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陈颂深与闵琳琳同行。
看见他的片刻,温青唯身后便伸来只手拍在肩上,她倏地回神,转过头,就对上面前闵琳琳热情的笑脸,“刚老远就看到好像是你,我没敢认,还跟我哥打赌来着。”
闵琳琳抬头朝楼上招呼了下,又问温青唯她们,“你们来多久了?”
温青唯目光不由得又往露台望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了银白衬衫的影子。
她冲闵琳琳笑了笑,“有两个小时了,正打算回学校,你也来看展?”
“陪我哥谈点事,刚完,”闵琳琳语气随意,“早知道你们喜欢看展,揭幕那天就该请你们来捧场的。”
双方凑巧在这里遇见,温青唯才从闵琳琳口中才得知,他们两人今天在这里,算是公事,这场展览原本就是陈颂深的工作室承办的,那位声名遐迩的摄影大师,正是他的业内恩师。
周雅雯在旁边听着,眼镜后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明显睁大了许多。
藏不住浮出崇拜的神色。
温青唯也惊讶,但又算不得太意外,兴许是因为她早听柯洁说过,陈颂深事业有成,只是她脑海里,刹那却忽然又闪过那张空白的手机页面截图,和页面中央那行醒目却又黯淡的灰色小字
——找不到你想要的内容。
她脑海里似乎刹那冒出个念头:陈颂深和她们这样的普通学生,似乎真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
温青唯倏忽之间有些走神儿,周雅雯和闵琳琳不知说到那里,叫了她一声,回神抬眼,陈颂深正从后面旋转楼梯上姗姗来迟,他手里多了串车钥匙,到跟前分不清究竟是问谁,只淡声说:
“去吃饭?”
闵琳琳接得很欣然,“那吃粤菜吧,我请客,本来打算这几天完事儿就联系你的,赶巧今儿碰上。”
话是冲温青唯讲的,要报她替她挡灾之恩。
实际上回医院过后两人虽然加了微信,但除了闵琳琳给她朋友圈点过赞之外,两人并没聊过天,也算不上熟,温青唯倏忽并不想应下来,但还没想好托辞回绝,陈颂深倒破天荒地先开了口:
“你请人吃饭,不问人想吃什么?”
闵琳琳哪里考虑那么多,就近挽住了温青唯的胳膊,“想吃什么不耽误咱们路上边走边聊嘛。”
温青唯话到嘴边,并没机会讲出来,见陈颂深已经拿着车钥匙转身往外走,于是到底抿唇作罢。
下午在间港式餐厅用午餐。
闵琳琳提前打电话订了包厢,餐厅内里杂糅着南洋与中式的装修风格,安静雅致,细竹垂帘下流水潺潺,生意人讲究风水,屋里东南角放株富贵竹,翠郁喜人,寓意招财进宝。
四人进屋落座,服务生递来菜单给陈颂深,陈颂深没接,抬手随意一指对面的温青唯。
温青唯本来微低着头看手机,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不好为难服务生两头遭拒,便接过来,而后倾身放到了闵琳琳跟前,笑说:“客随主便,我们随意,挑你喜欢的。”
“别客气嘛,你随便点,反正我请客、他买单。”闵琳琳正跟周雅雯聊天,笑着朝旁挑了挑眉,没接那菜单,只突然想起来,“我记得你是川妹子,今儿本来该请你吃家乡菜的,可惜我哥不能吃辣。”
温青唯的菜单送不出去,只能收在面前做起了主。
翻开来边点菜边听闵琳琳自来熟,说她自己特爱吃湘菜,之前在外面上学,幸亏有个厨艺超好的湖南室友投喂,属实是个美壳中式小辣椒,温青唯笑着随口问了句:
“你在哪里上学?”
“德国,”闵琳琳低头喝水,提起这个,忽然抿唇望眼旁边的陈颂深,“想当年还是追随我哥脚步去的,但你猜怎么着,我刚去,他二话没说远走了挪威,好嘛,我千里迢迢跑过去,是给他送机的。”
小辣椒满嘴京片子都有她的节奏,听起来跟说相声似得,温青唯和周雅雯听着都没忍住乐。
满桌气氛都教她调动起来,松快不少,周雅雯也渐渐不那么拘谨,大概是展馆惊诧的余威犹在,她语气有些崇拜地,问起旁边始终没言语的陈颂深。
“陈先生,您是学摄影相关出身的吗?”
温青唯坐在对面,眼睫稍抬,落在男人深邃的眉眼上。
陈颂深这人,无论周遭多热闹,他总能给人一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但周身沉定的气场,又无法教人能做到忽略他,男人眼睑半垂,话音淡得漫不经心,“不是。”
“诶雅雯儿,你也喜欢摄影吧?”闵琳琳想起这遭。
当着专业人士的面,周雅雯有点不好意思,谦虚回说:“我就拍着玩玩,都还不算真的入门。”
闵琳琳对此不同意,满心认可,“我看过你给青唯拍的写真,不像现在很多网红摄影师,拍人像一水儿的朦胧光,我哥都说你的镜头语言不错呢,你可不要妄自菲薄。”
温青唯和周雅雯听这话,动作倏忽都微顿,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眼底闪过些意外与探究。
话题中心的男人倒始终从容寻常,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他掀眸,恰与来不及退回的温青唯隐晦相遇,却没言语,直白而平静地望住她,总似有些好整以暇的散漫味道。
“是不错。”
话说着周雅雯的摄影风格,但男人那双沉不见底的眼睛,却是看着面前的温青唯。
温青唯率先低垂下眼睫。
这顿饭吃得慢条斯理,女生们在席间相谈甚欢,陈颂深不常开口,只问到他那里才会偶尔应上两句,却又并不会教人体察出丝毫不耐的情绪,他涵养良好,举手投足都得体的丝毫不差。
可陈颂深不是个绅士吧,至少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绅士,温青唯时常忍不住这样想。
下午5点钟,用餐临近结束。
离开前,温青唯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几步之外的窗外阳光洒进来,透过彩色琉璃碎片的隔断,正映出斑驳满地,她抬眼间,看见铺满霞光的走廊尽头,忽地出现道修长的影子。
温青唯认出那道影子的优越轮廓,不由得便停住脚步稍等了片刻。
两秒钟后,果然等到陈颂深。
男人长腿迈步转过来,大概刚去买了单,他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指间夹着根烟,还没点着,看见温青唯站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陈颂深把烟又放回了银色金属盒中。
“在这里做什么?”
盒盖轻微啪嗒一声,被他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温青唯目光扫了眼他的烟盒和打火机,陈颂深已经松然停到她跟前两步,他迎着光站,原本沉黑的眼睛,被从内里照出层晦暗的深棕色,倒显得不那么冷淡了几分。
温青唯穿平底鞋,视线才刚到他肩膀位置,“有些话想要跟您说,方便吗?”
“不方便就不说了?”
陈颂深略微垂眸,温青唯望着他,闻言慢慢往旁边稍微侧了侧身子,半点不勉强的样子。
陈颂深轻笑,却并没动。
她这才微仰着脸,朝他弯起嘴角,“上回野营那件事,我记挂很久,当时不仅麻烦您大晚上送我去医院,路上还闯了灯,我早该当面跟您道谢并补偿的,只是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仿佛就是那个机会,陈颂深脑海中却忽然不由得想起,前不久外套口袋里的200块。
像是在听人讲笑话,认认真真却想当然,陈颂深极轻地勾唇。
“你想怎么补偿我?”
略低头时,男人的目光倏忽停住片刻,说不清是落在哪里,但温青唯今天穿的短裙,修长双腿裸露在外,不知是室内冷气太足还是他的视线,让她纤瘦脚背下意识地,突起几根隐隐的青色脉络。
“下周末,我在学校有场话剧演出,您要是能抽空过来,那会是我的荣幸。”
陈颂深大概有些意外,高挺的眉弓微抬,将视线落到她眉眼间,似审视、也似玩味。
他忽然想起,那天闵琳琳递过手机让他看,照片里的温青唯穿着件最简单的白衬衫,素面朝天站在梧桐树下,闵琳琳当时感叹说——这大概就是爱情电影里,总会让人铭记终生的初恋女友了吧!
可也不知是谁规定的,初恋总是白衫素面那模子?
倒不如此刻她递出邀请时,唇边保持的漂亮弧度,眼尾微微上扬,目光坦率直直望着他的模样。
她懂得如何呈现自己,像与生俱来的天赋,不管面对的是没有温度的摄像头,还是旁人有温度的眼睛。
她似乎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化妆,今天也一样,陈颂深望着眼前这张白皙的脸,只特别刻画了墨黑的眉、嫣红的唇,倏忽教他想起幅观赏过的中国国画,眉作枝干、唇为凝红。
陈颂深凝视着她的眉眼,忽而问:“从前被人拒绝过吗?”
男人高拓的影子被身后斑斓的光晕投到温青唯身上,她就站在他的影子里坦白,“我只邀请过您。”
所以会第一次在他这里,尝到被拒绝的滋味吗?
温青唯心里没底,但目光直率。
可惜,西照的晚霞送来拐角后女孩子投机的谈话声,将这变成了桩她心头若无其事的无底悬案,闵琳琳与周雅雯这顿饭,聊出些相见恨晚的味道,大小姐兴致盎然,请周雅雯得空也帮她拍两组写真。
定下的室内地点教温青唯不算意外,正是陈颂深在郊外的那间工作室。
她比较意外的是,对于自己的工作室时不时变成人来人往的半公共场所,陈颂深好像并不是特别在意。
如同那天试镜,他就可以对空气里弥漫的各色香水味道、窃窃私语视若无睹,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事。
她对陈颂深莫名的“刻板认知”里,还以为他这人会有点洁癖。
显然对于陈颂深,想当然行不通。
思绪飘忽间,四人正乘电梯下楼,中途听见叮咚一声响,温青唯下意识挎着包便要出门,才迈出半步,身侧忽地伸出只男人宽大手掌扣住她侧腰,头顶低沉的嗓音传来,淡得漫不经心。
“没到。”
温青唯后知后觉抬头去看,电梯楼层显示才到6层而已。
电梯门打开,鱼贯而入几个男男女女,狭窄的空间倏忽变得拥挤,侧腰附着的手掌顺势将她带往身侧,温青唯敏感的触觉却扰乱了步子,教她说不清道不明地,踩上处凸起边缘。
整个电梯里无人反应,察觉头顶似有视线落下,温青唯低垂下目光,看见陈颂深黑色皮鞋边的印。
男人手掌没多余停留,下一秒便收了回去。
温青唯提包的手掌捏紧,只遗留心头的鼓点,不为人知地敲错了频率。
她在1楼走出了电梯,谢绝了再麻烦陈颂深绕路送她们回校,和周雅雯出来打车。
陈颂深开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时,经过街边仍看见站在那里等车的女生,只剩下两人,她笑得又是另副姿态,副驾驶的闵琳琳喋喋不休,他应地漫不经心,没有停车再发出邀请。
毕竟刚刚他才目睹场,并不算熟练的邀约。
一场兴许简陋、稚嫩的学生演出,陈颂深从没有观看话剧的习惯与爱好,去与不去,似乎除了跟邀请人的期待有关之外,对他而言只剩下浪费时间,并没有任何额外的吸引力。
陈颂深眼前忽又浮现出她站在面前,微仰着脸,向他看上来时坦率却隐含狡黠的目光。
她面对他,总不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自来熟称呼“深哥”,口中时时却要都说着敬语“您”,偏那冠冕堂皇的敬语里,半点不像其他人那样真的守礼规矩,总归教人品不出多少乖巧的味道。
反倒……像只在桌下伸爪子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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