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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立冬节气,天寒地冻,猎猎冷风穿梭其中,却始终无法侵入这座光影霓虹的城市。

室内地暖温度舒适,巨大的落地窗将夜景一览无余,玻璃上倒映出一个浅灰色工作台,同色系的人体工学办公椅,旁边还有一盏造型足够艺术的贝壳落地灯。

年轻漂亮的女人正不顾形象地蹲在椅子上,散乱的头发往后拢成了丸子形状,用头绳松散地固定,额前围了一个发箍,照顾不到的碎发直接用发夹别住——

总之,不能让一根头发丝碰到脸,干扰到她画画的心情。

虽然此时此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情绪将在毁灭的边缘岌岌可危。

逢魔甲方:【不好意思初一老师,我们讨论后还是觉得没有达到最理想的状态。】

边月瞥了眼最新发过去的稿图,文件后缀的版本已经到了(11),她耐住性子问:【还需要改哪里?】

过了几秒,对方发来:【老师不用再改了,我们决定采用第一个方案。】

意思是说,从半个月前开始,她对这张色稿所有的,按照要求的改动,都是白做工。

但是边月这种量级的插画作者,什么风格的甲方她没领教过?仅仅是如此级别的已无法在她心中掀起波澜,只要不影响尾款数字,这种小插曲全当金主爸爸放了个屁,听听响就行了。

逢魔甲方:【但是】

【因为终稿预估会和我们的要求存在一定差距,尾款会降全款百分之十后给您结算。(委屈)】

对方显然是图穷匕见,料定了边月会生气,早准备好了万全话术。

【我们主要是考虑到马上到交稿期,如果不加快进度定稿的话,老师您这边可能会涉及到误工费,这是我们想到的最两全的解决方式了。(委屈)】

边月自然不信这些鬼话,她是年轻但不是傻子。

自由职业相比大部分其他工种来说,缺少很多安全保障。

为了知根知底不被骗,边月对自己每一个合作方都做了基本的背调,包括这个逢魔制作组。

他们隶属于一家初创游戏公司,几年前搞出一个非常上头的做饭小游戏,大家为了通关废寝忘食使尽浑身解数,成功将这款游戏的流量推至高峰。

团队在幕后坐等流量变现,有人用算法推出来每日流水高达两百万,创始人发视频热泪盈眶地说实现人生第一桶金,决定将全部身家投入游戏行业,就这样顺势做了一波预热推广。

再听到他们的消息,便是公司斥巨资打造了这款古风仙侠游戏逢魔,声称制作精良筹备良久,加之大家似乎天生对神魔的设定感兴趣,pv一出就赚足了眼球,预约火热。

上个月,官方宣布游戏正式上线各大平台。

也是同时制作组找到边月,态度诚恳地请她画逢魔今年跨年的宣传图。

这是他们开服后第一次大活动,字里行间表达了对这次庆典的重视,和对边月水平的肯定。

其实边月现在已经不怎么能接到小公司的活了,她的约稿都是价高者得,且不限行业,小公司预算不够先就倒在报价阶段。

可要不说人是感性动物。

几句赞美就冲昏了头,加上对行业新秀自带天然友好滤镜,边月排了档期发现还有空就心软接下了。

结果呢?

简直是真心喂了狗!

从线稿开始就挤牙膏似的提要求,现在更是作了一通莫名其妙的妖要砍尾款。

边月不知道是被对方还是被自己气笑了,打字问:【你们玩我呢?】

消息发完连手机都连带着不想多看一眼,扔在一边拿起了平板,在某直播app里点进自己常看的主播直播间。

这一看她差点背过气去,画面是一个穿着仙风道骨的人正在跑地图,抬眼点开直播间标题,左上角正是写着逢魔。

没完了是不是?!

边月气得把平板也扔了。

冷静下来后,边月换了个姿势盘腿坐着,暗自做不连累无辜的心理建设,再次点进了直播间。

原因无他,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主播似乎有那么一点妙不可言的缘分。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凡是边月公开过的游戏稿,当天晚上他就在直播间开始玩。起先还以为主播是她粉丝,暗中关注她的动态,后来才知道是游戏多方位宣发,会找一些主播做推广。

撞档太多次后,边月觉得有趣,就开了个小号没事来逛逛,偶尔送送礼物。

边月出手即阔绰,不知不觉她的粉丝灯牌已经五十多级,已然混成了直播间的富婆老粉。进场都自带特效,炫酷得很。

不仅如此,因为她属于直播间的早期“金主”,还获得了和他直播app互关的特殊待遇。虽说这只是小主播固粉的常规操作,但边月看过他的关注列表,这么多年来,荣获如此殊荣的好像只有她一个。

还得是赶上好时候啊,认识的早就是有优势!

除开业务巧合,主播的名字跟她也挺投缘,叫Moon。

这不是跟边月的名字一样吗?

所以也不怪她老想给对方按粉籍,巧到这个份上,不说绝无仅有也是相当少见吧!

当然啦,以上那都是之前的想法了。如今Moon微博的粉丝量是她的好几倍,直播间人数多得时候能有上千万,流量恐怖如斯,相较而言她一个小小画手,怎敢妄想登月碰瓷。

边月将注意力转移到游戏画面上。

不得不说制作组对游戏还算用心,主角挥剑引风,周围的树由远及近发出沙沙声响,群鸟从枝桠间鸣叫着盘旋而上。

封印解除,一个重要任务点完成。弹幕们纷纷撒花庆祝,唯有主播没有任何反应,白衣剑客捏了个御剑飞行的法术,前往下一个任务点。

弹幕有人问:【主播不说话吗?】

一看就是新粉,几秒后,屏幕上出现弹幕各种幽默解释。

【沉浸式直播间,没有主播说话的功能】

【主播不会说话啦,但主播技术一个顶十个】

【我看直播间两年了也只听主播说过一次】

【前面的有没有切片我非常需要!!】

…………

大家的欢声笑语隔着屏幕感染了边月,她呆了一会儿刷了两个火箭,在弹幕一排【老板大气】的欢送下退出了直播间。

简单收拾了一番乱七八糟的心情,边月重新做回城市社畜,卑微乙方,沉下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洗脑:甲方爸爸是老大,甲方爸爸就是牛,谁出钱谁说了算……

重新打开聊天窗口,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竟然是逢魔制作组的一大段道歉。

分句密密麻麻像是苦苦挽留前任的卑微恋人,边月快速扫视,中心意思大概是,对方滑跪了。

甚至害怕她这边要解除合同,提出把下个阶段的稿费提前交付。

其实真要说起来。

比起边月丢了这个单子,其实逢魔那边更害怕合作出岔子。

他们运营此前暗戳戳剧透过草图,边月的画风很具个性,评论区她的粉丝更是给力地以超快速度解码,不出半天就上了热搜。

玩家惊讶他们竟然能约到边月的稿,直呼逢魔长本事有出息了。大家翘首以盼成稿,如果最后期待落空,还是因为这种见不得光的原因,估计运营和策划不被骂死也要脱层皮。

毕竟边月可是名声在外,从业多年零塌房事件,和甲方少有的几次纠纷都是对方不占理。

从路人缘上就先赢一局。

或许他们没想到外界传的边月性格软实则是遇强则强,也或许有“高人指点”及时醒悟过来了,总之对方紧急想了几套解决措辞,向她承诺就算后面意见有分歧,也绝不会牵扯稿费。

事已至此。

边月再次将其划入“金主爸爸的小插曲”系列,表示误会一场都没往心里去。

随后双方便又友好地讨论了几处设定上要注意的小细节。

边月做好记录,从电脑里打开画稿准备将补充的设定填进去。

可莫名其妙地,心中忽然升起对眼前色彩的无端排斥。画稿在她眼中变得杂乱无章,她轻轻摇头想把不适感甩出去,重新拿起触控笔后,一股莫名的阻塞滞感向她倏然袭来,一时之间原本熟悉的构图竟在眼前无从下笔。

人在遇到未知的恐慌时,第一时间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边月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手正在微微发抖,眼睛也控制不住地眨。她慢慢调整呼吸,不断做心理暗示,回忆大学的绘画理论课程,试图用最简单的学科思维,将眼前的色稿先在想象中细化。

仍然无法进行。

这下边月真慌了,比在国外上学被人抢钱的时候还要慌。

她打开自己的作品集,想从往日的成稿中找到状态,可原本由她一笔笔画出来的线条和渲染此刻却变得完全陌生。

陌生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怎么画出来的。

俗话说上帝关门时会打开一扇窗。

可毫不夸张地讲,他现在是把边月的房子整个拆了。

随意拆除,还不给拆迁费。

恐慌伴随着无措逐渐占据边月,失去画画能力的后果大到无法预估更不敢去想,思维停滞后她开始感到阵阵麻木。

忽然,桌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锁屏界面的弹窗不停地抖动覆盖,至少有三五个人同时给她发了微信。

边月莫名,从真空状态抽离出来,挑了一个平时经常联系的画手朋友的聊天窗口点进去。

【初一,我有一个瓜,你要不要吃?】

西瓜?哈密瓜?

【关于你的瓜!】

边月打字回:【什么?】

朋友语气兴奋地发送语音:【你认识Moon吗?一个挺有名的游戏主播。】

【他过段时间好像要参加一个线下活动,主办方想给他约张oc放进宣传海报,然后!】

【他拒绝了主办方提供的所有画手方案,钦点了初一老师你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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