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委屈？”徐初雪打算听上一听。
见鱼儿上钩，杨舒的眼里漾起笑意，兴味盎然地注视着一旁的徐初雪，见她虽身着笨重的棉衣，却并不显得臃肿，可见身上没几两肉，以后就应该多补补。
翌日，杨舒带着徐初雪乘马车去了红袖书院。
自回到砚城，杨舒又恢复了以往的奢靡贵公子作风，马车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临出门前还专门有仆人点了香薰，车内更是一应物品俱全，活脱脱一个可移动的豪华居室。
杨舒本人更是自昨日一回来就换了崭新的狐裘大氅，往那里一站端的是长身玉立，风流倜傥。
才下马车，就有数道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徐初雪自然而然地站在杨舒前面，替他挡住许多炙热的目光。
昨日他们两人已经约定好，徐初雪安心住在云舒小院，以后就做杨舒明面上的“爱宠”，负责替他挡掉那些扑上来的桃花，两人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哎——那一位好像就是戴王爷的次子，听说容冠京城，只可惜身体不好。”
“应该不是他吧，他不是离京外出寻医去了吗？没听到回来的消息啊……”
“你消息太滞后了，昨天就回来了，挨了戴王爷好大一通火气呢。”
“原来已经回来了啊，听说他单独在一个小院里养病，常年不出门的，怎么今儿个会来红袖书院？”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
一句句闲言传入耳中，徐初雪瞥一眼杨舒不由得佩服他的定力，那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那些千金小姐谈论的另有其人。
张青殷勤地给徐初雪解释，“徐姑娘，等以后你就习惯这种场面了。今日那些千金贵女们已经算是收敛着的，这个地方毕竟是书院，想来她们在师长面前不敢造次。”
徐初雪对着张青点点头，又好奇地打量那些千金贵女，兴许那些人以后就是她的同窗。
“这红袖书院的来历有个传说。”杨舒眉眼带笑，将徐初雪放在那些贵女身上的注意力拉回来，“你要听吗？”
徐初雪颔首，做出一个侧耳倾听的动作，杨舒转眸看向院内的回音壁，不急不缓地开口。
据说前朝时曾有一位世家千金，儿时便立下宏愿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人，只可惜当世不允许女子为官，她便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夺得状元，顺利地入仕做官，直至封侯拜相。只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政敌眼见得她一路平步青云，竟找不到她的丝毫把柄，于是开始从她的私生活上面下手。久而久之，就被人发现了女儿身的真相，皇帝大怒，斥责女官犯下欺君之罪，要将她革职问罪。幸而女官从未忘记过小时候的志向，这些年一直分民之忧，做了不少真正有利于百姓的事。处死她这日，百姓们自发游街为她请命，请求皇帝宽恕女官，赦免她的欺君之罪。
皇帝不敢犯下民怒，不得不饶恕了女官，却把她驱逐出朝廷，判决女官的后世子孙永不能入朝为官为惩罚。女官听到皇上的处罚，凄厉一笑并不领谢恩，却转身叩拜前来救她的百姓。此后，女官以教书为生，见世上从无女子的学堂，便创办了红袖书院，专门教习世上想要求学却苦无出路的女子。
后来，前朝倾覆，新朝建立，新皇认为前朝皇帝昏聩，毁去了大半前朝之物另遣工匠新建，却唯独留下了这处红袖书院。
徐初雪不由得附和，“这前朝皇帝确实昏聩。”
杨舒的眸子里染上了然笑意，像是早就知晓徐初雪会这么点评一般，“红袖书院的监院姓卢，他是前朝那位女官的儿子，一直继承自己母亲的遗志，数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地打理这书院的上上下下。待会儿卢监院可能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可要斟酌好再回答。”
徐初雪心中不由得对接下来要见到的卢监院升起敬意，轻“嗯”一声，与杨舒两人一前一后走至红袖书院的正门前，但见上题一句诗词：有妇谁能似尔贤，文章操行美俱全。（1）
徐初雪认识的字不多，见到这句诗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跟着杨舒走了进去，迎面正有另外一名贵女报完名出来，见到杨舒的一瞬间仿佛眼冒金光，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追随杨舒而去。
徐初雪大开眼界，不禁扶额叹息，今日出来这一趟才总算明白杨舒为何要找她假作“爱宠”来帮他挡桃花。
杨舒此人在外人面前一向是以这副翩翩美少年的面貌出现，行为举止温文尔雅，让人见之如沐春风。是以他虽因为一副好皮囊被诸多妙龄少女追捧，却也并不为年长者所厌烦，因为他总归是出身于王府身份高贵，而他却待人礼数周全，从不妄自尊大。
杨舒一进门先向卢监院见礼，然后说明来意将徐初雪推了出来。
卢监院上下打量徐初雪，“你想进红袖书院读书？”
闻言徐初雪心下忍不住犯嘀咕，这问的不是废话吗？她如果不是想来红袖书院读书，今日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然而她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我想进红袖书院读书。”
“你是因为什么想来这里读书呢？”
徐初雪抬眼望着面前年长的卢监院，这人看上去已经年过花甲，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显露出岁月的痕迹，然而他却丝毫不显颓态，仍旧是一副精神烁烁的样子。
沉吟半刻，徐初雪才缓缓开口，“小时候，我去接弟弟放学，听到教书先生带着学子们诵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2）。”
说到这里徐初雪有些紧张地看着卢监院，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她很害怕自己会讲错。
卢监院淡笑着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徐初雪放下心来，再度开口，“不瞒您说，我自有记忆以来，一直是在不停地干活劳作和一声声责骂与埋怨中长大的，我一直不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活下去又能做些什么，我只是漫无目的、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渐渐麻木，感觉不到快乐。所以，既然读书可以让人获得快乐，我便想着来试一试。”
徐初雪一脸沉痛地讲完，然后紧张地看着卢监院，卢监院若有所思仍是淡笑点着头。
杨舒讶异地望着徐初雪，他一直都觉得徐初雪虽然出身低微见识有限又没有读过书，却是个极聪明之人。所以，对于这种走流程的问题，只要回答的体面上进一些，一般都能通过。没想到这傻丫头却如此认真，居然将自己的心里话尽数倒出。
“那你的选择很正确，学习不仅能给人带来快乐，还能让人明晰自己前行的道路，立身正行。总之，只要你愿意读书学习，你心里的疑问都将会迎刃而解。”
卢监院的目光慈祥而温暖，徐初雪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那我能来红袖书院读书吗？”徐初雪满脸期待地望着卢监院，
“再问你一个问题，这门前题的诗句，你如何理解？”
徐初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那句诗她字都认不全，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诗句的意思，面上却仍是故作镇定，“卢监院，我……刚才……没注意到门前题了什么诗句，我能再去看一眼吗？”
卢监院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学习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学会观察，在这一点上面你做的可不行。”
徐初雪有些不知所措，“那……”
“那可是《后汉书》里面的名篇，你怎么会没注意到呢。”卢监院叹口气，“我来告诉你吧，门前所题诗句是‘有妇谁能似尔贤，文章操行美俱全’。那么，现在你来讲一下，你是如何理解这句诗的？”
徐初雪有些茫然，见杨舒虽笑意盈盈却并不打算相助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乱猜，“意思是说，红袖书院希望所有来这里读书学习的姑娘们都能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还要养成良好的操行，秀外慧中……”
卢监院满意地点点头，“如班姬那般。”
徐初雪长舒一口气，寻思总算是又过了一关。
卢监院再度淡笑起来，一如刚才那边慈祥和蔼，他拿起桌上装订好的一份书册递给徐初雪，“试题都在这里面，只要你准备好，随时可以过来参加考试。”
“好。”徐初雪的脸上露出欢快笑意。
杨舒上前行礼告退，卢监院笑着冲他点点头，徐初雪也想行个礼再退出来，但是终究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女子该如何行礼而索性放弃了。
杨舒走在前面，徐初雪跟在后面低头浏览书册上面的内容，发现上面的字基本上都不认识，正苦恼间一不小心撞上了杨舒的后背。
“你怎么停下了？”徐初雪不解地抬头望向杨舒，就见这人面前站了一个姿容明艳、穿着华丽的少女，正盈盈欲泣地望着他。
“杨舒哥哥！”云瑶郡主突然张开手臂朝杨舒扑过来。
顿时，徐初雪翻动书册的手一顿，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诶——她是不是应该帮杨舒挡桃花来着？
注：
（1）出自《后汉书·曹世叔妻班昭》
（2）出自《论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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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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