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月15日
昨日忙到最后，需要帮忙的人家还余下几户，于是今天，阿列克赛又起了个大早，去把活事的尾巴扫干净。
鉴于他在镇民家里听到陈朝辞半个上午都在跟小姑娘们“打打闹闹”的流言，阿列克赛头一回把同床异被的客人从睡梦里掏出来，要求他老老实实地跟在自己后面。
陈朝辞一边打哈欠打得连天，一边还要耍嘴皮：“你终于发现生活里不能没有我了，是不是？”
阿列克赛端着白煮粥，重重地放到他面前：“刚刚有点吵，你再说一遍？”
陈朝辞哪能被他骇到，立马张口：“我说你终于——”
一把飘着果香的东西趁机塞过来，把他的嘴堵上。
“这什么？”陈朝辞嚼了两下，立马被酸得五官扭曲，却又不肯往外吐，咬牙咽进肚子里，“噫额！”
阿列克赛脸上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从围裙兜里拎出一塑料袋的莓果干：“蔓越莓，好吃吧？”
“好啊，变厉害啊！”陈朝辞捂住嘴，警惕着防备他的进攻路线。
阿列克赛把果干收回去，说：“下午做蔓越莓烤饼，你会不会吃？”
陈朝辞眼睛一亮：“吃！”
灶台上烧的热水壶在这时尖叫起来，阿列克赛转身进到厨房里关掉煤气，暖阳透过大滑窗将小小的厨房填了半满。
他抬头想打开窗户要观察一下天空，却在淡蓝色的玻璃上先看到自己翘起来的嘴角。
今天的早饭有一碟咸菜，是被阿列克赛清理过积雪的镇民给的，陈朝辞给自己盛好粥，拿起筷子正打算尝尝。
只听接连两声闷响，阿列克赛从厨房里出来，方才的松快一扫而空，难看得好似他们初见那般。
“怎么了？”陈朝辞面不改色地夹起咸菜拌进粥里，又夹了些炒蛋往嘴里塞。
阿列克赛没说话，单方面地僵持着，直到陈朝辞喝尽一碗粥，又盛了一碗，顺带拿起房东的餐具往里舀。
“早上吃冷的对胃不好哦。”
“你。”阿列克赛的两根眉毛纠结地拧着，“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陈朝辞点头：“有。”
阿列克赛盯着他。
陈朝辞：“咸菜很好吃。”
阿列克赛还是盯着他。
陈朝辞叹了口气，很是认真地盯回去：“开心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笑也一样，好吗？”
阿列克赛别扭地坐下来，陈朝辞把粥推到他面前，补充道：“不要容貌焦虑。”
“啪哒！”
这是阿列克赛的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整个上午，从出门到干活再到收工，无论陈朝辞说什么，这位大块头愣是一个语气词都没哼出口，旁人怕触了霉头，不敢搭他的话，就只能问上陈朝辞。
“你们吵架了？”
陈朝辞摸了摸鼻子，说：“好像是我把他惹毛了。”
一趟午饭的时间，陈哥和他的毛子房东关系破裂的流言传到了每一户人家的饭桌上，甚至惊动了做饭做到一半的镇长。
小老头开了大火匆匆把菜炒熟，穿上大衣忙不迭赶来看情况，他把铁栏门敲得哐哐响，仿佛来晚一步，陈朝辞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萨沙！萨沙！”
他的大嗓门穿过层层门板，一路灌进阿列克赛的耳朵里。
他烦躁地打开门：“干什么！”
镇长紧张兮兮地问：“你们闹矛盾了？”
阿列克赛脸上闪过疑惑：“什么矛盾？”
“哦，没闹。”镇长反而更紧张了，“那是他说了什么吗？”
阿列克赛：“你管这个干嘛？”
镇长：“你和他吵架的事情，全镇都传遍了知不知道？传成这样，我还以为你俩打起来了。”
“什么屁话？我哪会随随便便跟人家动手？还不是因为他……”
话都滚到嘴边了，阿列克赛将整个上午复盘一遍，才发现陈朝辞并没有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反倒是他，因着一个不合心意的打趣跟人家闹了半天冷战，这要是说出来，镇长的唾沫星子能把他喷死！
“小陈跟你说了什么？他戳你痛处？还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镇长不安地把两只手绞在一起。
阿列克赛结巴起来：“他没……我……”
好在镇长老辣，一下子捕捉到他语气里的心虚：“哦，是你跟人家别扭啊？”
阿列克赛嗓门重了几分：“这是什么话！”
见他这样，小老头彻底放松下来：“我说你，人家还不知道怎么惹着你了，隔三差五就要哄你半天，这谁受得了？你别仗着人家脾气好愿意惯你，你就往死里作。”
阿列克赛：“他没哄我。”
镇长：“你还委屈上了？少发点你的破脾气，听到没有！”
阿列克赛绷着脸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反手把门甩上。
“嘿！你这死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镇长吃完闭门羹，习惯性地骂了两句才走人。
走出老远了，他卡壳生锈地老头脑袋慢慢反应过来——阿列克赛脖子上顶的木头瘤，好像说了声，哦？
回到别墅里，木头瘤子开始发力了，阿列克赛拉不下面子主动道歉，在他看来，这不就是承认自己是个幼稚的小心眼？
于是他踢踏着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然后叮呤咣啷地收拾茶几，收拾了一半，又开始到处走，只等着陈朝辞注意到他的举动，开口询问他在干什么，他便可以顺坡而下，打破冷战。
陈朝辞缩在沙发上，拿着一本灰扑扑的破皮册子正看得起劲，并没听清门前那通对话，同样也注意不到另一个人的小心思，甚至在阿列克赛蹲到他脚边时体贴地挪了挪位置。
他这一挪，把小心眼挪破防了。
阿列克赛凶巴巴地盯着他：“喂。”
陈朝辞把耳朵转过来，眼睛却还赖在书上：“怎么了？”
“你！”阿列克赛想起是自己先犯的病，把语气放软了，“你看着我。”
陈朝辞浑身猛然一震，随后颤颤巍巍放下书，他的眼里有震惊，有疑惑，还交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抗拒。
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长久地对视了一会儿，阿列克赛盼着陈朝辞能在他作出解释前先一步读懂他没有道理的难堪，欲言又止地半张着嘴而不出事。
陈朝辞或许看懂了，也有可能没看懂，他伸出手，像主人安抚宠物，长辈关怀晚辈那样，摸了摸阿列克赛的柔软的白发。
“不要想太多。”
“……”
不要想太多？什么意思？原谅？不在意？好像有点不对劲？我刚刚说了什么？我们在讨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地球为什么叫地球？宇宙的尽头起源是什么？
阿列克赛的思绪一路飞奔到盘古开天辟地，他云里雾里地在陈朝辞摸过地地方又摸了一遍，然后茫然地地起身，茫然地进厨房，茫然地做午饭。
他隐隐感觉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他反应慢，见识也不足以支撑他去解读那些更深层次的因果，陈朝辞所说的那句“不要想太多”，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陈朝辞一筷子截住他往鼻孔里送的汤勺：“萨沙！你发什么呆？”
阿列克赛终于回神了：“啊？哦。”
“你总算该清自己家门口的雪了吧？雪把车棚的门都堵死了。”陈朝辞把筷子收回去，拿起他搁在腿上的破书晃了晃，书页上印着几个摩得花烂的彩色大字——汽油摩托养护修理入门指南
他说：“我想保养一下我的车，你等下把车棚门口的雪清理干净了，能把门开一下吗？”
“行。”阿列克赛把方才的问题抛去脑后，当即起身往门外走，被陈朝辞哭笑不得地拖回来。
“让你等下清雪的时候顺便开，不是现在。”
阿列克赛：“哦。”
说是顺便，但他显然对这件事上心了，他很快把午饭吃完，叫陈朝辞吃饱了把碗筷撂进厨房的水槽里，随意地抹了把嘴就披上外套出去了。
等陈朝辞出来时，院子里的雪都被潦草地收拾过，唯独车棚前清理得格外干净，车棚卷帘门已经被拉好，飒爽的红摩托就停在里头，车身上带着走过山川河流的痕迹。
陈朝辞的视线在院子里转了转，并没有找到屋主，陈大奔打着饱嗝黏在他边上，一下一下地摇尾巴。
“躲开！”阿列克赛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陈朝辞毫不犹豫地往前冲了几步，只感受一阵带着凉意的哗啦啦的闷响落在他身后，他的狗没反应过来，惊叫一声，便消失在白色的落幕下。
陈朝辞回头瞧了瞧，见到阿列克赛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三楼的阳台，手里拿着一道长柄的竹竿，敲砸房上的铁皮顶，靠着震动让雪自己滑脱下来。
他抬手指上去：“搞偷袭啊你！”
好在落下来的雪是松的，陈大奔完完整整地爬出来，对着阿列克赛一阵狂叫：“汪汪——”
陈朝辞人仗狗势：“骂真好！”
阿列克赛举起竹竿往铁皮顶上使劲一敲，又是大片积雪噗簌簌地滑下来，这回陈大奔长记性了，嗷叫着撒开爪子溜到主人背后。
陈朝辞捏了个雪球往上砸：“你还来！”
阿列克赛抬手挡住脑袋，用胳膊挨下一击，雪尘飞扬间，遮掩着的嘴角似乎又扬起来了。
他把竹竿收回去，居高临下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修车？”
“是保养！不是修！”陈朝辞大喊着指正，“你有空就下来搭把手呗！”
“行。”阿列克赛的身影从阳台消失，过了一会儿，竟直接出现在车棚，手上还拎了个装满杂七杂八的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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