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眠大街拐角，东风庄园12栋12号。
2021年1月16日，星期六、晴。
“啊——要迟到了！”
一声尖叫打碎了左邻右舍的清梦。
林小青翻身而起，闭眼踩到鞋子，施展自己三秒钟穿衣神技：
“惨了惨了！老杨会吃了我的！”
林小青生平唯有两大爱好，养狗与睡觉。后者天赋异禀，无论白天发生什么事，睡觉都不受干扰。
她顶着鸡窝头，带着瓶瓶罐罐、兜兜袋袋，一路向楼下冲去，从水龙头里掬两把水，一把往脸上扑，一把往头上浇。
林林早已看惯了热闹，见怪不怪，打个哈欠，一只爪子搭着食盆，苦涩地望着她，如同怨妇。
对了，昨天晚上怎么来着？
她心大之余，脑子慢了半拍，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那闹鬼的手机呢？
狗子转移目光，一只爪子捂住了脸。
她不可思议，顺着那目光，从水盆中拎出了自己湿答答的手机。
“我的手机啊——”
东风庄园里回荡着第二声惊天巨吼。
紧赶慢赶，我们的主人公林小青同学，还是光荣迟到了——进走廊时，全体同学已经开始上早自习了。
临进教室前，她深吸了口气，准备面对班主任杨啸原老师响彻全走廊的狂风暴雨、雷霆震怒。
林小青敲门、进门，用头皮对着班主任，做乖巧状：“不好意思，杨老师我迟到了。”
年至中年的杨啸原老师，即人民群众口中又敬又爱的“老杨”，瞪着眼角的鱼尾纹，从眼镜上缘看了她一眼。
林小青感到那目光有如实质，上下审视，只好低头龇牙咧嘴。
谁知老杨云淡风轻地推了推眼镜，说：“哦，那就快回座位做题吧。”
林小青抬头：“啊？”
狂风呢？暴雨呢？
全班同学抬头：“？？？？？”
“快回座位！”杨啸原白眼一翻，耐心告罄。
“哦哦哦！”林小青一溜烟地钻回了后排。
回到后排，鲁梓梓举着袖子，对她挤眉弄眼——“老杨今天脾气这么好，转型了？”
劫后余生的林小青惊魂未定，没反应过来，小声说：“梓梓，你眼睛不舒服？”
鲁梓梓啧了一声，差点没被她笨死。
“都给我低头，好好做题！”杨啸原瞄了一眼。
华严中学一向以成绩为重。
六班在全年级属于不上不下的中游，排座位从来也只按成绩好坏，好学生都在前面，成绩不好的都在后面，久而久之，中间形成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前排陷阵冲杀，后排各自为政。
林小青同学一向凭实力坐在后排，不想有一天，这种江湖地位也会受到挑衅。
一模答题卡很快发下来了，还是班长韩纪亲自发的。
林小青紧张得恨不得将桌角盯出个洞。
答题卡交给林小青的时候，韩纪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林小青佯装不觉，匆忙塞到了书桌堂里，看别人不注意了，才低头仔细一看，她的答题卡上清清楚楚、整整齐齐、一题不差地写了所有题的答案。还都是她自己的笔迹。
她眼前一黑，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糟心事还没完，这时一个女同学走过来亲切地问：“亲爱的，这道大题我实在不会，没听懂老师讲解的思路，你这次考得好，能再帮我讲讲吗？”
“我们后排今天可真热闹啊。”一声感慨从旁边悠悠传过来。
这位女同学叫元珊珊，一直在前排坐着，跟她从来没有交集，哪来什么“亲爱的”。
众目睽睽，只有林小青感觉脊背上寒风阵阵，冻得她还没张嘴、舌头就先打了结。
片刻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啊，我来给你讲。”
······
“天呢！你没看到她转过去的脸！绿没绿不知道，肯定是紫了！”鲁梓梓笑得不行。
“差不多得了，别老嘲笑人家——低调。”林小青低声打住她。
刚刚她如有神助，仅仅犹豫片刻，低头眨了眨眼，就开启了学霸模式，将那道题的出题思路分析得一清二楚，随后给出了三种解题方法，还一一比较优劣，把一众人说得心服口服。
“她不怀好意，嘲笑几句怎么了？”鲁梓梓不以为然。
“人之常情吧。”林小青想想说。
“你怎么想到三种解题方法的？他们都惊呆了！”鲁梓梓解气道，“那前排的一个个趾高气扬，眼神一开始都像刀子一样，后来不也没神气了？”
“那道题，我之前碰巧翻习题集的时候翻到过，记住了。”林小青扶额，急中生智找到了一个解释。顺便给了梓梓一个wink，暗自佩服自己机智。
鲁梓梓恍然大悟，随即察觉不对，两眼一瞪：“你还会去翻习题集？”
“额。”这实在难以反驳，林小青再次失语。
鲁梓梓坐直了：“青青，话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怎么？”
“你不对劲。”鲁梓梓认真回忆了一下，“你平时不都是在数学考试开始一小时后准时睡觉，并一觉睡到考试结束的吗？”
林小青不明所以：“对啊，会的题一小时就能答完，不会的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但你一模考试的时候可不这样，”鲁梓梓往嘴里塞了一块糖，含糊着说，“我亲眼看见，你刚打了十五分钟的盹，就蹭地一下爬起来，翻了翻卷子、看了看表，然后两眼放光，开始做题了！”
“哦，是吗？”林小青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是她自己。
“你做的还是最后两道大题！”鲁梓梓恨铁不成钢，语气幽怨，“数学不是你最不喜欢的学科吗？你是不是背着我去补习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林小青连连挥手。
可鲁梓梓戏精上身，恨不得泪洒华严：“两年的相濡以沫，你就这么抛弃了我······”
“你够了。”林小青目不忍视。
鲁梓梓还要再演，结果上课预备铃响，杨老师健步如风走了进来，教室立刻就安静了。
鲁梓梓垮着脸做口型：“估计要做总结。”
林小青转过身，暗自撇了撇嘴，果不其然，老杨开始了他特有的陈词滥调。
“都坐好，一模考试结束了，我们做一下考试回顾和总结，这次考试咱们班表现还不错······”
······
“无聊！”鲁梓梓朝她打了一个暗号。
林小青不打折扣地接了，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最近总是觉得有点累。
不出十分钟，林小青打瞌睡的头“砰”地一声砸到了桌子上。
在班主任的高压场下，全班死亡寂静。
唯有杨啸原的咆哮在回荡：“林——小——青！”
社会性死亡，简称“社死”，指在公众场合由于尴尬的行为举止而失去尊严。林小青生年不过一十八岁，人却已有了“死”过八百回的从容经验——认错、道歉、主动罚站，三板斧一气呵成，姿态虔诚，动作熟练。
然而这次她茫然地站了起来，因为瞌睡，刘海上一角的发丝还翘着。
杨啸原面对成绩好的同学，总是格外包容，他努力缓了缓脸色：“你的一模成绩进步这么快，不如给大家分享分享经验吧；还有，顺便把早上迟到的事做个检讨。”
后排同学分享学习经验？前排立刻有人开始不自在了。
林小青似乎也有些拘谨，她迟疑片刻，开口说道：
“老师，关于成绩我没什么好说的——成绩好也不是我的错。”
前排同学：“？？？”
后排同学：“！！！”
鲁梓梓低头憋笑，没想到这厮最近还增加了一些不要脸。
谁曾想，事情的走向并不简单，只见林小青双手往兜里一插：
“这些重力加速度、电磁场、圆锥曲线、有机合成、光合作用，是小学生就应该掌握的基本知识，放在高中，已经是对智商的侮辱了。可以说，我也只是完成了一个人类——一个生存于宇宙中的高级灵长类动物最基本的操作。”林小青摊手，一脸无辜。
老杨与一众前排同学脸色发黑。
“你好好说话。”老杨低声呵斥道。
“至于今早迟到，我的确有话说。”
老杨吸了口气，朝她点点头，准备接受学生的忏悔。
林小青也低头缓和了一下情绪，她高声道：
“哪有周末还上学的道理！”
杨啸原在讲台上呆住了。
全班同学则齐刷刷转过了诧异的脸。
只见林小青热血上脑、振臂高呼，滔滔不绝：“‘谁不会休息，谁就不会工作’，平时补课补到天黑就算了，没有时间休息娱乐，又如何带着激情学习？周末了，就该好好睡上一觉，头脑才能清醒，谁知道还要早起！周末上课，简直是宇宙级的荒唐安排！”
全班肃静三秒，突然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后排更是排山倒海般地掀起了欢呼。
“铁子，好样的！”鲁梓梓兴奋得手舞足蹈。
“给我坐下，不要以为考了第一就可以这么张狂！”杨啸原捏碎了粉笔，咆哮道，“都坐下，给我消停点！”
韩纪诧异地看了一眼平时不声不响的林小青，心道：“她这是要造反吗？”
不怕死的林小青再度举手补充。“老师，我只是实话实说！哪里不对吗？”
老杨的一记粉笔已杀到面门，她缩脖闪过，不依不饶：“老师，您得顺应民意啊！”
老杨已掏出了格尺。
下课铃恰到好处地响了，林小青抱起书包一溜烟地从后门奔了出去。
事后，班长韩纪晃悠到了后排，低头问鲁梓梓：“林小青最近怎么了？”
“······”鲁梓梓受宠若惊，随即淡定地竖起手掌，撇着嘴角，“哦，班长，我跟你说，铁子她啊，大概是疯了。”
谁不会休息，谁就不会工作。 ——列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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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波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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