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学的西南方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古塔,前些年学校心血来潮在山下面凿了一个湖,正好映照出山上的塔,于是美其名曰“塔影湖”,湖上的桥,便叫塔影桥了,算是F大学一个小有名气的景点。
沐帆站在桥上,手搭着栏杆,看着眼前的烟波渺渺。她留着微卷的中分长发,穿了一件栗色的大衣,大衣下面只穿了一件内搭长袖,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脚下一双低调的平底鞋,在学校里格外惹眼,大三大四的成熟点的学姐们已经很少在校园里晃荡了,大一大二的则还保持着青涩稚嫩。
她身边还站着一个人,扎着马尾,也是瘦瘦高高的,穿着一套休闲服。
“我的号码是你给李惜惜的?”沐帆头也不转,淡淡问道。
“嗯。她听说了阿姨去世的消息,磨了好久,我心一软就给她了。她没有打扰你吧?”休闲装的女生说道。
“没有,只是我没想到她会找来。都,两年了。”沐帆神色清冷淡漠。她拿出手机看了眼,跟汪琳的聊天界面上,刚刚跳出一条消息:“我到啦!”
沐帆偏头看向右边桥下,那个方向,正有个姑娘也看过了。
是她。
汪琳莫名的笃定。
汪琳挥挥手,沐帆笑了,也挥挥手。
“难得你还会笑。”余笙说。
“是吗。”沐帆随意回了句。
汪琳跑上桥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面基吧,心里难免有些激动紧张。她走到沐帆面前,便愣了神。记忆中的样子彻底清晰起来,光洁饱满的额头,精致的细长眉毛,挺翘的小鼻子,嘴唇应是吐了淡淡的口红,嫩嫩红红的,微闭着,抿出好看的唇线。风吹着,精心打理过得长发乱而不杂,更衬得整个脸型精致非常。
她对上她的眸子,长长卷卷的睫毛下,如烟飘渺,如雪冷清,就是这双眼睛,曾经在她面前含着泪。
“你的新朋友?”余笙朝沐帆问道,语气淡淡,还有些随意。
她的声音让汪琳回过神来,只是她眼光仍旧流连在沐帆身上:“沐帆学姐。”
沐帆点头,轻轻嗯了声,眼光柔和了一些。
“来还一卡通的。”她对余笙说。
余生了然:“原来如此。”她看着盯着沐帆看的汪琳,玩笑说,“看来又一个小学妹被你迷住了。”
“噢。”汪琳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眼神左右乱瞟,掩饰尴尬。
沐帆笑了下,问:“那谁又被她迷住了呢?”她眼神示意另一边。
余笙看去,发现不远处的一个男生正盯着汪琳看,旁边的几个兄弟一脸嬉笑。
她想起一句话:「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看你。」
还真是。
汪琳自然也发现了,没去理会。
沐帆她真好看,那种成熟的好看,又不同于她妈妈林佳那种成熟。是那种,大姐姐的成熟。
汪琳脑子里乱想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呼喊:“沐帆沐帆!”
三道目光看去,汪琳认出来人,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小个子女生,沐帆说,她叫范贝贝,还挺适合她本人的。
余笙难掩笑意,道:“唉~这又来一个迷妹。”
范贝贝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下扑倒了沐帆怀里,把汪琳惊了一下。
“哎呀大佬,没想到你会来学校哎。”范贝贝其实统共没见过沐帆几次,她是沐帆不住学校后,其他专业凑数来到余笙她们寝室的。她一向自来熟,听说沐帆的事迹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本来就爱追星,是个颜狗,见过沐帆后,摇身一变就成了沐帆的头号小迷妹,连她的本命爱豆都抛到脑后了。用她的话说,就是爱豆远不可及,而沐帆不一样,还能抱。
余笙嫌弃地帮沐帆把范贝贝拉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黄熙呢?”
范贝贝恋恋不舍地离开沐帆,对余笙将她拉开这件事很不乐意,撇嘴:“后面呐。”
范贝贝气道:“我等不及嘛,就先跑过来了,她慢死了,比蜗牛还慢!”说完眼睛就又黏在沐帆身上挪不开了,她眼光迷恋又期待,“沐帆大佬,你公司的事忙完了吧?”
“嗯。”沐帆笑着点点头。
“那你可以帮我补习了吧,上学期我又挂了两科呜呜呜。”范贝贝一脸可怜相。
“看时间吧。”沐帆说。
范贝贝真的好黏糊人,还挺可爱的,老缠着沐帆给她讲解题目,但沐帆向来很忙,只能偶尔抽出时间在网上给她随便讲讲。
沐帆没给确切回复,范贝贝却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得嗷嗷叫,蹦蹦跳。终于她发现了旁边的汪琳。
“哎,你不是昨天那个?”
汪琳心说你终于发现我了啊,嘴上则礼貌地说道:“你好,我叫汪琳。”
“哦汪琳啊,我们要出去恰火锅,你要不要一起?”范贝贝显然是激动坏了,人一高兴嘛就喜欢给人分享,待人待事都豪爽,于是就对只见过两次的汪琳发出了邀请。
“啊?”
她们要出去吃火锅,汪琳没想到。她看了眼沐帆,发现沐帆也看向她,目光温柔,像是征求她意见:“嗯,一起吗?”
“好呀!”汪琳没怎么犹豫。
“你快点啊!”旁边的范贝贝对桥头的人喊。
“来了来了,唉你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常年不运动嘞人嘛,你以为哪个都跟你一样一天瞎蹦跶。”黄熙是典型的四川姑娘,上来就操着一口川味普通话抱怨。
她看向沐帆,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沐帆只在学校寝室住了短短几周的时间就搬走了,说实话她跟沐帆到如今也并不怎么相熟,只有余笙,似乎跟沐帆很早就认识,两人熟稔非常。
这次出去聚餐是范贝贝提议的,原本没想到沐帆一起,但后来余笙无意提起沐帆今天要过来,范贝贝一听那可是激动坏了,当即就将拉沐帆一起这个任务交给了余笙,余笙跟沐帆随便一提,没想到沐帆就答应了,赶巧她今天休息。
然而只有沐帆自己知道,是因为汪琳她才来的。
“都到齐啦,我叫车啦。”范贝贝拿出手机准备叫个网约车,正在手机上划拉着,她突然抬起头来,数人数。
一二三四五。
她们这有五个人,但是一般轿车除去司机只能坐四个人。
“哎呀。”范贝贝面露难色。
“要不坐我的车吧。”汪琳看范贝贝数人数的时候就想到了叫车坐不下的问题。
范贝贝显然十分惊讶:“你有车吗?”
汪琳点点头。
“哇,看不出是个小富婆呀。”范贝贝围着汪琳转两圈,“好,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她说玩,一把抱住汪琳蹭,“富婆抱抱我。”
旁边几个人早忍不住笑了,只有沐帆仍旧淡淡地站着,好像不是此局中人。汪琳当真被范贝贝这一抱吓了一跳,这也,太自来熟了吧。
“好了,瞧你这德行,吓到人家了。”黄熙在旁说道,十分嫌弃范贝贝的行为。
“富婆你车在哪?”范贝贝松开汪琳,问道。
“一教门口。”汪琳说。
“那不远,快走快走吧。”范贝贝几步跳到桥一边,果真如黄熙所说是一天瞎蹦跶的人。
黄熙摇头叹气,跟了上去。
“走吧。”余笙说了句,先迈开步子。
其时春光明媚,却一点也不温暖,风中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冷吗?”路上,沐帆问。
“有一点。”汪琳手缩进袖子里,有点后悔今天不穿多一点了。
她说完,却见沐帆身子往她靠了靠,帮她挡住从身侧吹来的风。她说:“靠我近点。”
感受一阵体温的暖意,汪琳抬头看她,手揪住她的衣角,像是试探。
沐帆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眼神好像默许了她的行为。
想起范贝贝刚来时一下扑进沐帆怀里,汪琳莫名地就有些羡慕。
于是汪琳手弯穿过沐帆插在衣兜的手,抱住她的胳膊。她又抬头看去,沐帆神色如常,于是抱得更紧了。
“嗯。”她用鼻子发声,像一只依偎在火炉旁边的小猫咪。
沐帆说:“那天我有急事,跑的太快没注意到你,就把你撞了,不好意思。”她边走偏头看着汪琳,这姑娘好像真的冷,两只手紧紧挂在她胳膊上,头紧贴着。
林佳从小就宠汪琳,把她养得很好,皮肤白皙如牛奶,被风吹得泛着淡淡的红,小鼻子尖上也带着点微红,十分可爱。脸上的稚气还未褪尽,带着些婴儿肥,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但她骨架已经是长得很好了,平滑明显的下颌线,勾出精致的脸的轮廓。由于穿得宽松,露出白白嫩嫩小小的一截肩膀,和可爱的锁骨。
在侧面,沐帆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能看到灵动的睫毛,不过她之前看过,是一双干净又明亮的眼,尚有着少女涉世未深的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差不多的年龄,两个人差距却是太远了,沐帆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她步入社会太早,早已失去了少女的青涩稚嫩,很多特定年龄独有的东西,她都没有,有的,只有生活的苟且,社会的险恶。
“没事,没撞到什么。而且当时也怪我不注意看路。”汪琳歪过头,吵她眨了眨眼说道,眼中是疑惑,“什么急事啊?跑那么快吸了冷风容易感冒的。”
“去医院。那天医院打电话给我说我妈妈病情又恶化了,让我赶紧去医院,或许,还能再见上一面。可惜还是没赶上。”沐帆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像平静的海面,而人们都知道,平静的海面下,往往暗流汹涌。
汪琳呆住。
原来,竟是这样吗?
汪琳还没有经历过亲人离去的悲痛,但也能想象,如果林佳——她不敢想。沐帆说得云淡风轻,但那天沐帆的样子她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分明是那样惊慌,那样悲哀,那样柔弱。可以想见,她妈妈命悬一线,而大雪天打不到车,她是带着怎样一种绝望的心情,跑到医院的,也许一路都留下了她的眼泪。
汪琳抱着沐帆的手,不自觉的更紧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汪琳说。
“没什么的,一切都需要面对,不是吗?”
“是。”汪琳说,但她知道,如果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绝对做不到沐帆这样的。沐帆多坚强啊,她承认她是有点柔弱,没办法,她从小就一帆风顺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未经历风雨。坚强往往伴随着苦难。
汪琳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我忘记带你的一卡通来了。”汪琳撒了慌,其实沐帆的一卡通此刻就在她包里,但她鬼使神差地撒了这个谎。
沐帆一点也不在意,说:“没事,我一般就用来坐坐公交,但没了它用手机也是一样,以后随便什么时间给我都行。”
毕竟撒了谎,汪琳有点心虚:“我明天就给你。”
“明天没空,周日吧。”沐帆说。
“好。”汪琳瑟缩在沐帆臂弯里,眼睛看着前方,余光都不敢去看沐帆,生怕对方看出自己撒了谎。
沐帆倒是没有丝毫怀疑,以为汪琳是真的忘记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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