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不遂人意。
周沁婷一起床就被告知下午有通告要补拍。
晨光透过纱帘刺进眼睛时，周沁婷的手机正在床头疯狂震动。
她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李文芬的语音消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品牌方临时改了方案】
【下午三点必须到棚里】
【违约金翻了三倍】
“李姐。”她哑着嗓子打断，“说重点。”
“封面要补拍，十二点造型师到你家，”李文芬的语速快得像在念rap，“莫雪那边我已经通知了，她说...”
周沁婷猛地坐起身，床单在腰间绞出褶皱：“你告诉她了？”
“不然呢？”李文芬在电话那头叹气，“人家助理还特意确认了餐厅预订要不要改期...”
手机滑落在羽绒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周沁婷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床头柜上的薄荷糖盒闪着冷光，里面还剩两颗——正是昨天莫雪给她的数量。
浴室的花洒开到最大，蒸汽很快模糊了镜面。
周沁婷随手画了个音符，水珠顺着线条滚落。
手机屏幕在雾气中亮起，微博特别关注跳出一条更新——莫雪发了张钢琴的照片，配文【临时改稿】，底下粉丝都在问是不是新歌预告。
指尖悬在点赞按钮上方，最终只是截了张图。
退出微博时，发现通讯录有新提示：
【椰子鸡可以外送】。
周沁婷的拇指蹭过屏幕，水滴在home键上溅开。
她盯着那个小小的绿色泡泡，突然想起昨天莫雪说“巧了，我刚刚泡完”时的语气，熟稔得仿佛这五年从未离开。
“叮——”
新的微信消息弹出，是方晴发来的日程调整表。
下午的通告预计拍到七点，而莫雪订的餐厅在城西，高峰期至少要开一小时。
周沁婷的指甲无意识刮着手机壳边缘，那里有道去年摔出的裂痕。
她点开莫雪的聊天窗口，光标在输入框闪烁许久，最终只发了句：
【抱歉，临时通告】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还没结束，对方的状态就变成了“正在输入...”。
【理解】
【我也准备上节目】
【餐厅可以改到八点半】
莫雪回得很快，后面跟着个笑脸。
那个笑脸表情让她想起组合时期，莫雪总爱在台本空白处画简笔笑脸。有次签售会，她们偷偷在对方掌心画这个符号，结果被镜头拍到，当晚就上了CP向混剪热门。
周沁婷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水珠从发梢滴到屏幕。
她想起昨天电话里莫雪说“城西那家粤菜馆翻新了”时的停顿。
【可能赶不及】
【拍摄结束还有采访】
她慢慢打字。
这次”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很久。
浴室的水汽逐渐散去，镜子里映出她抿紧的嘴角。
手机终于震动。
【那就改期】
水珠顺着锁骨滑进浴袍领口，凉得她打了个颤。
吹风机的轰鸣盖过了门铃声。
等周沁婷裹着毛巾开门时，方晴已经抱着服装袋在玄关等了十分钟。
“周姐！”晴宝急得跺脚，”造型师说还要改妆发方案...”
客厅的电视正播莫雪出场的音乐资讯，莫雪在镜头前弹唱《季候航线》的片段一闪而过。
“好了，就给大家试听这么一截。”
周沁婷用遥控器调大音量，恰好听见主持人问：”这次合作最难忘的是？”
莫雪转着尾戒轻轻展开眉角：”某人说录音棚有沙子。”
演播厅顿时哄笑，而她垂眸补了句。
“但沙子进眼睛确实很疼。”
镜头扫过她的尾戒，在强光下白得刺目。
“周姐？”方晴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耳环选珍珠还是银链？”
周沁婷回过神，发现掌心还攥着那颗没吃的薄荷糖。
锡纸边缘已经变得柔软，像被体温融化的雪花。
“珍珠吧，”她随手把糖塞进化妆包，“配今天的高领。”
拍摄现场比想象中混乱。
品牌总监临时要求加拍两组造型，摄影棚的空调又突然故障。
尽管气温不高，但来来去去换了七套衣服，还是让汗珠顺着周沁婷的脊椎沟滑落，将蕾丝衬裙浸透成半透明。
珍珠耳环随着她每次转身而轻晃，在聚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最后一套！”
摄影师大喊。
“完美！”
摄影师终于喊停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周沁婷瘫在化妆椅上，看着方晴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采访改到明天了，李姐说直接送您回...”
“手机给我。”
周沁婷伸手。
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呼吸滞了滞——莫雪两小时前发了条朋友圈，是餐厅窗边空座位的照片，杯里浮着半融化的冰球。
配文只有几个字：【等一场极光】
定位显示那家粤菜馆距摄影棚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她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
“周老师！”场务气喘吁吁跑过来，“品牌方想补几个产品特写...”
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整个摄影棚的嘈杂像被按了暂停键，连鼓风机都停了。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回头。
莫雪倚在消防门边，食指勾着车钥匙转出银色圆弧。
她黑色高领毛衣下露出半截银链，正是去年圣诞被狗仔拍到的同款。
也是她回来时戴的那款，自己送的礼物。
见周沁婷看过来，她用口型说了两个字。看唇形是“包子”，但眼神落在她汗湿的后颈时又沉了沉。
琥珀色的瞳孔在顶灯下收缩成细线。
“莫老师来探班？”
品牌总监小跑过去。
“顺路。”莫雪晃了晃手里的纸袋，“听说棚里空调坏了。”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
方晴手忙脚乱地接过分给全组的冷饮，周沁婷的这杯特意去了冰。塑料杯外凝结的水珠滚下来，倒映着莫雪模糊的侧影。
“怎么突然来了？”
她压低声音，指甲在杯壁上刮出细小的划痕。
莫雪倚着她的化妆台，指尖抹过杯壁上的水痕。
“闲着也是闲着，”突然俯身凑近，“你睫毛上有东西。”
周沁婷屏住呼吸。
莫雪身上的雪松香，混着薄荷的凉意。
这人进来前肯定刚刚抽过她最常抽的烟。
那根手指最终停在距她脸颊一厘米处，转而撩起她一缕头发。
“都湿透了。”
整个摄影棚的目光像聚光灯般灼人。
周沁婷夺过纸巾盒，莫雪却已经直起身，对造型师说：“大概还有多久，我还等着周老师去吃东西呢。”
“这个，马上了马上了，早知道莫老师和周老师有约，往后推几天也是可以的。”
等周沁婷换完衣服出来，莫雪正在和摄影师看样片。
而显示屏上，她的侧脸在雪景中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而莫雪的手指正划过她耳垂：“这里过曝了。”
“莫老师专业。”
摄影师殷勤地调参数，没注意到莫雪的拇指在触摸屏上多停留了两秒——恰好盖住周沁婷耳后那颗小痣。
“周老师，拍到这就可以了，您和莫老师先回去吧。”
品牌总监走过来，带着笑意。
“好，谢谢你。”
周沁婷点点头，品牌总监又看向莫雪。
“莫老师，要不您看下次来个双人代言?”
“看周老师的，周老师觉得可以的话，我这边也没问题。”
这话说得官方，手指却悄悄勾住了周沁婷的腕表带。
金属表带卡在虎口的触感让周沁婷心头一跳，五年前在后台候场时，莫雪也总爱这样玩她的表带。
莫雪说完，拉着周沁婷的手就往停车场走。
去停车场的路上，莫雪从佳雨手上接过保温袋。
“汤要凉了，”莫雪晃了晃保温袋，尾戒在灯光下划出银弧，“不过...”
周沁婷的化妆包突然掉落，薄荷糖滚到莫雪脚边。
她弯腰去捡时，闻到大衣上熟悉的雪松香，混着保温袋里飘出的椰子鸡香气。
莫雪的手比她先碰到那颗糖，指尖相触。
“不过？”
周沁婷直起身，发现莫雪无名指的戒痕被灯光照得发亮。
莫雪把糖放进她手心，保温袋换到另一只手提着：“不过不影响，来得及。”
来得及什么？
她转身拉开副驾车门，侧脸在车厢灯下格外清晰。
副驾驶座上放着个文件袋，露出半截谱纸。
车载音响轻轻放着《前任酒保》的demo，莫雪伸手调低音量。
“听听看？副歌部分我加了钟琴。”
“第二小节转调太硬了，”她故意挑刺，手指却诚实地跟着旋律在膝盖上轻敲，“应该像这样...”
她哼起自己听完后即兴改的版本，声音在封闭车厢里显得格外清亮。
莫雪跟着她和声。
两个声线交织在一起。
“记得吗？”莫雪在等红灯时转头，“初写这段旋律时，你说这一小段像淋雨。”
周沁婷望向窗外流动的霓虹。
“嗯，然后你说要在间奏加雨声采样。”她顿了顿，“后来加了吗？”
莫雪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
“加了，你忘了吗？”
“啊？”
记忆突然闪回——那年她们挤在出租屋写歌，莫雪举着录音笔探出窗外，雨水顺着她的手腕流进周沁婷的衣领。
而现在，车载音响里的雨声真实得令人心颤，仿佛五年时光从未存在。
车子驶入周沁婷熟悉的街区，路过那家已经关门的唱片行。
她突然想起什么。
“你留在我家的黑胶...”
“《海岸线》的母带？”莫雪变道减速，“压箱底的那张？”
“嗯。”周沁婷绞着手指，“搬家时不小心摔裂了。”
其实是醉酒后故意摔的，那天她刚在八卦杂志上看到莫雪和德国制作人的合影。
莫雪却笑了：“早知道就该多留几张。”
周沁婷转身去看，后窗上贴着的临时停车证突然抓住视线——日期是上周三，地址赫然是她公寓对面的酒店。
原来那些在楼下便利店“偶遇”的清晨，都是某人精心计算的轨迹。
“到了。”
莫雪在公寓楼下熄火。
“叮”的一声，车门锁开了。
“明天...”莫雪的声音传来，“还去那家粤菜馆吗？”
周沁婷低头摆弄伞扣：“看你...”
“看我？我明天下午有个宣传，你要来吗？”
“看我心情。”
“记得趁热吃。”
“冷了难道莫老师会专程来给我热嘛？”
斗嘴她向来斗不过周沁婷。
莫雪敛起眉眼，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不说话，看着她慢慢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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