孩子送出来,对谁都好。
“我知道二位在担心什么,但这是我同陛下达成的交易,另外,我家祖父祖母还有几位年长的叔叔伯伯已经同我说好……”说到这里,她不可避免地流露出几分痛苦,却还是咬着牙说了出来,“愿为大苏尽一份绵薄之力。”
闻言,林瑔不免蹙眉,心中突突直跳,总觉得双王世子妃这所谓的绵薄之力怕是会有些惊心动魄。
“听闻陛下最近正为荒鹰城一事忧愁,我家中几位长辈,愿启程前往北境,做守城人,还请……请谦王殿下上报陛下,恩准此事!”
“不行!”苏珏没有丝毫犹豫便拒绝了。
守城人,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去送死的。
荒鹰城如今那副模样,一场大火烧下去,放火的人必然就出不来了。
为今之计虽然只有这一个办法,但苏珏还是想等等。
毕竟谁不是爹生娘养的,白白送出去好几条人命,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那么做。
林瑔低叹一声,上前一步扶起双王世子妃:“世子妃娘娘,我同你说过很多遍的,没有必要。荒鹰城究竟何去何从自有陛下定夺,而他……你若真想让他好,好好教养便是了。”
世子妃却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不是一笔亏本的买卖……我李家还有许多已经入仕的孩子,如此,他们往后也再不会因为被人嫌弃出身不好遭人打压。”
她抹干净最后一滴泪,道:“二位不必忧心,何依言尽于此,一开始来找两位,也只是想着若是说通了你们能待他更好,若是说不通……也就这样了,横竖陛下已经恩准。”
“往后他记不记得我这个娘也不要紧,只想求殿下公子让他记住他生父是双王世子,他母家姓李,这就够了。”说着,她便夺门而出。
“诶!”林瑔蹙眉,和苏珏对视一眼刚要去追,却听身后突然“呀”了一声,生生顿住脚步。
只见小孩儿一脸茫然地趴在垫子上,直勾勾地盯着门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里下意识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音节,听着倒是像在叫娘。
“他怎么办?”苏珏一脸凝重。
林瑔不确定地点了点自己,道:“你问我?”顿了顿,又犹豫道,“要不抱过去?你,去!”
苏珏低头,跟他大眼瞪小眼,最后竟要跟拎小猫崽一样捏着小孩儿的后脖颈拎起来。
吓得林瑔一个飞扑上去把底下的垫子也端起来了:“孩子是这么抱的吗?”
“不是……那怎么办?”
林瑔抿了抿唇,连人带垫子一起端到苏珏面前,道:“端过去。”
苏珏觉得这办法也不像靠谱的,但又实在怕得慌,只得按林瑔说的端着他一路直奔苏瑾安的寝宫。
朱钦只远远看了一眼,见是他二人来了,下意识挤出一个笑来,只是才笑到一半两人就火急火燎凑到他跟前了。
朱钦这才看见苏珏还端着个孩子,顿时被吓得魂儿都出来了,连忙扔了手里的宣纸,从苏珏手里接过来:“诶呦殿下啊!孩子这么抱要出事儿的!”
苏珏只感觉手上一松,顿时也松了口气,连忙问道:“世子妃人呢?”
“这……”朱钦犹豫一瞬,还是老实坦白,“走了。”
“走了?”林瑔看向苏珏,道,“你在这守着,我去追……”
“不用了。”林瑔话未说完,便被突然出现的苏瑾安打断。
苏瑾安手撑着墙,松松垮垮披着一件外袍,更显瘦弱。
林瑔只当没听到,一点儿不带停的。
苏瑾安却道:“这个恶人我做完了,往后李家子孙加官晋爵,封侯拜相好得不能再好,本就是他们一个商贾之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瓛儿虽然养在你们膝下,但我却不会禁止他娘亲见他,不必愧疚。”
苏瑾安疲惫地靠在墙上,缓了半晌才继续道:“李家尝到甜头,不会舍得放下的,你们若是执意如此,才是害了双王世子妃。”
坦白来讲,苏瑾安从旁支里搜罗了一圈,当真是再找不到比苏瓛更适合的小储君了。
李家虽为商贾,权势不高,却有银子,有这样一个母家,能对国库支撑大有裨益,身份却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而恰好双王世子已殁,双王世子妃孤身一人拉扯他长大也实在不易,苏瑾安索性直接把他记到苏珏名下。
这样各取所需,能让所有人未来都走得更顺,所以没什么好纠结的。
苏珏低声道:“子卿明白父皇的意思,可要李家……”
“没有他们,不还会有别人吗?”苏瑾安反问道,“总要有人牺牲,也总要做出补偿,这样刚好……你马上就要接下这个担子了,当皇帝,没必要有这些无谓的同情心。”
苏珏垂下眼帘,沉重地应了声:“是。”
苏瑾安摆摆手,道:“就这样吧,顾好你们自己再说别的。清尘,先回去见见你祖父吧,我跟你说不通的,他总能跟你说通。”
语罢,他像是再也撑不住一般,缓慢地往回走。
苏谦霖原本静静站在他身后,见状正要伸手扶他,却被苏瑾安避开了。
苏谦霖垂下手,也颇有些无奈。
他看看新得了名字、还傻乎乎啃手的苏瓛,又看看满面愁容的苏珏和林瑔,道:“别想太多,储君事关国运,若不在皇帝身边长起来不够亲近,恐生异心,不听教导……”
“我知道。”苏珏却出声打断了苏谦霖,“我不就这样。我没在他身边长大,也不愿好好听训,他原本也是没打算让我继位的,谁能想到后面出那么多岔子……我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苏谦霖垂下眼帘,没有再说什么。
万事已成定局,大家都该往后走了。
两个月后,荒鹰城内的百姓才陆续转移完毕,清城正式开始,林瑔屯的那一大批药材也终于派上了用场。
彼时林瑔刚刚能出房门,是郑折亲自前来替他解了毒,后劲儿却委实大了些,林瑔和苏珏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才勉强算缓过来。
林瑔抬头望了望天,道:“今儿个天倒是阴得厉害。”
苏珏也跟着抬头看了看,却道:“马上立春了。”
“嗯。”林瑔应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应什么,沉默良久,他问,“荒鹰城的火停了吗?”
李家几个上了年纪的长辈,早早就守在了那地底的密室里,在地下点起火来烧药材,又从里面往上捅出一个洞来,火光直直冲出去。
据说当日荒鹰城浓烟缭绕,带着浓浓的药味,大量蛊人被烧,哀嚎传得千里之外都能听到。
如今都烧了快七日了,林瑔一直没敢多问。
只是如今有更要紧的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苏珏道:“还没有,昨日才收到你三叔的亲笔信……说这火且烧不完着呢,全是黑烟,都分不清到底是毒雾还是火烧的了。”
苏珏顿了顿,看着林瑔正无意识地转着手里一把生锈的小刀,索性扶住他的肩把人扳正仔细整了整他的衣裳,神色如常道:
“别玩了,刀子生了锈,若是划伤自己便不好了。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林瑔轻轻应了声,许是心里装着事,没有再说什么的心情,转身离去。
……
外面乱了那么久,谁都没空搭理被囚在天牢里的这几个人。
苏尹从前骄纵跋扈,据说睡觉时被褥上有个褶子都要把当天铺床的婢女打一顿。
如今在天牢里磋磨了这么久,没有了从前的金贵,脾气倒是一样的坏,见到林瑔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林瑔倒是不在意,一边转着手里的小刀一边默不作声地听着苏尹嗓子愈发沙哑。
直到他咳嗽着再也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才蹲下身,晃了晃那只戴着镯子的手腕,道:“你还记得她吗?”
不等苏尹回答,林瑔便自顾自地说道:“应该是记得的,毕竟脂沫姐姐一向是个守信的人,她既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必然会时常到梦里看看你。”
苏尹捂着脖子,恶狠狠瞪着林瑔:“疯子!我早就知道,你和苏珏都是疯子,连那个贱婢和死太监也是疯子!”
林瑔唇边笑意浅浅,突然伸手握住了苏尹的手腕,然后,一脸无辜地捏碎了苏尹的手腕:
“你说话可真难听。”
“啊!”
那个小宝的名字读二声huan,和环同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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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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