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陈飞开着丰田霸道在龙涎市区穿街过巷，跟着导航七拐八拐地好容易绕过一个拥堵的路口，终于看见医院门诊大楼的青灰色外墙。
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陈飞从后座拎下来大包小包，也不让苗红沾手，两人一前一后摸到了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罗家楠沙哑的嗓音，颤抖中透着脆弱。
“祈老师，我饿了，我想喝粥。”
“我出去给你买。”
“但是我想你陪着我……我还输着液呢……输完了没人帮我叫护士怎么办？”
“呐，呼叫器，放枕头上了。”
“我够不着……”
陈飞的心咯噔一下，罗家楠的声音虚弱，怕不是伤得很重！
老头儿顾不得文明礼貌，伸腿就踹房门，因为心急脚下失了力道，房门嘭地一声撞到墙上，屋里屋外的人都是一惊。
癞皮狗一样趴在床上的人浑身一僵，缓缓转动脑袋就对上陈飞紧张而关切的目光。罗家楠扯了扯嘴角，咧出一个欣喜的微笑：“陈队，师父，你们来了……”
双人病房里只住了罗家楠一个伤员，陈飞顺手把带来的大包小包往空床上一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罗家楠床前，一把掀开被子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的查看。
薄薄的被子覆盖下是缠绕着厚实纱布的健壮身体，陈飞的手微微颤抖，眼圈瞬间染上湿意，喉结滚了滚，哽咽道：“这是伤到哪儿了？怎么包得跟木乃伊似的？”
罗家楠的眼珠子猛然瞪圆了，慌忙摁住陈飞的手，却不想动作太大扯得背上伤口疼。陈飞听他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缩回手，关心的话到了嘴边，一颗心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老头儿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罗家楠的伤口，却不知这小兔崽子这么大反应，是因为他就穿了条裤衩子，眼瞅着陈飞要掀开被子，他一着急就扑腾着去抓老头的手，生怕在师父面前露了腚。
苗红略一思索便猜到了罗家楠的心思，她笑着上前重新把被子盖回他的身上，“有伤就有寒，陈队，你别着急，先坐下再说。”
陈飞点点头，挨着床沿坐下，罗家楠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的冲师父笑了笑，我的清白可算是保住了！
祈铭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鸡飞狗跳的爷俩儿，这会儿见他们终于消停了，才主动开口打招呼：“苗警官，陈队长，你们一路辛苦了。”
苗红的目光在罗家楠和祈铭之间转了转，自家徒弟虽然受了伤行动不便，但是精神饱满，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透着光，一看就是吃得好睡得香；祈铭却浑身都透着疲惫，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青黑的眼圈，没有眼镜的遮挡，病态的虚弱显露无遗，瘦削的身体罩了一身宽大的病号服，晃晃荡荡的衬得他的身材越发单薄。
苗红看着有些不落忍，上前一步托住祈铭的胳膊，把人拉到旁边坐下，语气更加柔软了些，“祈老师，你快坐下歇着，瞧你的脸色好难看！这两天家楠全靠你照顾，累坏了吧？”
祈铭眯着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迷离的双眼只看见一团模糊的人影，他下意识伸手扶眼镜，结果只摸到空无一物的鼻梁。他顿了一下又讪讪地收回手，掩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答道：“苗警官，你太客气了。”
苗红忍住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回头对陈飞说：“陈队，黑色的背包里面是给他俩带的衣服裤子，你拿给祈老师换上，我去护士站问问家楠的情况。”
“师父，我饿了，我想喝粥！”
“哦，行吧，我出去给你买。”苗红冲他笑了笑，又转过脸去问祈铭要吃什么，祈铭说了句“蛋炒饭”，苗红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屋里唯一的女士离开了，陈飞便拿过背包，掏出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裤子，还有独立包装的一次性内裤。
祈铭接过米黄色的圆领T恤，纯棉面料，质地轻薄柔软，散发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陈飞又递给他一条休闲西裤，“衣服和裤子都是新的，高仁按你的尺寸买的，乔大伟昨晚已经透过一遍水，你放心穿。”
祈铭点了点头，目光在陈飞的脸上扫过，毫不犹豫地进了卫生间。罗家楠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失望地神情。
“啧，都是男的，就在屋里换呗！”
陈飞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讲究？”
“我那叫君子坦荡荡！”
“小兔崽子你少跟我贫！”陈飞双眼一瞪，伸手就要捶兔头，罗家楠嬉皮笑脸地躲开，抬手到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笑眯眯冲陈飞讨好地眨眼睛。
“你的伤口……”
“小伤，没事儿！”
“你别跟我打哈哈，祈铭都跟老赵说了，缝了十八针！”陈飞用手指比了个“十八”，嘴唇一个劲儿的哆嗦，下一秒就能喷出八百个脏字。
看老头儿真生气了，罗家楠也收起了玩笑，规规矩矩地趴着，要多乖有多乖。他试探着发问：“陈队，您没跟我爸妈说吧？”
“咋啦？这会儿知道怕了？”
“陈叔，我的亲叔！你可千万别让我爸妈知道，我妈知道了不得哭成什么样呢！到时候我爸又该揍我了！”
“你小子啊，一天天的总是让人不省心！”陈飞心疼地摸了摸罗家楠的脑袋，又给他掖了掖被角，眼里难掩温柔，“放心吧，这事儿暂时就咱们组里人知道，法医那边也跟小高打过招呼了，不会往外传的。”
“那就好，我爸在局里有太多眼线了，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得到信儿。”
“你爸的眼线？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不就那几个从特警队出来的，治安支队那个虾球叔，网安支队周哥，还有情报支队那个内勤刘姐姐，多了去了！我跟您说，那刘姐姐真的太八卦了，上次我跟吴天在走廊上吵了几句，隔天我爸就知道了，当晚就打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
陈飞摸了摸下巴，努力回忆哪个“八卦的刘姐姐”，思考了半晌才一巴掌扇在罗家楠的屁股上，“那是你刘姨，叫什么姐姐，没大没小！”
祈铭换好衣服从卫生间出来，刚好对上罗家楠被揍屁股的画面。虽然祈铭模模糊糊看不清，但是从那人的鬼叫声里能听出一点儿羞耻的味儿。
“咳咳……”罗家楠掩饰地轻咳了一声示意陈叔快别闹，然后眼巴巴看着祈铭摸索着回到病房里，嘴里嘀嘀咕咕地让人小心点，别磕着。
“祈老师，真是不好意思，为了我们的案子，让你陷入危险，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陈飞搓了搓手，有些忐忑地上下打量眼前单薄的青年，对方毕竟是为了自己组里的案子才跟着一起出差，要是真有个万一，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家属交代。
“陈队，您不用自责，这就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出一趟差会遇到这种事。何况我也没有受什么伤，全靠罗家楠反应迅速，把我保护在身下。”祈铭下意识瞥了罗家楠一眼，迷离的眼里流露出感激之情，他的嗓音微哑带着些疲卷的拖音，搔得罗家楠心里痒痒的。
见两人眉来眼去，陈飞不自觉挑了挑眉。他从新闻媒体上了解到的信息有限，对其中的细节更是一无所知，这会儿显然被祈铭的话勾起了兴趣。于是老头儿也调整好情绪，语带调侃地打探：“我倒要听听这小子是怎么反应迅速的？”
一说起这个，罗家楠可就来劲儿了！他眉飞色舞地详细描述了自己如何警醒敏锐，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墙壁里嘁嘁咔咔的声响，自己如何反应灵敏，在楼顶垮塌那一刻，翻身盖被将祈铭护在怀里。
陈飞皱着眉，试图从罗家楠无比夸张地讲述中分辨话里的真假，但是看祈铭一脸平静没有反驳的意思，心里也相信了几分。心里不禁感慨，这两个小子是真命大，要知道这场事故目前死了13个人，7个重伤的还在ICU躺着，生死未卜。
三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苗红就提着食品袋回来了。她的手里还拿着一副眼镜，进门就递给祈铭：“祈老师，刚刚护士站的小护士说，你在眼科配的眼镜做好了，我就顺道给你取回来。”
祈铭赶紧起身接过眼镜戴上，左右张望了一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苗警官，太感谢你了！”
“祈老师，你跟大家一样叫我红姐就行了！”苗红看着他戴上新眼镜适应良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戴上眼镜舒服多了吧？”
祈铭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两天没有眼镜，他确实挺艰难的，进进出出都得小心翼翼注意别撞到人，半夜还要垫着脚帮罗家楠看着输液瓶，可真够费劲。
幸亏龙涎市局跟医院打了招呼，让医护人员多照顾他俩，昨天下午管床护士主动领着他去眼科验了光配了眼镜，要不现在他还是个睁眼瞎。
苗红给他俩买了白粥、蛋炒饭、鸡汤和青菜，陈飞赶紧给祈铭腾地方，让他坐下来安心吃饭；罗家楠趴着不方便，苗红便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喂他喝粥。
陈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脸慈祥地看着罗家楠大口大口吃着青菜喝着粥，祈铭坐在床头用一次性的塑料勺子慢慢吃着炒饭，细嚼慢咽细细品味，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
直到这时候，他一直提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眼睛有些酸涩，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后怕与庆幸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丝喜悦。
他掏出手机想给赵平生发条信息，可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他犹豫了半晌，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给电话那头着急等待的人。
“平安。”
罗家楠：君子坦荡荡，小人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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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117章 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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