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外校开学的时间。
昨夜里下起了淅沥小雨,裹挟着湿气的秋风打在泛黄的树叶上,直到清晨也不见停。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点小风声大,路上零星几个行人走得艰难,拼命地捏着雨伞、裹紧了衣服。
李炎在短袖外面套了件秋季校服,翻出一把折叠伞拿着便匆匆出了门,打车坐到学校附近那条街。
他站在路边,用手去推伞,只听撕拉一声响,伞面裂开了一个大口子,两根伞骨戳在外面。
“……”
沉默是雨中的康桥。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手里这把伞原本就是坏的,上回拿着在路上跟人干架,它被撂在地上让人踩了好几脚,伞骨都错位了。
“操,真烦。”他合上伞,走了两步,抬脚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石头滚了两圈跌进边上一个水坑,他扭头看去,飞溅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脸。
“……”妈的,更烦了。
本来就被淋,现在还被脏水淋。
跑到校门口,李炎看到自己那辆自行车横卧在树下,被雨点子砸了一夜,比主人更加狼狈,将手里的破伞砸过去,他便直接进了校门。
站在教学楼大厅外,他脱下外套,用力拧了拧上面的水,又甩了两下,他来得晚,这个点返校的学生已经不算多了,但路过的三两个总要看他,强行忽略掉周围人的目光,他将皱皱巴巴的外套搭在肩上,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教学楼。
即便如此,他整个人还是略显狼狈,像条强装镇定的落水狗。
到教室的时候,乔海龙正坐在讲桌后眼巴巴地往台下望。
李炎刚迈进教室一步,老乔就跟突然满血复活了似的,几步走到他面前,语气昂然地问候:“小李来了啊。”
他皱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今天……也没迟到吧。”
“没迟到没迟到。”乔海龙拉着他胳膊往讲台上拽,“一会儿我得去开个会,你就坐讲台上盯着他们,预备铃响之后进教室的就算迟到,记住名字告诉我。”
他这才想起来,上周自己被老乔安了个操蛋的“纪律委员”。
突然觉得,这个学,他是非上不可吗?
没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将他一把摁在讲台上,老乔便拍拍屁股利索走了。
德育处主任常海青穿梭在教学楼楼道内,特意绕到顶层的最里处,靠在门上侧耳听了半天,一点声音都没有,简直安静得令人感到诡异的地步。
妈的,这群小兔崽子全他妈翘课了?!
这么想着,他猛地推开面前的红门,吱呀的螺丝声乍起,教室内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
包括讲台上坐的那个刺儿头,此刻也扭头疑惑地盯着他。
常海青:“……哟,你们班今天纪律挺好。”
讲台上的李炎瞥了他一眼,抬手示意学生继续自习,自己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常海青站在门后尴尬地抖了抖腿,胡乱诌出一套说辞:“没事,你们班主任让我来看看你们听不听话,我走了,你小子还真当上纪律委员了,你继续。”
“行,您再见。”说完,他便关上了门。
常海青看着面前被合上的门,心里感到一阵奇异,做梦似的,在这条楼道里继续晃悠了一会,才小声嘀咕着下楼走了。
初中部的教室靠走廊侧的窗户装的是毛玻璃,玻璃外还贴了一层方格花纹膜,双层的防盗门连风都吹不进去,只要不开窗户,领导老师趴在外面偷窥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发生。
所以他没事的时候,也只能站在楼道里,竖着耳朵听听哪间教室声音大,然后破门而入骂一顿。
十三班的纪律一向是最差的,今天却是个例外。
而当看到讲台上的纪律委员,竟然还是那个违纪名单上的常客时,他真挺懵的。
反应过来后,又在心里为老乔竖了个大拇指,这老小子心机深得很,选的人还挺合适。
得益于乔海龙犀利的眼光和精明的用人手段,半学期过去后,十三班的纪律已经被彻底整顿好了,以至于同学们的学习积极性都跟着提高了几倍。
“李炎”这个名字也彻彻底底地脱离了违纪名单。
期间,他反而误打误撞地当了回优秀班干,光荣地立在国旗下发了一次言。
与此同时,他的成绩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游走。
那天下午,又在超市撞到了许久未见的小胖子魏远,魏远那双星星眼更亮了。
“大哥,你太厉害了,又会打架又会管人,还会学习!”
李炎:“……”
那双冒光的眼睛盯着他,像盯一块可口蛋糕似的,他都怕这小胖子一个激动就把自己给吃了。
自始至终,他最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当初研学期间,俞轩在耿阳那给他下的套。
眼看快到十一月了,期中考试也要来了,他久违地感到有些紧张。
这段日子的每个周末,他都跟俞轩一起磨掉了大部分时间,有时候在他家,有时候在俞怀瑾家,偶尔两人也会去一家叫“一米时光”的书店。
他的基础补得差不多了,但拓展进行得很少。
这次考试俞轩给他定的目标是学校前三百五,要说毫无把握,他倒也不是,毕竟上次月考的名次是三百四。
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在这个名次段卡一段时间。
这一卡,就卡到了十二月底。
圣诞节那天,外校的学生终于领悟了学校只给一侧窗户装毛玻璃的用意。
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在黑板上写下“自然环境描写”四个大字,突然伸手指向窗户,示意台下的同学们往外看。
“哇!下雪了!”
有女孩子的惊叹声响起。
窗外已然飘起了洋洋洒洒的大雪,像一场悄然开幕演给世人的默剧。
当一教室的人都在沉默着感受下雪时,即使你原本并没有那么喜欢这东西,那一刻,你内心的悸动也是不可比拟的。
李炎静静地望着窗外,天色有些暗,映得雪花像灰色幕布上密集的黑絮子。
他的同桌是个性子欢脱的小姑娘,小姑娘在桌底下轻戳了戳他,示意他低头。
他疑惑地看过去,一朵晶莹的红色玫瑰糖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女孩晃了晃那只手,用气音对他说:“给你吃。”
待李炎接过,女孩眸子陡然一亮,咧开嘴笑了,对他比着口型:“圣——诞——节——快——乐!”
最后一个字被她激动地念出了声,她连忙捂住嘴四下观察,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才放心重新将视线落回到李炎身上。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紧盯着他,满含期待。
“圣诞节快乐,桑洛。”
他将糖丢进外套衣兜里后,压着声音,低声回了句。
李炎:没别的意思,好不容易记住个人名,哥必须得嘚瑟一下。
桑洛弯着眼,正欲说话,讲台上的语文老师突然轻咳了两声,手指节敲在板书上:“自然环境描写,思考一下吧,看着窗外的雪,不知各位能否有感而发呢?”
意识到还在上课,她立刻手忙脚乱地摆正了坐姿。
临下课时,桑洛又悄咪咪从桌兜里掏出一本翻开的习题册,指了指上面一道标红的题,小声说:“下课后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道题吗?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也没别的事情要忙,听到对方礼貌的请求,李炎没犹豫便点头称可以。
“谢——谢——你!”
桑洛似乎在用劲全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语文老师在教室内逡巡,即将要走过来时,李炎眼疾手快地一把抽出她手里的册子塞进了自己桌兜。
他心想:桑洛这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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