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浓郁的酒香充斥四周，悠长的小提琴声传来，餐厅在很高的楼层，仿佛与夜空交融，蜡烛照出了昏黄的光晕，勾勒出两人的脸庞，他们坐在玻璃窗里旁边的那张桌子，夜色在身边流淌，整个城市包围着他们。
「要不是你带我来，我应该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来这种地方。」夏霖压低着声音说道，不敢张开嗓门似的，他双手放在膝上，看了看四周，显得有点拘谨。
魏琪川今夜包了场请夏霖来他家酒店的餐厅吃饭，整间餐厅宁静至极，如此宽敞的地方就只有他们一桌，他们仿佛身处在一个无人打扰的时空，在这个时空里一切思绪都变得柔和而绵长。
「不用紧张......」魏琪川觉得夏霖的模样很有趣，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他的坐姿看起来比夏霖从容多了，靠在椅背上交叉着腿。
他把面前的餐巾对接成三角形，手指在三角形的边上按出了锋利的折痕，然后把餐巾轻轻放在大腿上，他看向夏霖，摇晃的烛光映入他的眼底，他说：「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吃个饭就好了。」
夏霖笑了笑，他的目光落在魏琪川身上，觉得他今天看起来比平日更俊丽，他穿着整齐的白衬衫，脸庞染上一层昏黄的光，锋利的眉眼变得温柔了，他没有戴眼镜，一双深邃的眼睛发出诱人的幽光。
夏霖的目光又不经意飘到了外面，窗外醉人的景色一直吸引着他的注意，他向下望去，万家灯火都铺展在眼前，人世璀璨连绵万里，宽广大地上无数的光点连成一道坠落的星河，他看得入迷了。
底下的光影不断变幻，一切也都显得那么渺小，他从喧嚣之中抽离，静静地从这个角度观看繁华人间，夜色永远有一种沉稳的力量，让人那么向往。
夏霖的嘴角挂起一丝笑，目光飘到远方，出着神说：「这里这么高，几乎可以看到整座城市，这么漂亮的画面里面，有千千万万个人，发生着千千万万个故事，感觉很神奇......」
魏琪川也转头看向窗外，他沉思了片刻，回说 ：「只有在这么高的地方，才能看得那么远吧，你看底下的人都像蝼蚁一样，每个人都在这些密集的高楼下面挣扎着生存，从这里看着像毫无意义一样渺小。」
「我经常来这里的，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看着这个景象......」魏琪川的目光缓缓移向夏霖，神色一暖，声音带着暗涌的浪潮，说：「今天你跟我来，我很开心。」
食物上桌了，两人都安静下来，吃着东西，隔一会儿聊两句无关重要的事，他们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但目光不时碰上，炙热的视线交接起来，无垠的夜成为了陪衬。
「夏霖......」魏琪川轻轻地唤了一声，他今夜特意把夏霖带来这里，就是觉得是时候要说出心里的话，此刻气氛正好，他于是说：「说真的，我很庆幸可以再见到你，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吧？」
「当然了。」夏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他微笑了起来，感觉到魏琪川专注的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身体，心里不知怎的有点紧张。
魏琪川低下头去摆弄着刀叉，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漫不经心一般说：「我真不能想象要是没有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现在会活成什么样，或许我已经放弃了。」
「站在天台往下看，眼前的景象跟这里也差不多。」魏琪川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声音迷蒙起来，说：「那时候我想，既然活在人群里面那么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融入这个世界，那我就往黑暗里去吧。」
顿下来片刻，魏琪川抬头望向了夏霖，又说： 「但你成为了我跟这个世界的连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在意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是，即便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毁灭了，只要你还在，我根本不在意。」
夏霖有点愣住了，目光在魏琪川脸上停留半秒又闪开，好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心脏砰砰直跳，不经意地握紧了手中的叉子。
他怎会感觉不到魏琪川对他的感情日渐变深，其实早就越过了界线，魏琪川看他的眼神总是流露着眷恋，但他觉得魏琪川对他的感情太沉重了，重得即使他很想回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
「你把我看得那么重要，我真的很高兴，但有时候我觉得，我不知道怎么回应你......」夏霖抿了一下嘴唇，觉得应该要让魏琪川知道他的想法，他迟疑地说：「你的世界围绕着我，但我怕我做不到同样的。」
魏琪川的神情僵了一下，他明白夏霖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给予和获取在此刻是不对等的，但他想了一下，又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毕业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
「你说如果得不到一样东西，那就要更坚定地争取。」魏琪川的眼里燃起一丝火苗，他向前靠去，双手放在桌子上，手指交叉起来，语气变得无比笃定，说：「那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
魏琪川笑了一下，说：「我们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人，我们之间本该相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但现在我们也当成了朋友，那就证明我的决心是有作用的，我相信我们的距离还可以变得更近。」
默然片刻，他握住了夏霖的手，眼里有一汪深沉的感情涌动起来，他说：「我从来不求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在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占有特别的位置。」
魏琪川抚摸着夏霖的指节，眼神充满着爱怜，他的眉眼低垂下来，万般诚恳地说道：「为了好好地跟你在一起，我可以学着跟其他人一样，一直保持着平静的状态，不让那个缺憾的自己出现......」
夏霖呆住了，他看见魏琪川的双眼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身影，仿佛全副心思都被自己吸走，每次魏琪川收起他冰冷的气场，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夏霖都觉得自己要迷失在他眼里的漩涡中。
魏琪川从旁边拿过了酒瓶，往夏霖的玻璃杯里倒了一点红酒，鲜红的液体缓慢地流动，颜色变得越来越深了，但纯净透亮，没有一点杂质。
魏琪川用两指捏着酒杯，轻轻转动着手腕，红酒在杯底旋转着，飘出一股醇厚的香气，他轻轻抿了一口，又前去跟夏霖的酒杯碰了一下，杯缘轻轻贴在一起，发出清脆的细响。
「你喝酒吗？」魏琪川挑了一下眉头，笑着向夏霖问道。
「本来不喝的，可能不太适合我，我喝一点就会醉......」夏霖笑了笑，看向手中的玻璃杯，又看向了面前的魏琪川，好像受到了什么诱惑一样，过了一会儿，说：「但试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夏霖仰头一喝，红酒缓缓滑进他的喉咙，他咽了下去，脖子变得热了，舌头上起初有点苦涩，但瞬间过后又浮起了甘甜，夏霖有点惊喜，他不太习惯酒精，但也觉得没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
空气中笼罩着一层迷离的酒气，魏琪川继续为夏霖斟酒，夏霖不时偷偷抬眸看向魏琪川，不经意间一杯接着一杯，醉意勾起一丝从现实中逃遁的快感，他渐渐变得无法自拔。
身体开始变轻，眼前出现了幻影，但夏霖始终那么清楚地感受到魏琪川炽热的凝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托着头看着魏琪川，眼里升起一层柔软的迷雾，愣愣地笑了起来。
魏琪川再次跟夏霖碰杯，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夺去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同时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在餐厅门口推开了拦在他面前的侍应，向他们的方向疾步走来。
董可延走到他们的桌前，二话不说抓住了夏霖的手臂，把他拉了起来，夏霖手中的玻璃杯掉在地上，裂成了碎片，杯内的红酒倒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白色衣服染上了一片鲜艳的红色。
「你想干什么？」董可延火冒三丈地瞪着魏琪川，他咧开了嘴角，发出一声冷笑，说：「你这么了解夏霖，你不知道他不能喝酒吗？」
魏琪川伸手碰杯的动作凝固住了，董可延突然的闯入让他有点惊讶，他的神色沉了下来，纹丝未动，只是轻轻舔了一下后槽牙，目光慢慢爬上董可延的脸。
「跟我走。」董可延不再理会魏琪川，转而向夏霖说道，他勾住了夏霖的腰，拉着他转身走去。
「董可延？你怎么在这里......我要继续喝......」夏霖已经不太清醒了，一站起来更觉得天旋地转，他弄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只是想推开董可延，但双手有点使不上力。
董可延和夏霖互相拉扯起来，魏琪川不耐烦地叹了一声，轻轻放下了酒杯，握紧了拳头，他的眸中卷起幽暗的风暴。
克制了半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把董可延从夏霖身边拉开，一拳打在董可延的脸上。
董可延退后了两步，跟夏霖拉开一段距离，两人都愣住了，纷扰的声音嘎然而止，董可延捂住了脸，神情充满了震惊。
「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魏琪川向董可延走去，脸上带着一片可怕的平静，说：「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从夏霖的生命中消失，别再理会他的任何事情，离他远远的。」
董可延笑了一声，又回想起那天他和魏琪川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的情景，他的双眼变得血红，咬着牙说：「你这个疯子......」
他直视着魏琪川的眼睛，提高了声音，说道：「一直以来我以为你只是不好相处，但我终于知道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
「夏霖，你看清楚他......」董可延心里涌上一股冲动，他要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他看向了夏霖，想让他清醒过来一般向他喊道：「他一直都在伤害你，他想摧毁你，让你变得只属于他！」
夏霖完全反应不过来，他的脸颊和脖子都红了，扶着桌子，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在摇晃，董可延的话冲撞着他的耳膜，让他好一阵晕眩，他低声呢喃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蛊惑你，但千万别相信他的话，别跟他走得那么近，他让你一点一点地掉进他的陷阱里，到你发现的时候就已经逃不掉了。」董可延皱紧了眉头，着急地向夏霖说道。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填满他自私的**，他要让你变得离不开他！」董可延越说便越是激动，抓住了夏霖的肩膀。
夏霖被他吓了一跳，退后了两步，他感到头皮一阵麻痹，整个人都僵住了，在他身旁的魏琪川，眼神变得阴冷，紧握的拳头在发抖。
董可延向魏琪川走近了一步，双眼注满怒火，说道：「梁敖招惹了夏霖，你给他留了一个一辈子的伤，你还控制了余子均，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是你逼他远离夏霖，我说的没错吧？」
夏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瞬间专注起来，即使脑子有点迷糊，但他仍然能理解董可延的话，惊疑不定的目光徘徊在董可延和魏琪川之间。
「我开始怀疑，夏霖的朋友离开他，还有那个传言的出现，都是你在背后推动的，只有你有充分的能力和动机.......」董可延彻底被愤怒覆没，眼睛红透了，手指戳在魏琪川的胸前。
魏琪川听到这里终于按耐不住，他的眼眶瞬间被火光燃亮，喊道：「闭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在你应该待的地方待着，为什么一定要参与进来？」
董可延看见魏琪川发火似乎很满意，他展开了一个冷笑，用轻蔑的目光打量着魏琪川，片刻过后，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夏霖心里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夏霖根本就不会喜欢你这种人？」
他伸手抓住了魏琪川的衣领，没有镜片遮挡着魏琪川的眼睛，董可延的目光直刺进魏琪川漆黑的眼底，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都怕你，但我不会怕你的，我会保护夏霖，我倒想看看你可以怎么对付我。」
董可延转身抓住夏霖的手，拉着他离去，魏琪川定住了，夏霖是不会喜欢他这种人的，董可延的这句话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如藤蔓一样长到他身上把他捆绑起来，一点一点把他灼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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