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O一四年七月夏。
提及夏天,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是一罐冰镇的可乐,还是陪伴你度过一整个难忘夏天的人。
服务员轻轻推开包厢门,摆出“请”的手势,顾长亭微微颔首走进,抬眸的瞬间脚步止在门前。
年过五旬的文科学长秦川从座位上起身,热情地招手:“顾组长,这边来,你坐小许旁边。”
顾长亭犹豫,眉梢轻皱不愿意坐在许褚身边,张艺眼神机灵快步走来,顺势落座在许褚身旁唯一的空位。
张艺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唉许老师,我听秦学长说你是海归人才,毕业于伦敦大学哲学系。”
高知男性许褚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恨不得昭告天下却平稳地说:“对的,哲学硕士……”
嘻嘻……他水硕哈……
顾长亭默默端起圆桌上的茶杯,听着好姐妹惯用的捧杀伎俩,偷笑着。
就差把哇哇哇,你好厉害,我好倾慕你说出来。被戏耍的许褚迷之自信,误以为癞蛤蟆人见人爱,对待这种爱装逼的男人,用此招必胜。
杨店长东忙西乱,忙的不可开交:“闲崽,中午客人多,二楼人手不够,你别闲着去楼上包厢帮忙。”
林闲渟累得喘不过气,软绵绵地瘫坐在椅子上,清闲日子过舒服了,她哪里干过这些脏活累活。
她明面上答应爸爸出来历练,打暑期工是为了赚零花钱,实际上是为了偶遇顾老师,她家新开的店离顾长亭所居住的小区仅有两公里。
顾老师的影是没碰到,她自个倒是累半死,正应了那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唉,好嘞。”她满血复活,没苦硬吃。
离开前不忘告知同行陪伴的妹妹一声 ,“舟舟,收银这活交给你啦,我上二楼餐厅帮忙哈。”
陈歆舟停下收银,眼看着林闲渟欢快蹦跶,穿梭在拥挤的走道里:“嗯,闲渟慢点跑,地刚拖完。”
林闲渟压低帽檐挡住视线,谨遵餐厅经理教诲,低头不乱看。
手持着平板和声和气地问:“你好,请问是否需要现在上菜。”
顾长亭抬眸,觉得女孩儿的声音耳熟,疑惑不解地盯着身着工作服,熟练操作点单系统的小家伙。
「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好好在家里补觉,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受累,叶老师知道吗?」
“好的,请稍等。”林闲渟挺直腰板,眸光轻瞥眼前的女人,“包子老师?”
她以肉眼可见的光速,石化在原地像个兵马俑,下一秒立正站好。
“老师们好!”林闲渟跟随余光的指引,对上顾长亭意味深长的眼睛,心里闪过千军万马的奔腾声。
她礼貌微笑,转身辞离,脚步匆匆,连跑带颠地冲回一楼前台。
“这不是小顾组长的学生吗?”许褚逮到借机报复的机会扯着嗓子说。
“是我的学生。”顾长亭坦然承认,不得不承认她对此感到又惊又喜。
陈歆舟站在收银台后,得心应手地操作: “一共是二百四十七,找零五十三,欢迎下次光临。”
林闲渟心情激动且复杂:“舟舟!你猜我在205包厢看到了谁?”
陈歆舟歪着头,看她被惊得不轻猜测:“碰见熟人,被认出来了。”
“我碰见顾老师啦!一桌子的老师在包厢里聚餐,呜……早知道就装作不认识,不说话了,还丢顾老师的面子。”
等菜肴全部上齐后,餐桌上多出几道迎合顾长亭清淡口味的菜肴。
包子祉眉毛舒展,张口问询:“我们没点这几道菜,是不是上错了。”
小哥笑着说,听命少当家的保密:“没有上错,请慢用。”
这一定是小姑娘安排的,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每次抬眸夹菜面前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无一例外。
她再没心思平淡冷静地吃下这顿饭,光是团团圈圈的疑问就差点把她困住。
不顾及他人的口舌,顾长亭向领导吱声先一步离席,她从不去KTV等鱼龙混杂的场所,着一身淡雅素色的长裙,步步生莲地朝着大堂走去。
“欢迎下次光临!”站在店门口摘帽礼送客的林闲渟朝气蓬勃,顾长亭定在原地上下打量面前的小家伙。
顾长亭微皱起眉头:“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假期第一天就出来打暑期工,我记得你没满十六周岁。”
林闲渟不带怕,笑嘻嘻地看着顾长亭:“我在完成暑期劳动,给自己赚零花钱,拓展自己的人生经历。”
顾长亭继续追问:“你父母知道你来这打暑期工吗?”
林闲渟干脆利落地回答:“当然知道,就是我爸让我来打工的。”
她倒是很好奇,怎样的薪资待遇能撬动懒羊羊,笑着问:“一天能赚多少,打算干多久?”
“一天三百,早八晚五,半个月?”林闲渟也不确定自己的三分钟热度能坚持多久。
难怪小家伙会同意,这个薪资待遇不低,顾长亭无权干涉他人家的私事,轻舒一口气,“吃饭了吗?”
“还没有到饭点。”
林闲渟诚实地摇摇头,走进工作台内,她爱干净,拿起一只清洗干净的玻璃杯,接杯热茶递给顾长亭。
她一直盯着傻姑娘左手臂的烫伤,不说她也明了,这处烫伤因她而起。
接着又看向大堂上挂着的时钟,将要下午一点整,走进一楼火锅餐饮区,选处角落坐下。
休整片刻的林闲渟,拿起平板跟着顾长亭走,“顾老师你没吃午饭?”
顾长亭不说话,滑动屏幕点鸡汤菌菇锅底,足够她一人吃饱饱。
标准肉量硬生生被少当家加成两份量,顾长亭满脸黑线,有点好笑: “老板会不会扣你工钱。”
林闲渟嘟起嘴,大不了她直接甩手不干,回家跟妈妈告状:“他要是敢扣我工钱,我就要闹了。”
瞧这幼稚的模样,顾长亭抿嘴:“出来工作,要适当收起自己的小脾气。”
她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筷子,摆放到小家伙的面前,“饿了吧。”
林闲渟贼眉鼠眼地巡视周围一圈,避免店长又跟老父亲告状,说自己偷懒,看见美女姐姐就走不动道。
“出事我担着。”顾长亭温柔的眉目似水,能将万事万物都包容。
林闲渟挺起胸膛,独当一面演得像模像样:“我已经是一个小大人了,好吧。”
“等我吃饱了再扣我工钱也不迟,我要笑着吃完这顿火锅。”
很惭愧,她作为长者做不到像小家伙一样,随时随地保持乐观的心态。
说着,林闲渟往身后一转,大大方方地跟杨店长打招呼,杨店长可没这豹子胆,不敢不敢。
“一天赚的,还不够你半天罚。”顾长亭只下筷子给林闲渟夹菜,不动筷子,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对待过谁。
林闲渟端着碗接:“积少成多嘛,等我赚到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就请你去豪华包厢,想吃什么随便点。”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一顿饭相当于她半个月都白干。
她笑着推辞,还有缓机:“赚钱不容易,留着自己花,心意我领。”
林闲渟眼里透着小孩子的执拗:“谁的钱是天上掉的?”
“我偏偏就要请,我妈妈教我要学会感恩,你对我好,我请的是你,又不是顾老师。”
“这本质有区别吗?不都是我。”
“在我这不一样。”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好奇妙,像水面上漂浮的浮萍,任何小风小雨一来都会散开,可最终还是会聚在一块。
她轻嗯嗯声,算了由你好了。
她不再言语,而是把说不出口的话,化作一勺勺舀起的虾滑盛入馋虫的碗里。
怎么会有这么能吃的小家伙。
对了,能吃是福。
此刻,她们不似师生,不似姐妹,犹如相见恨晚的知己老友,有所顾忌的谈论一些真伪命题。
.
顾长亭有傍晚散步的习惯,这样的动作快持续了一个星期。
每次路过,恰好都能碰见小家伙看见她隔着落地窗墙朝自己敬礼,而或是刚好下班,结伴一程。
她有一双不染人间烟火的手,尽管琴棋书画甲榜殿一堪称一绝,一代才女却唯独败在厨艺上。
毕竟老话说得不假,上天为你开一道窗同时也会闭上一扇门,想必便是这个缘故吧。
正因如此顾长亭不会做饭,一到饭点总会不请自来,敲响张艺的房门。
张艺双手叉腰,直视这家餐厅火锅店一体化的连锁门店。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其中到底下了什么**药:“这家火锅店到底哪点吸引你了,让你连吃一个星期。”
这让张艺瞪大眼睛,感到离离原上谱,这太反常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顾卿卿嘛。
“你可是连喜欢吃的菜,动筷子都不会超过三次的人啊。”
顾长亭见张艺反应那么夸张,心想迟早有一天会撞见没什么好瞒:“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我只是来给小丫头捧捧场,免你少洗一只碗。”
张艺双手抱胸砸着嘴调侃顾长亭,似笑非笑:“啧啧啧,顾老师上班敬职,下班还不忘照顾学生业绩,好老师。”
总感觉这话里话外,怪怪的。
林闲渟悠然垂着头摆弄点单系统,“上帝,打算今天来点啥?”
她这次没听见“随你”,取而代之的是熟悉女声滔滔不绝的点菜声。
今天这顿饭顾长亭做东,她战略性喝茶又不说话,她最讨厌她沉默。
“闲渟呐瞧清楚我是你张姐,你老师搁哪喝茶当空气。”
正说着,学校的工作电话接二连三的打来顾长亭起身:“接个电话。”
张艺冲林闲渟招招手:“丫头你来,我跟你说呀,你老师她呀……”
她担心小闲工作太忙三餐不固定,饿坏肚子,况且她又在长身体的阶段。
总借着中晚餐饭点来见她,她告诉自己,管饭这事理所应当没什么不妥,可小闲不知,她本身忌食重油重辣重盐,她一直在和自己周旋。
林闲渟雪亮的眼睛睁大,一切都解释通了,难怪她很少动筷,原来顾老师不喜欢吃火锅,她只静静地看着自己吃。
“所以她口中一次次的‘陪我吃’,到头来都是她在陪我。”
林闲渟喃喃低语,好感动:“真的吗,她因为我连吃一个星期的火锅,我还以为她喜欢呢。”
张艺笑着,看见顾长亭轻步走来,随即阖上嘴点到为止。
“怎么,看见我来就不说话了。”
“感动哭了,要抱抱。”
小家伙娇憨嘟着嘴撒娇要抱,她满头问号宠溺地笑着,假意伸出右手无效抵挡:“话说清楚。”
张艺对此司空见惯,仍不免傻了眼,要知道卿卿自小行为举止皆遵循礼教,与人相处保持距离。
排斥过分的亲密接触,就比如说拥抱、亲吻,她竟然会纵容小姑娘抱她,意思意思地挡了那么一下。
黄昏的余晖洒在门前的小径上,将一切都染成了暖橙色。
顾长亭觉得有必要跟小姑娘说一声免得她落空:“今晚我要去外地出差,一个星期后回来,不要傻等到点下班,骑车回家的路上注意来往车辆。”
她怎么知道,我每天加班是会为了等她见她,没准我爱加班呢。
一个星期见不到顾老师,想想就难过,她笑着说:“好嘛。”
林闲渟看着她,直截了当地问:“为啥你总是那么忙?”
她继续说道:“上个月14号市青朗读者的比赛你就不在,张姐说你跟随校方志愿组织去青海偏远地区义教,周四才能回来。”
“这次也是吗?”
“不是,去北京高校学习。”
逢着时机,她好开口问:“你不怪我没能在最重要的时刻,陪伴在你身边吗?”
林闲渟摇摇头,眼里全是她:“说实话我有点失落,但很快就想清楚了,我认为相比于坐场观赛,偏远地区的义务教育更重要。”
“我能力有限,恐怕做不到像顾老师这样大爱无疆,我能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发光发热就很棒了。我为什么要责怪你,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情。”
她每年都会拿出将近三分之一的时间,扎根在偏远地区支教,她的足迹遍布大疆南北、亲人不理解但尊重她的想法。
有人理解的感觉真好,她越发地欣赏林闲渟:“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lt's my pleasure.”
她的笑容比蒸馏水还要干净:“小顾要坚持下去,我永远支持你。”
“车来了,我要上车了,
你要开心哦。”
“嗯。” 顾长亭轻应一声。
她望着林闲渟挥着手离去,公交车缓缓启动,消失在十字路口的光影交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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