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舒轻咳一声看向张青，“去给我拿药来。”
徐初雪心中一阵酸涩，不管做什么，出身低微的女孩子在这些权贵眼里都只是一件拿来赏玩的附属品。
面上现出些许冷意，她转过身默默退出去。杨舒敏锐地察觉到徐初雪的神色变化，连忙起身去追。
张青也拿着药跟着杨舒追出来，“公子，药……”
杨舒眼见得徐初雪因为张青的一句话黯然神伤离开，不由得回头怒喝一声，“你以后再敢乱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张青委实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苦着一张脸被定在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杨舒追到徐初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你打开门，我今晚教你写字。”
话音刚落，门应声而开，徐初雪亭亭立于面前，旁人或许不明白徐初雪在介怀什么，但是他却能深切体会到。
“我想跟你说件事，我徐初雪宁愿饿死在街头，也不可能做妾，更不可能成为任何一个权贵的玩物。若你是贪图一时新鲜，想用诸多好处把我套牢在身边，成为你诸多鱼塘中的一小条，那么你恐怕要失望了，现在把事情讲清楚还来得及，免得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讲清楚之后呢？”
“以杨公子从不做亏本买卖的性子，自然是及早收回倾注在我身上的精力，尽量减少损失。我便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权当是圆了小时候的一个梦。”
杨舒只觉得心里一阵虚空和烦躁，他一向自诩冷心冷情，却不想徐初雪比他还要决绝。
“我见过自恋的，还没见过像你这般自恋的。你无才无貌，脾气还又臭又硬，是哪里来的勇气认为我会看上你？”杨舒轻勾唇角，面上尽是嘲讽，冷冷注视着面前之人，“呵~说书先生讲的笑话都没你好笑。”
徐初雪一时间五味杂陈，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涌起冷冽又隐秘的失落之感。
“那你为什么一直帮我？”她问出压在心头很久的疑问。
“在施州的山上，几次你已经离去，却还是冒着危险折返回来救我，又是为何？”
当然是因为人命可贵，可惜杨舒听到应该只会嗤之以鼻，是以徐初雪沉默下来，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我杨舒虽是冷血之辈，可也明白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道理。更何况，你对我是救命之恩，我又焉能不报？可你若非要胡思乱想、自作多情，那我也拦不住，你想走就尽管走吧。”
原来真实的原因竟和她自己编造给云瑶郡主的一模一样。羞愧和尴尬悄然爬上徐初雪的心头，一时间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杨舒见到她这般模样，不由得在心中叹口气，故意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来，“算了，既然给你造成了这样的误会，那我直接送你一笔银钱好了，这样你也不必再过以前那般艰苦的日子。”
言罢，他转过身去，做势欲走。
“我……我不想要钱，就……维持现状可以吗？”徐初雪忙喊住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既然你没有那种意思，那这样的话，我还是很想继续在红袖书院读书的……”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徐初雪越发紧张和懊悔，生怕因为自己一时的多思多想而葬送了来之不易的机会。
杨舒早已料到她会如此选择，抬眸望一眼清冷的月色，唇角慢慢扬起。
“既然是报恩嘛，自然得尊重恩人的意愿，想继续就继续呗。”杨舒抬脚离开。
“那你不打算教我写字了吗？”徐初雪惊喜之余，逐渐放开胆子。
杨舒故意夸张地叹口气，“唉~容易被你误会呗，我可不想再被当成是玩弄少女感情的人渣。”
徐初雪莞尔，“‘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1）’既然都解释清楚了，哪里还会被误会？”
“呵~”杨舒转过身来看着徐初雪，双眸染上温柔笑意，“果然没白学。”
他主动走进徐初雪的房间里，徐初雪也露出一个欢快的笑意，连忙跟上去。
杨舒本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而徐初雪又是第一次提笔写字，万事开头最难，杨舒不由得有些着急。
“哎——你这手怎么不听使唤呢？！”
“这都写的些什么东西，跟狗爬似的！”
“你别学了，我画的都比你好看！”
杨舒站在徐初雪身侧，看着徐初雪写的字，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徐初雪的信心被摧残殆尽，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的状态。
“那你写几个字呗，我看看你写的怎么样。”她终是有些不服气。
杨舒根本不接招，只朝徐初雪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做什么？”徐初雪不解，但还是把手伸了出去。
“手把手教你。”杨舒轻轻握住徐初雪的手，却被手上传来的如寒冬铁块一般的温度给冰到，下意识松开。
徐初雪极不自在，趁这空档把手抽了回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杨舒蹙眉望着她。
“春夜寒凉，手冷不很正常吗？”
杨舒一时无言，想来这人过去的十几年都是这般度过的，便将不正常也当做了正常。
杨舒走到炭炉旁，用铁夹子夹起几块炭丢进去，“那就多烧些炭吧，平日里不写字的时候就抱着手炉，这样手就不会再凉了。”
徐初雪的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涩来，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见杨舒已经走回了自己身侧，忙往旁边退了退。
杨舒再次朝徐初雪伸出手，“‘君子坦荡荡，小心长戚戚。’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现在又在怕什么？”
“我哪有怕什么！”仿佛再扭扭捏捏便落了下乘一般，徐初雪径直将手递出去。
暖意在手背上袭来，身上也笼罩着杨舒的气息，徐初雪逐渐心跳如擂鼓，越发不自在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挨在一起，杨舒挟着徐初雪的手带她一起写字，却发现旁侧这人根本心不在焉。
“徐姑娘，我这么认真教你，你却一直在走神，对得起我的辛苦付出吗？
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徐初雪不禁赧然，“对不起，对不起，重新来，我这次一定认真学。”
时间如流沙飞逝，银月悄然西移，经过来来回回的练习，徐初雪逐渐找到了写字的门道，已经越写越顺畅。
两人偏首相视一笑，却发现头挨着头相距过近，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两人直直望进对方的眼睛里，呆住半晌谁也不曾动弹。
室内陷入诡异的静默，简直落针可闻，直到炭炉里发出“噼啪”一声脆响。
徐初雪才猛地被惊醒，慌忙想从被杨舒半怀抱着的姿态中抽身退出来，手却被杨舒给紧紧抓着抽不出来。
因为杨舒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猝不及防地往前栽去，头磕在徐初雪的肩上，脸也和徐初雪的脸贴在一起，整个身子直接压了过来。
面部相贴带来的柔滑触感以及杨舒紊乱的气息喷在颈间，激得她身上的皮肤战栗起来，徐初雪惊愕之下瞪圆了一双美目。
“哎——杨舒你怎么了？”她很快发现身后之人不太对劲，忙艰难抽身出来用力搀扶住杨舒。
“你是不是该服药了？”她一脸紧张地盯着杨舒。
杨舒尚有半分神思，轻轻垂了垂眼皮，徐初雪连忙将他搀扶到自己的床上去躺好，然后匆匆跑至杨舒房间。
幸而张青还一直在门口等候着，很快就将药拿给了徐初雪，一脸焦急地跟过来察看情况。
服下药后，杨舒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眼皮却有千斤重般再抬不起来，索性直接睡了过去。
徐初雪关好门退出来，心里暗暗想着，这情形总不能将杨舒给赶出来，她也只好去找翠儿借宿一晚了。
张青望着徐初雪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张护卫有话不妨直言。”
张青清了清嗓子，又不放心地在门缝里观察一番，确定杨舒的确已经睡下之后，才放胆子开口。
“徐姑娘，我家公子这副身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他根本就不能晚睡的，但是这些天为了你，却每晚都在熬夜。他今晚更是连药都忘了吃，才导致毒性发作撑不住昏了过去。”
“他……”徐初雪自责地蹙起眉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从夫人去世后，我家公子从未像这般真心对待过什么人，你是第一个。所以，希望徐姑娘能体谅一下公子的难处，不要再让他的身子受损，公子可经不住这样折腾啊。”张青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连连叹气。
徐初雪想起在施州那个狭缝里面时，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彼时还当他是贵公子习惯了犯懒，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让他陪我熬大夜了，今日时辰已晚，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公子今天发了病，我哪里能放心去睡，徐姑娘乏了的话就自己去休息吧，不必管我。”
徐初雪略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抬脚朝翠儿的房间走去。
待站在翠儿的房间门口，徐初雪本想敲门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心底深处泛起丝丝疼痛和不安。
她猛地转过身子，又原路折返了回去。
注：
（1）：出自《论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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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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