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赵清砚从墙上跃下，忘了自己小人爬墙的恶劣行为刚被人逮了个正着，肆意嘲笑着这位处处用武力打压自己的好兄弟。
“李老三！你太丢人了！我下次见到你哥我要在他面前狠狠嘲笑你！还什么多年习武，这墙我八岁的时候爬都掉不下来！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
李辰焕躺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是他吗？
是他吗！
是他！
温谨听到墙外声响，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这院墙不高，摔下来也没事。他本想置之不理，但远处仿佛传来了车马声。算着时间贺辞文也该来了，主人的面子还是要给几分，温谨起身便准备开门。刚推开门，看到了脸上惊喜万分的李辰焕。
这个人…
一瞬间，他脑海里响起了霜驹马蹄踏在石板街道上的嗒嗒声，小巷里拉着他看杂技时迎面吹来的风，还有那带着蜜饯坚果热乎乎的糖糕。
“阿谨！！”
温谨还在出神，已被李辰焕抱了个满怀。李辰焕比他高许多，下巴放在温谨头上，一股清列的香气充斥了李辰焕的鼻腔。
赵清砚还在放肆大笑，转头看到和院内人抱做一团的李辰焕，顿时轮到他目瞪口呆了。
温谨喘着气推开李辰焕，李辰焕抱得紧，勒的他差点喘不过气。他抬头看着李辰焕，记忆中陪伴自己的少年眉目锋利，退去了少年的青涩和稚嫩，英俊又硬朗。
赵清砚看着发丝凌乱面色潮红的温谨，咽了口唾沫，喃喃道：“真他娘的好看…”
李辰焕还在喜悦中没回过神来，听到赵清砚野狗见到肉包子一样贪婪的声音，想都没想就踹了赵清砚一脚：“你看个屁！！！”
赵清砚冷不防被踹了一脚，心里已经做好了摔个狗吃屎的准备，却撞入了一个冰冷的胸膛。在他被贺辞文扔出去的一瞬间，他无力的护住了自己不太聪明的脑袋，随后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无语凝噎。
“李三少深夜造访我客人的府邸，不知可有事？”贺辞文冰冷的声音传来。温谨看了眼神色阴沉的贺辞文，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微微行了个礼：“李三少夜安，贺大人夜安。”
李辰焕本来重逢温谨，喜上心头，转头看到了晦气的贺辞文掉到地上的黑脸，额上顿时青筋暴跳。
新仇旧恨叠加，少年人血气方刚，李辰焕全身气血都，李辰焕扯了一个实在不好看的冷笑，用了几分内力狠狠拽住贺辞文的胳膊，咬牙启齿道：“走，出去说。”
温谨不知这两位大佛为何忽然间针锋相对，直到杀气腾腾的两人消失在长街，他才看了眼躺在冰凉地板上的赵清砚，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伸出手：“你没事吧？”
赵清砚看他那截纤细，月色下雪白的手腕。擦了擦自己的手，还是没有扶上去。
两尊大佛积怨已久。贺辞文从李辰焕抱住温谨的那一刻贺辞文就心生不悦，而李辰焕想到自己兄弟被这两面三刀的祸害摆弄的家宅不宁时便怒火中烧，此时看到自己思念许久的故友温谨就是赵清砚口中被贺辞文养在家的乐技，顿时一些龌龊污浊的画面占据了他脑海。心里莫名的酸楚，对着贺辞文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用了七分力，贺辞文文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金贵少爷，虽眼疾手快挡住了这一拳，却还是被余力推的踉跄了几步，顿时眼中杀气顿起，两人一身华服锦衣，环佩叮当竟是在这四下无人的寂静长街扭打了起来。
李辰焕和贺辞文当年在学堂上本也是点头无多往来点点头之交同窗，两人并无交恶。但他与赵清砚自幼交情颇深，赵氏夫妇又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虽说赵业诚是个心为家国的好官，可越是一头扎在国事上，便越容易疏忽自己的家庭。赵夫人泼辣是泼辣，但赵清砚生下来体格不足，经常因为瘦小被人欺负。李辰焕作为他的好兄弟好发小可谓是为了赵清砚两肋插刀，一来二去在父母和大哥的庇护下，赵清砚成了个天真无邪的小少爷，但好歹跟着明事理的李辰焕，这个没主见的小少爷也没长歪哪去。可惜李辰焕一走，赵清砚又刚成亲，迈入人生另一个阶段后就如同刚长出羽翼的雏鸟般百无主见，贺家把目光算到了这个懵懂天真的小少爷身上，赵清砚被算计了都不知，李辰焕常常写信让他交友慎重，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结果还是被摆了一道。
贺辞文流连风月之地，这样的纨绔作风在上京这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们常见的不能再常见了，他虽有个好出身，欺男霸女的事情却也没少做，李辰焕甫一见到多年不见的温谨，先是喜悦，后又气氛。他虽未经人事却也不是清心寡欲，军中浑谈，交友闲闻，男人下三路的肮脏思想他最是理解。一想到被买来当乐技玩养的人是温谨他就气的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但他李三公子不仅好面子还自恋，他向来为自己一副好皮囊自满，现下生气得万一真把一口牙掉了不是自讨苦吃？于是将满腔怒火和酸楚化作了拳头——打了再说。
贺辞文也不知道自己对温谨是什么感情。
他能从温谨的顺从眼神中读出几分凉薄与漠然，但他却又享受这种感觉——像猫抓耗子似的，先玩弄到无力抗拒才会再吃干抹净。温谨越是冰冷，他越是沉得住气，越想把温谨逼到无路可退再细细玩弄。
两人从街角打到墙头，又从墙头打到树上。温谨和赵清砚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温谨先将赵清砚请进小院倒了茶，这才从尴尬的院门口离开。
赵清砚有些羞愧，毕竟自己行小人之事被抓现行面子上挂不住，但他来之前心中对温谨只当是个卖笑谄媚的男宠，但一见真人，
温谨身上那股清淡如松，毫无花楼妓子卖弄之色确实让他有些另眼相待。后来自己爬墙被抓，温谨不计前嫌的带他进屋子，还给
他倒了热茶拿了热帕子擦洗灰尘，赵清砚本性不差，看着瘦弱又有股韧劲的温谨还是羞愧的低了头。
温谨愣住，他在乐坊除了和晴芷玩的好的乐娘们对他当弟弟一样看待，掌事姑姑，打杂人员，甚至宫里来的太监都对他阴阳怪气非打即骂。辗转江都，虽得了几分琼楼老板娘的庇护，但到底是卖艺傍身，需要看人脸色。无礼的客人见他年龄尚小又一幅温顺好欺负模样，便对他出言不逊甚至动手动脚。温谨听后也不恼怒——他习惯了。
但是习惯并不代表无休止的忍受。
他初到江都那年，江都混迹风月地的人对他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后来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酒客在琼楼他欲行不轨，温谨看似瘦弱，但**斤实木的琵琶他一抱就是十来年，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劲，举着琵琶就对那一脸猥琐的登徒子砸了下去。
这一砸，把人家脑袋砸了个开花。血顺着那人的额头流下来，温谨见鲜红的血如同蜡烛的红泪一般流下，惊怕之余，又多了几分畅快。
琼楼是江都出名的风雅之地，乃至整个江南地区都富有生命，岂能容忍酒色之徒醉酒闹事？更何况调戏的还是被琼娘视作摇钱树一样的温谨。后来那客人寻衅滋事被拖到府衙打了板子，但温谨到底是给琼楼惹了麻烦，赔了银子不说还害得晴芷和他一起挨了一通数落。
晴芷却毫无怪罪他的意思，她温柔的抚摸温谨惊吓后颤抖恪手的背脊，夸赞道：“砸的好，我们阿谨才不能被人欺负了去。”一来二去，琼楼老板娘的睁一只眼和晴芷无条件的袒护，温谨的脾气越发古怪冰冷，常常因为不想谄媚得罪了许多人。
世事炎凉，上天从他出生就未善待过他，他不知何处的父母将尚在襁褓中的温谨放在竹篮里扔到河里，温璃与晴芷游玩时意外捡到他，于心不忍将他收养，温谨这才得了一条生路。温谨虽现在性格乖戾，但在乐坊时他却是一个十分乖巧懂事的孩子。直到现在他都不曾不埋怨将他生下便抛弃的亲生父母，也不怨恨寄人篱下在乐坊时对他拳打脚踢的管教婆婆。小时候他不懂，为什么晴芷会捏着他的胳膊叹气，为什么自己生病晴芷总会落泪。小小的温谨，总是有许多为什么问不出口，后来长大了，不需询问却也读懂了晴芷悲伤眼神中夹杂的些许无奈。
对他好的人如同被他放于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晴芷占了一半，乐坊姐姐们和李辰焕占了另一半。
眼下重逢故人，温谨欢喜之余更多的是羞愧退缩——自己在委身卖艺多年，身份卑贱，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与眼前身份显赫的李辰焕毫无顾忌相交相识的无知少年了。
这世上谁也逃不过名为时过境迁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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