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霖浑身都在抽搐，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的声音听着惊心动魄，他的嘴角破开了，血迹一直蔓延到下巴，被刮了一巴掌的那边脸上，有一片红红的印记。
魏琪川看着夏霖这个模样，脑子一片空白，霸占脑袋的偏激情绪消散了，他放开了手，从夏霖身上起来，慢慢跟他拉开了距离，突然有点六神无主。
他想把夏霖扶起来，又不敢触碰他，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他感到了一丝慌张无措，理性恢复过来以后，他为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震惊，即使再糊涂，他也知道这次过火了。
「夏霖......」他轻轻地叫唤道，声线泛起微微的波纹，仿佛带着一点胆怯，一下子他们的气场就转换了，魏琪川全然变成了受到压制的那一方。
他仍然有点呆滞，但还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去处理这个情况，他扶着夏霖的肩膀慢慢让他坐起来，把被子拉过来包着他的身体，犹豫了一会儿后，拿来纸巾替他擦去挂在脸上的泪水。
夏霖也是没反应过来，他只知道魏琪川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悬崖勒马了，心里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逃了过去，也庆幸魏琪川没有完全丧失自己，但他的心还是在急速地跳动，惊恐的余震没有止息。
他抱着双膝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气息才变得平稳，他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身体传来酸软的痛，他捂住了脸，觉得疲惫至极，无法想象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
两人并肩而坐，许久未发一言。
幽暗的屋子里，密闭的窗门把空气困住了，吵闹嘎然而止，纷乱的思绪在无声之中沉淀。
他们没有看向彼此一眼，但又好像在用余光留意着对方每一丝细微的动静，猜测着对方的内心所想。
片刻，魏琪川抓了一下头发，站了起来，他向着窗口那边走去，在那边来回踱步，白茫茫的光照出他半边脸的轮廓，皱起的眉头下，他的锐气不见了，剩下的全是焦虑不安。
他的目光四处闪过，找不到落定的地方，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犯了无可挽救的错，他用手擦了一下脸，低下头深呼了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魏琪川慢慢走回床边，他突然跪了下去，抬起了头，目光慢慢爬到夏霖的身上，但他的目光闪缩着，始终不敢朝夏霖脸上看去，他抿了一下嘴唇，在无边的寂静之中，心里的羞愧仿佛被无限地放大。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握住了夏霖的手，整个人的态度都变软了，眼神变得柔和，语气无比诚挚，垂着头说道：「对不起......」
夏霖别过头去，表情一片冷漠，但没有把手抽出来，他无法接受魏琪川的态度转换得如此快，他总是阴晴不定，为所欲为，从不顾及会伤害到别人，现在伤害已经造成了，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夏霖......」魏琪川又叫唤了一次他的名字，抬起头看向夏霖的眼睛，他藏不住心里的紧张，话说出口显得有点语无伦次：「我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不是想这样对你的，我.......」
他深呼吸了一下，因为极度集中而皱起了眉头，他握紧了夏霖的手，语气坚定地告诉他：「我真的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我不想你离开我，你相信我，我的本意真的不是要伤害你。」
「对不起......」他又一次说道，脸上流露出深刻的愧疚，他的眼神带上恳求的意味，那么渴望夏霖回过头来看他。
夏霖无法坚持用强硬的态度对待温柔下来的魏琪川，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夏霖咬着牙，嗓子变哑了，有气无力地说：「这样有用吗？你放过我吧，我不知道我应该相信你的哪一句话......」
「我不是一件死物，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我是有感受的，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过？」夏霖盯着魏琪川向他质问道，他的视线从高处落下，仿佛带着审判的意味。
魏琪川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仍然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势，模样像是忏悔的罪人，他给夏霖带来了太大的伤害，如果可以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做出刚才的事，他只希望还可以弥补。
他的面容沉没在阴暗之中，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有点游离，晕开浓雾一样的悲伤，他说：「我真的太在意你了，不敢想象你从我面前消失，我很需要你，也很想得到你，但是你不需要我。」
「一想到你要从我身边离开，我就会发疯，进入那个极端的状态，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做出偏激的行为......我知道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事情。」魏琪川把头埋了下去，额头贴着夏霖的手背。
片刻，他抬起头来，表情变得无比坚决，他深深地看着夏霖，眼里有光在晃动，说：「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不会这样了，我这次是真的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夏霖嘴角一动，脸色冷冷的，他斜着眼睛看了看魏琪川，缓缓地说道：「不做伤害我的事情......那你会放我走吗？」
魏琪川沉默不语，躲过了夏霖的目光，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屋子又一次陷入彻底的寂静，总是有一道坚固的墙壁阻隔在他们中间，怎样也打不破。
魏琪川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本意有错，但他的确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自责，许久，他又恳切地向夏霖说了一次：「你原谅我吧。」
「我凭什么要原谅你？你凭什么要求我的原谅？」夏霖听到这句话突然气上心头，他皱起了眉，表情充满了痛苦，声音压在喉咙里，却那么有震慑力，说道：「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毁掉了......」
魏琪川感觉到夏霖心里强烈的愤恨，他突然想到一个办法，眼里的光闪动了一下，说道：「你打我吧，我怎么伤害过你的，你都还回来，如果能让你心里舒服一点的话，你怎么发泄都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就激动地把夏霖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拉去，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那个眼神仿佛比高声的呼喊更加有力，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变得湿润了，如果夏霖狠狠地打回来，他心里一定会好过很多。
「你根本不懂，真正的伤害不是□□上的，你毁了我的内心，我再也变不回从前的夏霖了。」夏霖把手抽了回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那是恐惧的投射，他很害怕在这个幽闭的世界里渐渐迷失自己。
夏霖对自己日复一日的变化清楚得很，阴影正一点一点形塑着他，魏琪川对他的支配逐渐改变他的内心，他跌落在深渊，以前那个站在阳光下的他，已经变得遥远而陌生。
「我已经跟这个世界断绝了，你破环了我的学业，我的人际关系，打碎了我的理想，我的人生已经到达尽头了......」他的声音里蕴含着气愤和不甘，眼泛泪光地看着魏琪川。
魏琪川扼杀了他的自由，他本该灿烂的未来，已经不复存在了。
「你要把我关起来，直到我死的那一刻吗？」夏霖眼睛微微瞪大了，质问着他，这是他放在心里很久的一个疑问，他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地问出这句话，但开口的那一刻，更多的是悲凉。
魏琪川不知怎么回答，脑子里乱成一团，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一次，急了起来，眼睛也充盈了泪水，说：「我还有什么办法留住你？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想你陪在我身边，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我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心里就发疯一样难受，我不能看着你跟别人幸福快乐，我想得到你的全部注意，成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眼神在剧烈地摇晃，藏在心底的念头都喷涌出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永远关着你，但我想让你也试着活在黑暗里，让你跟我感受一样的痛苦，这样的话，或许我们的距离可以变得更近。」他的语气激动起来，眼里凝结着深沉的执念。
「你原谅我吧.....我知道我对你造成了很多伤害，做出了不可挽救的事情，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只有一条路，对不起......」魏琪川的泪水涌出了眼眶，他双手撑着头，低下头去，肩膀微微发抖。
夏霖看着魏琪川这副模样，心里充满了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魏琪川哭，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但心里酸酸的，不知算是什么滋味。
魏琪川的哭声越来越大，他从未对自己感到如此怀疑和厌恶，他把头埋在了夏霖的腿边，仿佛是虔诚地向他认罪，嘴里不断在重复着原谅我三个字。
夏霖特别看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哭，魏琪川卑微的姿态让他狠不下心，他叹了一声，声音软了下去，向魏琪川说：「别哭了.......」
魏琪川的痛哭没有停下来，夏霖知道自己应该放任不管的，但他犹豫了半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咬了咬牙，把手放到了魏琪川的肩上。
他明知道魏琪川的心理有多扭曲，靠近他身边有多恐怖，但他还是忍不住对魏琪川心软，他非常抗拒去承认，但他对魏琪川有着同情，对他有种微妙的理解。
「你起来吧，别哭了......」夏霖都不知该怎么劝他了，听着他那痛彻心扉的哭声，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尝试把他拉起来，说：「你起来了我们再说吧。」
魏琪川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平复下来，跪久了双腿都有点发麻，他站起来，夏霖挪动了一下，给他腾出位置，魏琪川坐到了床上，就在夏霖的旁边。
两人都盘腿坐着，安静的屋子里只有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作响，他们目光沉落在面前的虚无之中，那一片深海一样的虚无中，千百种情绪汇流在一起。
「你对我的意义比你想象中大多了......」魏琪川先开了口，激动的情绪平息以后，他的声音变得朦胧了，带上一股淡淡的忧郁。
「高中的时候认识你，我就觉得人生开始变得有意思，那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你走向我。」魏琪川回忆起往事，眼里的光闪了一下，嘴角挂起一丝忧伤的浅笑。
「两年以后再听到了你的名字，我就知道我们之间有一种解不开的东西，这辈子我都不能再放开你，我不可以再错过。」
「在我最挫败的时候，你叫我不能消沉下去，不能放弃我的理想，是你让我重新有了目标......」魏琪川顿了片刻，千回百转的感情在心头落定，他转头看着夏霖，眼神无比笃定，说：「你是我活下去的原因。」
夏霖叹了一声，他觉得肩上负着千斤的重量，魏琪川把他想得太重要了，让他觉得被束缚得喘不过气来，他缓缓地说：「你太固执了，非要拥有那些你没有得到的东西，得不到的话就用最偏激的方法......」
「我可以问你吗？我一直想知道.....」夏霖的神态很平静，他的语气毫无波澜，曾经在心里引起惊涛骇浪的事情如今已经沉寂，问道：「你是怎么让我身边的人远离我的，你在背后到底做了什么？」
魏琪川知道他终有一天会问起这个，他抿了一下嘴唇，有点欲言又止，只好从头说起：「我用钱收买了你的同学，让他们远离你，剧社抄袭的那件事，我故意在董可延的父亲面前夸大了说，他也就决定要取消比赛。」
「至于你那个室友，他欠下的是我们家赌场的钱，是我故意安排了人跟他对赌，让他输个清光，然后诱使他借钱的，我跟他说，只要他演一场戏，然后跟你断绝联系，我就不追讨他欠下的债。」
「他求你替他去还钱，这就是我让他演的戏，夜场那条视频是我拍下的，那个匿名投稿也是我写的，在流言出现以后推波助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我想着如果你的形象变得不好了，你的追求者自然就会走开。」
魏琪川的眸色暗了下去，低头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在夏霖面前承认这些，他即使没有太大的歉疚，但也不算理直气壮。
夏霖即使心里早有预备，但还是觉得背脊发凉，魏琪川在他背后做了这么多，掌控了他身边所有人，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被设计好的，他一早就在陷阱之中，但他是一头愚蠢的猎物，什么也没有察觉。
「把你关在这里以后，我也一直用你的手机回你家人的讯息，所以他们没有起疑心，到现在都没有说要找你。」魏琪川抿了一下嘴唇，低声地说道。
魏琪川把这些盘踞在心里的秘密都吐出来了以后，好像有点释然，静下来一会儿，他记起了一个人，眼神闪了一下，说道：「还有......董可延没有死。」
夏霖抬起头看着他，双眼一亮，只听见魏琪川继续说：「一气之下我才乱说话，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还能吃能睡的，我只是不想你们见到彼此。」
夏霖松了一口气，心里感到庆幸，他本就相信魏琪川不会干出杀人这种事，起码他所相信的还没有被完全颠覆。
「我要让那些人都不能靠近你，无论要花多少心力，多少时间都没关系......」魏琪川的眉头扭在一起，凝重地说：「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那样的，好像是忌恨侵占了我的身体，它会改变我所有的决定......」
夏霖看着魏琪川那个苦恼的样子，好像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矛盾和痛苦，每次都是这样，他对魏琪川恨不起来，他很讨厌那样的自己。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我......」魏琪川转过去看着夏霖，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深棕色的双眼，他的语气好像带着哀求，听起来那样卑微。
片刻，魏琪川从身后拿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件沉重的金属物，他有点迟疑，但还是觉得只能够这样做，他慢慢把手铐递到夏霖跟前，夏霖低头看着，平静至极，他的手没有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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