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过头,借着月光看清这是一片废弃的厂房。
自己被绑在柱子上,浑身上下用不上力气,转过头,发现姜羚就绑在离他不远处。
他大声喊姜羚,姜羚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让他小点声。
她也刚醒,用眼神示意他看前面。
他的手机被一块石头支着,架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屏幕亮着,备忘录上写了几行字。
“天亮的时候会有人来救你们,萤火虫记得明天放掉。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再见。^_^”
他很震惊,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露馅的。
姜羚问:“还好吧?”
他道:“没力气,其他都好。”
姜羚点头:“她给我们的水里应该放了东西。”
殷绯拿给他的水是他自己买的,他还喝过一口。
他当时以为自己毫无破绽,根本想不到殷绯能往里面放东西。
他们的包放在远处,身上的手表项链也全被取下来了,要解开这麻绳不容易。
月亮已经很高,他们应该昏迷了很久,过不了两个小时应该就是黎明。
照这个情况,等一会儿就是最省力的办法。
姜羚问:“那后面怎么办?”
李瑜航道:“等人来了,我们就立刻报警,把殷绯的信息告诉雁江的警方。”
姜羚看着外面走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安静下来。
他顺着姜羚的目光看出去,发现外面树丛中影影绰绰的,似乎站着个人影。
那人影似乎要离开了。
姜羚立刻大声喊起来:“殷绯,是不是你?”
那人影并不理会,姜羚又大喊:“你别走,李瑜航说他肚子疼,他有急性胃炎,要拉肚子!”
他身体很健康,但是为了配合姜羚只能装成虚弱的样子——因为那人影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影折返回来,果然是殷绯。
她带着兜帽,站在离他不远不近地位置打量了他一会儿。
他们也不敢开口,因为殷绯的脸色平静地可怕。
这种情况下她要是硬是想杀人灭口,他们就算是警校生,也吃不消。
殷绯应该看出来他是装的,但还是把披风丢到他身上,又把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丢到姜羚身上,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
将整个过程中姜羚一直喋喋不休地问她问题,殷绯看起来没有想回答的意思。
可能被问烦了,殷绯突然走过去,把自己手里的半根烟往姜羚嘴里一塞,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羚不说话了。
她闭了嘴,安静又警惕地盯着殷绯。
殷绯站起来,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眼,像是确认他们没事之后,重新戴上兜帽,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他们听了半晌,确实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
姜羚就着那根烟吸了一口,把烟吐在地上:“阴沟里翻船,气死我了!”
殷绯动过他的手机,他们断定,他手机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被她翻过。
包括自己打探她的消息,还有唐铭的死讯。
他和姜羚没法推算明白她的逻辑,这很矛盾。
如果她确实和唐铭的死有关,那她为什么轻而易举把他俩放了?如果她和唐铭的死无关,那为什么对他们下手?
他们靠在柱子上又睡了一会儿,外面风声呼呼响,厂房里虽也冷,幸好四面的墙还挡住了一点风,不会让他们在野外冻死。
手机没电了,厂房彻底陷入黑暗。
远处的矿泉水瓶里一闪一闪发着微光。
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有个男人过来把他们喊醒。
天已经亮了,阳光刺得他眼睛眯起,眨了几下才把男人看清。
他立刻问:“殷绯人呢?”
男人说:“什么飞?不认识!有个女的说要租厂房,约我今天一早就过来看。”
他指着姜羚问:“是不是你们?”
约他的人就是殷绯!
李瑜航让男人先把他们解开,那男人一脸谨慎,问他们:“你们怎么被绑在这里?”
他和姜羚对视了一眼,决定先不声张,说:“那女的本来要跟我们一起租厂房,吵架自己走了。”
男人说:“吵架哪有绑人的!”
他压低声音说:“你们是不是惹上道上的了?赶快报警!”
他们和男人哈哈几句应付了,拿了背包,离开厂房。
临走前,姜羚过去看了一眼昨晚发光的矿泉水瓶,发现殷绯只是塞了根塑料荧光棒进去。
姜羚看起来想揍那个水瓶,他拉着她走了。
他们检查包里的东西,给他们下了药的那两瓶水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殷绯处理掉了。
他俩拿着她的外套,披风,一时无言。
李瑜航给家里打电话,问他爸要不要继续找人?
他爸难得爆粗:“找个头!你们俩那三脚猫的功夫被卖了还得帮人数钱,真以为自己是老刑侦了,滚回来!”
于是他俩只能夹着尾巴回去。
回去的路上,姜羚一直在喝水,然后把空瓶子捏在手里拧来拧去。
李瑜航很了解姜羚焦虑时的习惯。
为避免自己的好搭档变成非洲水牛,主动问道:“你觉得殷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羚突然问他:“你觉得,殷绯记不记得我的见义勇为?”
她说:“如果记得,那她第一次见面,就应该认出我了。如果不记得,那就是你打听她主播身份的时候,她知道我们在查她。”
李瑜航顿时意识到,他和姜羚在殷绯眼里恐怕真是漏洞百出。
殷绯看似随性,其实很聪明。
他说:“她把我们放走,说明她至少不想伤害我们。”
姜羚反问道:“宁愿让我们报警泄露她的行踪,也不伤害我们?”
这听起来确实不像犯罪分子的作风。
李瑜航想了想,又道:“或者她有完美的路线,笃定我们不可能再找到她。”
姜羚又灌了一口水,继续道:“再或者,就算找到她,她也和唐铭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
他们回去之后,背包都还没放下,市局的人已经来接他们了。
来的人是他师兄和他的搭档,直接带他们回去做笔录。
坐在车上,他问师兄殷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师兄没回答他们。
到了市局,他俩坐在椅子上,把一路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一直说到天黑才结束。
他们又问了一遍,师兄脸色很严肃,说:“首先,我们目前不能认定唐铭的死亡。”
他们愣住,师兄说:“唐铭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发现了很多血迹,但是唐铭的尸体,仍旧没有找到。”
李瑜航问:“那殷绯在里面是什么角色?已经确定是凶手了吗?”
师兄正色道:“不管你们在哪里看到的谣传,目前凶手都还没确定,我们只是在现场也采集到殷绯的生物信息。”
*
他们作为最后和殷绯接触过的人,继续参与后续调查。
唐铭失踪是被他的助理报案。
他之前参加优秀青年企业家的表彰,但是表彰会上出了点丑闻,在视频展示发展成果的时候,竟然放出了一段令人尴尬的颜色视频。
当时消息被他们公司努力买断,并表明是电脑操作失误。
事后唐铭可能觉得丢脸,没再漏过面,助理隔了快一个月,才去找他,但是发现再也联系不上人了。
警方调了监控,唐铭最后一次出门,去了他在本市的另一套房子,是个老旧的居民楼。
单元门口的监控只显示到唐铭进去,之后他就没有再出来。
殷绯的身影也从来没有在监控里出现过。
唐铭不可能凭空消失,警方还在现场进一步调查。
师兄给他们看了殷绯的资料。
她自小父母离异,她跟着母亲生活,目前母亲回了老家,父亲逃赌债不见踪影。
大学毕业后进入电视台,之后和唐铭结婚,在事业最好的时候辞职,再后来,就是唐铭失踪。
师兄又带他们去了发现血迹的那个居民楼。
去的路上,他给他们看了但是当时拍摄的现场照片。看之前,师兄问了他们一句,说你们没有什么宗教信仰,需要避讳之类的吧?
他们摇头说没有。
师兄点头,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们点开图片看了一眼,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屋子里的血迹是被化学试剂复原的,照片上没有鲜红色,只有满眼荧光。
地板上有一个几十厘米的鬼画符,房子的四角里还有烧了一半的香炉,地上一些黄色的纸符。
再往后的图片,有一张脸上画着符咒的小孩铜像,面前摆着一些香火和零食饮料。
他关闭图片,张口结舌。
李瑜航问:“这是谁摆的,唐铭吗?他在供奉这些东西?
师兄说,这些东西上有两个人的痕迹,不确定是谁。
他又问:“那这个房子是谁的?”
师兄答:“唐铭托人租的,房东并不直接认识唐铭。”
车很快就到了那个居民区。
这个小区十分破旧,藤曼在亭子的顶上堆积出一种阴暗的深青色,垃圾房传来一股酸味,只有一个老头在收拾垃圾。
他们穿过一段路,进入单元楼。
现场门口拉了封条,防盗门半掩着,里面还有几个警察的身影。
这里的居民本来就只剩下几户,看见出了事之后也纷纷找亲戚投奔,暂时搬走了。
他和姜羚小心翼翼地探头,不敢深入,只在门口站定。
香炉已经被拿走了,但是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烧香味和试剂的味道。
前面不远处,就是那个奇怪符号的位置。那个符号师兄他们拿去问过一些人,都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意义。
已到初冬,但是屋内似乎比屋外还要阴冷一些。
姜羚站在那里,她一整天都没怎么说话,此时目光静静地看着血迹最多的墙边。
他们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师兄问他们什么感受,他和姜羚对视一眼。
某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的生命,或许就在这里消失。
某个和他们曾经一起笑过、挤在一起取暖过的女人,或许就在这里,双手沾满鲜血。
警车车窗隔开了小区垃圾房的酸味,初冬的阳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
回去的路上,师兄看了看表,说时间刚好,去殷绯家那边看一下。
殷绯的家在老城区临街的一个地方,和他们高中雁江三中在同一个片区。
师兄道,搜查令还没批,但是刚巧殷绯的房屋信息挂在房产中介墙上,联系人不是殷绯本人,他们拜托中介约了房东。
他们等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男人。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可能和殷绯差不多大,清瘦,长了一双桃花眼。
一见他们,先露出一个亲切的笑,问他们是不是三中的学生。
师兄顺势说:“准备给他俩在学校附近租房,过来看房。”
男人点头说好。
师兄问:“这房是你的吗?”
男人摇头:“我替别人代管的。”
师兄:“房主呢?”
男人道:“出门旅游去了。”
她家在二楼,家里很干净。
不是那种窗明几净的干净,整个客厅只有一个沙发,一张桌子,几个小椅子。沙发破了皮,露出里面的海绵。
他们又走进卧室,一间卧室里空荡荡的,另一间卧室关着门。
师兄问能不能进去,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拿钥匙把门锁打开。
这卧室堆得很满,几乎没有下脚的余地。木制的书柜上贴着几张男明星的海报,桌子上放着塑料的首饰收纳盒,柜子里塞得很满,都是一些初中高中的教科书。
这里生活痕迹太重,若是没有那一层厚厚的灰,他甚至觉得这里正住着一个普通的高中女生。
男人说让他们随意,他接了个电话,转身走到外面。
书柜里有殷绯手写的课堂笔记,桌子上甚至还有草稿纸,碎了一半的小镜子,一个毛绒挂件,墙上贴着课程表,下面还用记号笔写了一句加油。
姜羚转头拉开衣柜,里面传来很重的樟脑球的味道,摆着一套校服,几件毛衣。那毛衣看着很小,或许是小时候的衣服。
姜羚摸着那几件毛衣,说:“这是手织的,或许是她妈妈织的。”
在男人进来之前,他们退出了房间。
师兄说再考虑考虑,他存了男人的电话,问:“怎么称呼?”
男人道:“我姓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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