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彦白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程愫走到门口开关处,仔细研究了半天,稍微调了下空调温度。
气温变得适宜了一点,程愫走到窗前的桌子那里,盯着桌上的花瓶开始发呆。
她什么也没带,手机没带,包还在楼下。
眼下只有屋里的书柜里有书,但程愫不会未经房间主人的允许就擅动物品。
等一会阿妍来找她,就会发现这里的情况吧。程愫这样在心里自我安慰。
也许是屋里太温暖了,程愫全身陷进柔软的沙发,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小憩了一会儿,程愫感到很割裂,明明能感受到潮水般的困意,脑神经却很活跃,甚至清醒,始终意识到这是别人家,屋中另有其人。
男生睡眠过分安静,仔细辨闻才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程愫忍不住睁开眼,悄悄往他的方向望去。
他倚靠在枕头上,下巴微微偏向一侧,一只手垫在脑后,床头灯的光线下,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在发光。
程愫意识到什么,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走到床前,轻轻摁灭了床头灯。
做完这个动作,她正打算离去,猝不及防地,衣角被扯住。
程愫心脏猛地一跳,转身对上了支着手肘半起身的温彦白。
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屋内只有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丝余光,床上的人静默地注视着她,然后缓缓松开手:“为什么要关灯。”
程愫有些懊悔自己的多此一举,准备把灯重新打开,动作又被人阻止。
温彦白往旁边挪了一截,拍拍床边,示意她坐下。
“坐。”
程愫脑子跟神游一样,晕乎乎的,她在隔了一段距离的床角坐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
暗色中,她不敢看他的五官,只有他的声音格外清晰。
他谈论起《燕尾蝶》那部电影。
“上一次的回信,你写的那段话,是摘抄的吗?”
“一切都在下坠……那句。”
程愫摇摇头,“是我的一点感想,观后感。”
温彦白“嗯”了声,“意境很符合电影,你对这个导演的其他作品有了解吗?”
程愫:“没有。”不过以后她会尽量去了解的。
温彦白:“那么,推荐你看他的另一部作品,《四月物语》。”
“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部电影,这位导演很擅长镜头艺术的表达,里面有几个镜头,和你的句子给人的感觉很像。”
“准确来说,不是情感基调像,而是表达带给人的整体性感觉,很像。”
程愫:“好的。”随即她鼓起勇气,“彦白,你好像很喜欢文学和戏剧?”
温彦白:“有这么明显么?”
程愫几乎是脱口而出:“上次在图书室,你在看奥尼尔的《毛猿》。”
这话听着有点装腔作势,程愫稍微脸红了下,准备说点什么找补,就听见男生道:“你也知道这本书吗?嗯,是一部象征主义的戏剧。”
这一次小小的主动,似乎打开了什么机关,程愫只是了解过一些浅显的东西,和温彦白的聊天,却让她意识到自己知识储备量是多么的有限。
天色越来越沉,直到屋内仅存一丝月光,程愫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容了,只有淡淡的泛着冷质的声音,像这缕月光一样蔓延渗透整个黑夜。
温彦白:“……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这本书,讲一个普通的推销员,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一只甲虫——”
程愫知道他说的哪本书,安静听着他继续讲下去,“变成甲虫后,这个人所拥有的一切开始崩塌,包括在他家人眼中的形象。”
温彦白:“没有人愿意接近他,只有妹妹的提琴声能让他获得片刻治愈……这本书是我最近一直在阅读的。”
程愫:“如果真的变成了甲虫,那么他会不会有其他的活法呢?比如,尝试逃离那个家,回归自然什么的。”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被这种不着边际的想法荒唐到了。
温彦白:“……有趣的问题,我也设想过,假如格利高尔出走人类社会,会是什么情境。”
“但我推演出来的是,他会在出门不久后就被人踩死或者当成怪物绞杀。”
程愫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有资格也无法叛逆,对吗?”
温彦白:“……你说得对。”
他声音更轻了,带上一股虚幻:“从理性的角度来看,变成甲虫这件事就不成立,但是不合理的现象已经出现了,人们还是尽力掩饰,试图维护某种更为荒谬的合理性。”
那股无措的感觉又来了,程愫试着转移话题,“彦白,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你选的理科,将来有什么……”打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门突然被打开,紧接着屋内灯光大亮。
蒋慕妍手还放在开关处,眼前这一幕的冲击性似乎太大,让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那个……”
“切蛋糕了,我到处在找你俩。”
程愫站起身来,有些不敢看身后男生的表情,“哦,好的。”
蒋慕妍走过来,挽住程愫的手臂,“走啦,一会儿要拍照,我给你先画个淡妆。”
“欸……等、等等……”不顾程愫推阻,蒋慕妍连拉带拽地带她走出房间。
-
门被“砰”地关上,连带走的还有整个室内的光线。
温彦白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突然,他开始猛烈地呼吸起来,冲到窗户那里,扯开了整片窗帘。
直到月光和路灯的大片光线透进来,他双手撑着窗台,胸腔起伏,平复着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抬头看向窗外,今天是个晴朗的夜晚,快十五了,月亮圆而清晰。
多么让人有安全感的月光。
他这才重新拧开床头的壁灯,拿起挂在墙上的外套,还有书包。
-
因为是周末,大家都没打算那么早回,程愫再度和蒋慕妍下楼时,看见沙发上坐了个身子一抽一抽的女生,周围一圈人。
一楼的室内KTV还在进行中,不知道是谁点了首《七友》,兀自放着伴奏,歌词在屏幕上滚动,没人唱。
蒋慕妍拉住了外层的柳然,扬了扬下巴。“还没好?”
柳然无奈点了点头,随即悄悄附在蒋慕妍耳边,“唉,没完没了了真是,分不清谁的主场。”
蒋慕妍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刚才都围着我热闹半天了,我这会也不想再应付他们了。”
有女生凑过来道:“她这是第四次被温彦白拒绝了,再强悍的心脏都受不了。”
蒋慕妍若有若无地看了程愫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怎么还没放弃啊,非得抱着硬骨头啃?”
“王辉提议玩这个游戏时,就是在给他们制造机会,李丽雅也真是豁出去了,她认为温彦白没拒绝玩这个游戏时就觉得自己还有戏呗。”
“想不到,温彦白还是完全没给她机会,这会儿人都走了。”
另一个女生道:“对了,你们知道温校草到底躲哪去了吗?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发现他啊。”
和蒋慕妍一个班的许静月翻了个白眼:“最闹的那帮人都被成双成对地关了起来,剩下的,谁天天盯着温彦白不放啊。”
女生问蒋慕妍:“阿妍,你知道吗?”
坐在沙发上的李丽雅此时也眼睛红通通地转头看过来,期待着蒋慕妍的回复。
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程愫不由得低下头。
心脏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蒋慕妍暗中捏了捏她的手,笑道:“这谁知道啊,他不总这样吗,可能躲哪屋自己待着去了。”
“对了,你们看我给阿愫画的妆,好看吗?我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呢。”
附和的声音纷至沓来。
程愫松了口气。
-
大家散得很晚,程愫在蒋慕妍的强烈要求下,给程羽打了电话,再三说明只是在同学家过一夜,一旁的蒋慕妍也作了证,程羽才松口。
卧室的床上,两个女孩子并排躺着,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程愫看着天花板上被月色分割成一块一块的阴影,张开五指挡在眼前,突然有些闷闷的。
“阿妍,你要在美国待几年啊?”
蒋慕妍:“怎么着都要读完本科,之后再看吧。”
她笑着拉了拉程愫的另一只手。
“舍不得我呀,跟我一块去呗。”
程愫:“我哪有那个条件。”
蒋慕妍:“我资助你啊,姐姐有钱,供你读完博士都没问题。”
程愫笑着攥起她的手:“我想读的专业可很烧钱的,蒋小姐养得起我吗?”
蒋慕妍突然凑近一点,“有商科烧钱吗?说真的,你有要出国的打算吗?”
她声音突然有些认真,程愫怔了一瞬,诚实地摇摇头。
“肯定不啦,我要出去了我姑姑怎么办,况且我也申请不到那么多助学贷款,读完了也不一定还得起。”
蒋慕妍躺回去,有些不高兴:“我就说吧,你又不想真的出去。”
“对了。”
“问你个事。”
程愫调整下姿势,任凭蒋慕妍把玩着她的手指,“嗯,你问吧。”
“阿愫,你是不是……喜欢温彦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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