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朦本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根本没有听取她母亲的建议,带着娇客去看园子里的云蒸霞蔚。
洛听雪对这沐国公府熟的不能再熟,早就看出了带路人的导航错误,不过也没所谓。
反正都是混时间等下班,在哪呆着不是呆。
最重要的是,符朦这人吧,说坏也就那些小打小闹,说聪明吧也只能说不笨,实在叫人怕不起来。
符朦在一道海棠洞门处突然停住转身,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百无聊赖无所谓的脸。
春日、晴空、艳阳、绿树多重映衬下的,对面这位被迫跟着停下来的人,发饰轻摇,金线细绣,映日生辉——美得让人无端生气!
大哥将来会很喜欢她吧?
以后再回来就是这人在前她在后了。
“谁让你跟着我了?”符朦眉毛上挑,语气骄蛮,一副一言不合就准备干架的姿态。
一直沉默簇拥着两位小姐的丫鬟们,包括霜降,心中同时飘出了一句话——终于来了!
鉴于以往的经历,各自为营的丫鬟们开始提气,随时准备加入战斗。
“不跟着你,明天各府小姐怕是都会听到我撇开你私自在国公府乱逛,不知道是想偶遇谁的谣言了。”
洛听雪轻轻抬眸,不负众望地开始回怼,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漫不经心:“以符大小姐的品性,这事是做的出来的。”
“你……”符朦脸颊陡然生艳,与此同时双方丫鬟已经准备就位。
一触即发。
“哼!”
谁知符大小姐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冷哼了一声后便转头进了海棠洞门,自顾自的走了。
这……
送分神器今日不灵了,还想着早点干上一架多在国公府刷些负分呢!
这一走,就走到了符朦的居所,洛听雪自然也跟着。
倒不是怕谣言——那是她杜撰的,送分神器在她提示前估计也没想到这茬,主要是无聊。
落座上茶——洛听雪获得了最基本的礼遇。
谁都不敢在国公夫人眼皮子底下怠慢客人,有符大小姐的号令也不行,毕竟挨板子的人又不是她,更何况小姐今日什么吩咐都没有。
一时间室内只闻窗外的几声鸟鸣,以及丫鬟们放轻脚步行进间裙摆的摩挲声,有些过于安静。
余光瞟见符朦颇有闲趣地摆弄茶点,洛听雪微微挑了挑眉,也端起茶盏,拿起碗盖撇了撇浮沫,静等后续。
按照惯例,她俩单独相处总要先静默一阵,然后总是耐不住性子的符大小姐先打破僵局。
哪知今日符大小姐准备把反常进行到底。
“你买下送我的珠钗呢?”符朦略过了静默僵持的环节,直接打破僵局,毫不客气。
看来留下珠钗当跑路费的愿望落空了,洛听雪心中遗憾,侧头朝身边的霜降示意。
准备不问就不给的,既然问了,不给严妈那不好交差。
符朦十分傲慢失礼的当着众人打开了礼物盒子,果然见到了这阵子特别上头的蜻蜓立兰花步摇。
奇怪的是,此时她得到了闹腾了很久的东西,心里并没有特别欣喜。
她也只是为了赌一口气罢了。
“吧嗒”一声,符朦指尖流转着红艳,轻推了盒盖,礼物随即被合上。
女子红唇启合,神情倨傲:“怎么?觉得讨不了我哥的喜欢,准备来讨好我?”
话音一落,如同咒语,洛听雪瞬间被定住了——所有的漫不经心顿时消散无踪,一股戾气莫名腾空而起,直冲天灵盖。
讨不了符朗的喜欢。
是的,讨不了。
一腔深情喂了狗,一腔深情不及别人惊鸿照影来,一腔深情换不来别人一刻开心展眉时。
还要被人嘲笑。
她做错了什么?
洛听雪灿烂地笑了起来,挥退身边霜降一众丫鬟,让其退至院中等候,然后眼含笑意,望向符朦。
这架势搞得符朦有些懵,不过这是她的主场,何况现在洛听雪想嫁给她哥也不敢乱来,于是同意了对方的暗示,也屏退了身边的人,清空了屋子。
她倒要看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洛听雪起身绕过正堂的画屏,似乎想步入内进的院子,转眼间已经消失在被梁柱和帐幔挡住的夹道内。
“洛听雪你给我站住——”符朦腾地一下站起来,皱眉追上消失的女子,谁准许她进里边去的?
她没用应允。
她就知道这人能装!平日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看看现在的行径,简直粗鄙不堪!
符朦没想到的是,刚步入夹道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扯住,背部撞在与屏风边缘相对的墙壁上,惊叫声也被一只手死死的捂在了嘴里。
刚想挣扎,却对上了一双透着狠辣的眼睛,其中深不可测的恶意让笼罩在帐幔阴影下的她打了一个冷颤,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洛听雪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压制住符朦的,咆哮的情绪只允许她不管不顾的发泄,她贴着呆立不动的女子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你以为你能嚣张到现在是因为我忌惮你背后的国公府吗?不,只是懒得动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招惹我一次,定让你跪着偿回来。”
春晖被梁柱帐幔挡住,投射的阴影中,耳边的念词宛如深林中潜伏的蛇蝎,让符朦又抖了一下,话音才落,她又对上了洛听雪直射而来的目光,里头仍然深藏着恶意,似乎又多了些面对不公的积怨——像极了话本里夜色中潜伏的恶鬼。
此刻的洛听雪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只知道自己蠢透了。
自尊心有什么用?
她现在就应该主动出击套牢那狗人,不谈感情只讲套路,趁龙困浅滩的时候成为他的妻子,以后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权势才会让人肆意张扬。
符朦根本不值一提,看不惯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打得她去掉半条命,符朗再是天之骄子也只会跪在她的脚下乞求开恩——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在新朝欺辱过她,折辱过她弟的什么江妃王嫔定要她们家族充军流放受尽苦楚,杖打她的太监必让他凌迟千刀而死。
纵使狗人再喜欢冉玉柠,只要她能忍,够茶,翻天了也只是个贵妃,只是个妾,要在她面前立足规矩。
她定要怀上一个不是狗人的孩子,托举着他成为太子,再成为继任的皇帝,让狗人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拱手送人,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娼妇!
“你……放手!”
僵持过久,符朦总算找回了智商,觉得莫名其妙岂有此理,用力推搡洛听雪,把头使劲一歪,口鼻和手终于挣脱了出来,胸口起伏暗暗喘息。
这低叫也惊醒了洛听雪,猛地顺势松开了压着符朦的手,疾走几步来到被屏风遮挡住的后门,从暗影步入光明。
入眼一派宁静雅致的春日景致,芍药绣球围绕的池塘碧波荡漾,能窥见里头的锦鲤悠哉游哉的戏水。
洛听雪吐了一口浊气。
权力的游戏哪能像她想像的那般丝滑顺畅如同过家家。
先不说有没有这样的能力,即使有,操作起来,必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付出和得到绝对不成正比,稍有不慎就是一场九族消消乐。
还要丢弃人性,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而且这场游戏,一旦开始,只能一直下去直到死亡,一点都不符合她强烈要求不加班和周末双休的打工人气质。
她终究只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啊!
突然有点想唱歌是怎么回事?
符朦现在觉得刚刚见到的恶鬼般的洛听雪就像幻觉一样,喘平气的她顿时火冒三丈,几步来到洛听雪面前,气急败坏道:
“以后想让我跪舔?不过就是仗着我哥给你的身份罢了。别忘了,那是我哥,论亲疏你永远都比不过。”
“哼。”洛听雪冷笑出声,像看傻子一样的逼视回去,眼对着眼,鼻头对着鼻头,迫使符朦后退了好几步。
“记住我的话,以后见到我绕道走。还有,我凭仗的是我自己。”
“今天的事我会事无巨细的全告诉我哥。”
“自便。”
*
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巧合,另一辆几乎同时和洛听雪她们一道驶出家门的马车主人,此时也在做着撕逼吵架的事。
“好你个奸猾的老贼,前天给我家小姐说二百二十三两即可买走徐圣人的《江右游日记》孤本,如今钱在这里了,却说什么已有买主高价买走了这等屁话,你这老物好不要脸。”
靠西城宣武大街中段的一间雅致大气的书肆内,光禄寺卿嫡次女冉玉柠的贴身侍女墨画杏眼怒瞪着柜台后的中年掌柜,义愤填膺地指责着他一书二卖的无耻行为,末了,还将柜台拍得震天响。
被数落的王掌柜直着身子听着,一脸无所谓,甚至还有些倨傲地嘲讽道:
“姑娘好大的火气。有这火气前天怎么不一口气买下?如今我们理亏,退了那十两定金还愿意再赔偿十两,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们还想怎么着?”
穷酸就该少出门,也不打听打听,这可是陶阁老夫人的产业,也不掂量掂量就来闹事?
基于所剩无多的职业素养,王掌柜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眼含不屑地用手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一副慢走不送的样子。
“你……”火爆性子的墨画自然是不能忍的,奈何被旁边带帷帽着绿纱衣的小姐扯住了。
“王掌柜可否借笔墨纸砚一用?”帷帽中如夏夜微风般的声音传出,带来一丝凉爽与平和。
王掌柜不为所动,权当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冉玉柠笑了笑,拒绝了王掌柜的拒绝,上前拿起柜台上的笔,蘸上墨在随意扯过来的麻纸上写了四个字。
王掌柜本只是随意看了眼,目光滑过后很快又转了回来,脸色大变。
冉才女的字自然是好字,却也没有到惊为天人的境界,主要是“外室红莲”这四个字,精准踩到了王掌柜的狗尾巴。
只见他伸手抢过纸张揉成一团塞进袖口,满脸堆笑做出请的手势:“雅室备了些许茶水,还请小姐进屋稍坐,让小的赔个不是。”
能屈能伸的胸襟实在让墨画无话可说,只有无语地随着小姐跟着王掌柜进了书肆后院的雅室。
落座后的冉玉柠也不碰茶,直接开门见山:“王掌柜慧眼识人,也知道我是出自买不起孤本典藏的人家。”
见王掌柜赔笑准备说客套话,冉玉柠加快了语速,根本不给他打岔的机会——与小人周旋是为了省点银子买更多的书,但为此浪费更多的时间耽误看书就大可不必。
“因此我最喜欢去花市街找一位叫红莲的妇人买书。妇人人美书多,书卖的也便宜,运气好的时候,能花个三五两就能在她那买到一些珍本的誊抄本,叫人欣喜非常。”
王掌柜面上依旧赔笑,开始琢磨这话的意思。
“去的多了我渐渐发现,总是能在这妇人的居所见到贵书斋的一位伙计,心下好奇就打听到了一些事。更奇怪的是,从去年七月起,那名妇人就不露面了,前几天才听说她家添丁进口有了喜事。”
“不知道王掌柜家中是否知道这事?”
从帷帽中传出的声音带着调侃,就算是瞧不清楚,王掌柜也能想象出这位绿纱衣小姐笑意盈盈的狐狸样。
然后他又想到了家中的母老虎,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大不了受些阁老夫人的责罚,又不能把他真如何,就是可怜那刚出生的小儿子和红莲,恐怕会丢了性命。
罢了,他认栽便是。
何况,这小姐也不是那么难打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