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姜小海下白班后出去吃了个饭，又慢慢溜达着回了玻璃厂。
宋武已经在保安室里值班了，见姜小海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小人书，问：“你咋回来了？”
姜小海把外套脱了，搓了搓手，说：“过来陪你呗。回去也是一个人，陪你待会儿我再走。”
“行。”姜小海之前为了跟他混熟，也用过这个借口，宋武没在意，继续看手里的小人书。
快八点的时候，宋文开车要出门，在保安室门口“滴”了一声。
宋武出去跟宋文说了会儿话，又跑进来，问姜小海：“海啊，那个，你晚上有事没？”
“没，咋了？”
“要不你帮我暂时顶个班呗。家里要来个客，我陪我哥去接一下，给人安排好，我就回来上班。”宋武笑的拘谨，有点不太好意思。
姜小海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说：“行，行，你快去吧，反正我回去也没事儿干。”
宋武感激地拍拍姜小海的肩，连说几句“谢了”，就上了宋文的车。
晚上十点，宋文、宋武兄弟俩还没回来，天上开始落一些小雪片子，姜小海就出去把厂门锁上了。
做完这些事，姜小海回到保安室继续看《滴水观音》。
姜小海回来的时候，宋武一直在看的就是这书。宋武走后，姜小海好奇，拿过来看了看，发现确实挺精彩的。
这是一本于1984年由上影制片厂供稿、上人美出版社出版的刑侦电影故事连环画，讲的是以一尊滴水观音为线索，侦察科长李振华率领公安人员捉拿特务“观音”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刺激精彩，画面很有滇南特色，虽然也有一些情节上的不足，但确实不失为一部可看性高的作品。
姜小海被环环相扣的情节吸引住了，看得正入迷，屋外响起两声车喇叭声，是宋文宋武兄弟回来了。
姜小海放下小人书，拢紧了大衣，出去开门。
姜小海用手遮了遮刺眼的灯光，边开锁边问：“文哥，武哥，回来啦？”
宋武探出头，说：“哎，回来了。海啊，你再帮我看会儿，我跟着上去陪陪客人，一会儿就下来啊。”
姜小海把大门往两边拉开，大声回道：“没事儿，武哥，你安心陪客人吧，我顶一晚上都没事儿。”
“谢了啊。”宋武坐回车里，关上车窗，宋文把车开了进来。
车经过面前，姜小海认真看了看车后座。一个年轻男人，微低着头，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在搓手，腿上放着个挺大的黑色包。姜小海没见过阿亮，但能从他身上穿的衣服看出来，是粤东的款式，应该就是阿亮无疑。
姜小海把大门重新上了锁，往保安室里走。进门的时候，姜小海装作不经意地回头，见宋文三人下了车，直接进了宿舍楼里。
姜小海靠着门边，大半个身子隐在门内，透过楼道窗确认他们上到五楼，抬手看了眼表，十一点四十。
姜小海关上门回去坐着，继续拿起小人书来看。
正常来说，钱货交易最多就十分钟左右，阿亮戒备心强，肯定不会像阿伟一样跟着宋文兄弟俩吃饭，至于他是被安排住宿舍楼还是出去另找宾馆，这就不确定了。
因此，姜小海决定再等等，等到十二点半，如果阿亮能出去住宾馆，宋武下来值班，只剩宋文在楼上，那就再好不过了。
屋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姜小海身上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梁嘉驹打的。
“雪大了，路不好走，待会儿我去接你？”
“时间可能有点久。你明天还要上班，最多到一点没打过去，就先睡吧。”
“没事，我看电视呢，睡不着。”
“行，那你等我电话。”
姜小海主动挂了电话。
自从姜小海当了保安，恨不得全天二十四小时待在玻璃厂里，他自己那半地下室都没回去过几次，更不要说工厂了。
梁嘉驹在市区有套房子，早就装修好了，把钥匙给了姜小海，让他这段时间去那儿住。
姜小海没同意，他现在的穷得就两套衣服轮换穿，哪儿能去得起那种小区，万一被人看见，这不是上赶着露馅儿吗？
话虽如此，梁嘉驹还是搬到了市区，并且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姜小海轮休的时候，已经去住过两回了。
姜小海第一回去的时候，坐在车上也不肯摘了遮脸的帽子，低着头，像在干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一样。梁嘉驹不满，让他把帽子摘了，姜小海说不行，被人看见咋整。
梁嘉驹想了想，说：“怕什么，怎么说我也是个老板。真要被人看见，你就说，我……变态，看上你了，巧取豪夺，逼着你跟我回家睡觉……”
“啧，闭嘴。”
姜小海忍无可忍的制止了梁嘉驹，他发现梁嘉驹这张嘴是越来越歹毒了。
下了车，姜小海冲梁嘉驹招了招手，梁嘉驹乐呵呵的把脸凑过去，姜小海憋着的气终于跟着手劲儿一块儿扇出去了，警告梁嘉驹“少看点爱情片”。
姜小海快看完那本小人书了。他正看到李振华反复吟诵着“山茶飘香夜，雨打芭蕉时，瑞丽江水畔，明月入画时”这四句话，揣摩暗藏了什么玄机。
屋外传来一些嘈杂的声音，姜小海眼皮一跳，心里隐约觉得可能是宋文宋武那边出事了，就放下书起身去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
开了门，能听到的声音更大一些，果然是宿舍楼里传来的。姜小海冒着雪往宿舍楼那儿走，听到楼背后有落地的声音，姜小海脚步一顿，转而朝着楼后走去。
姜小海赶到墙的尽头，只看见一个背着包的身影翻墙出去，抬头一看，五楼的一户窗外挂着个人，像是宋家兄弟的身形。
姜小海仔细看了看，挂着人的窗户就是505的，刚才翻墙跑的应该是阿亮，这么一看，他们多半发生了争执。秦义不可能短时间内对花州下第二次手，生意是早就谈好的，宋文只负责给钱收货，阿亮只负责给货收钱，能闹到这个地步，多半是有人打算黑吃黑了。
姜小海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活动着筋骨。豪哥讲信誉，指使阿亮黑吃黑的概率不大。至于阿亮，一对二，还是在哈岚的地界，有这个想法的可能性也不大。结合宋文兄弟俩以往的行径来看，多半是这哥俩的野心越来越大了，直接把吞货的念头打到了阿亮身上。
进到室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宋武倒在里屋的门边，姜小海光顾着看他去了，等到鞋底下踩中了什么液体才反应过来，路中间有摊血。
窗外宋文有力无气的呼救声吸引了姜小海的注意，他径直走过去，回头看了眼宋武，确认已经死了，门外也没人，才放心的趴在内窗台上，喊道：“文哥。”
宋文看见他，激动起来，但是长时间的悬挂和寒冷，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重复着几个“救”字。
这个局面对于处理宋文哥俩这事儿来说，那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姜小海心情大好，靠在窗台上，跟宋文唠嗑：“救你？你不想死啊。那你还在干爹眼皮子底下私吞红龙，以为你们哥俩都活腻了。”
宋文只想赶紧获救，没空思考姜小海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攒起力气说：“整岔了，那不是我哥俩干的。”
姜小海被宋文的嘴硬逗笑了，说：“都这样了还装呢，你以为干爹啥都不知道啊？”
话说这么直白，宋文想不明白都不可能了，姜小海是来替秦义处理他哥俩的。
“难怪，今天不是你值班，你还来值班。”
说完，宋文更没啥力气了，扒拉着内窗台的手滑了一下，幸好被窗框拦住了。
姜小海还没问完话，见他像是真的快没力气了，好心地伸出手把宋文往上拉了点，问：“红龙呢？被粤东人拿走了？”
宋文以为自己对姜小海还有点价值，赶紧向姜小海投诚：“对，海哥，你拉我一把，我帮你抓着那犊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给你当牛做马。”
这话给姜小海听无语了，宋文这人怎么临死了都活不明白呢，他是长的有多面善，这么不像来杀人的吗？
“文哥，你觉得干爹要是想留你一条命”姜小海额头有点痒，也存了点吓唬宋文的心思，故意放开一只手，挠了挠额头，才继续说：“还会让我来吗？”
姜小海拉宋文的力道明显小了一些，宋文急了，脑子里疯狂想着自己还有什么筹码。
上衣口袋里塑料的摩擦声让宋文想起了小马哥，这绝对是个能让他保命的筹码。据说小马哥手指缝里漏点屑儿，都能够手底下的人活好几辈子了，道上的谁不想认识小马哥，尤其是姜小海这种又没钱又捞不着偏门的。
宋文也顾不上姜小海信不信了，打算先把人忽悠住再说：“海哥，听我说，听我说，我，我认识小马哥，我在他那儿买过冰，你救我一命，我高低把你介绍给他，咱俩以后跟他混，发财，行吗？”
姜小海没想到会在这儿听见“小马哥”三个字，刚听宋文说认识，还担心是哪里出了纰漏，宋文又说在他那儿买过冰，一下子意识到这小子在唬他。别的不说，小马哥哪儿亲自卖过冰啊，但凡宋文说的是在小马哥那儿买过除草剂或者衣服，姜小海都还能被多唬住几秒。
姜小海被自己刚才的一惊一乍和宋文的胆量荒谬到气笑了，宋文可真是太能逗乐了，边笑边问：“你说你认识小马哥？”
“对。”宋文以为姜小海心动了。
“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你呢？”
宋文本能地觉得姜小海表情不对，动了两下嘴，问：“啥意思？”
姜小海往外探了探上半身，离宋文更近了点，指着自己说：“你不是说你认识我吗？”
宋文反应过来姜小海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的说：“你，你是小马……”
“嘘”姜小海轻轻点着头，用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宋文的话，压低声音道：“秘密，干爹都不知道。”
宋文被他震住了，下意识的跟着点点头。下一秒，姜小海突然松开了拉着宋文的手。宋文反应也快，死死抓住姜小海的右手腕，还想再挣扎一下。
姜小海好笑的看着他，刚准备把右手彻底抽出来，对面的楼忽然开了一盏灯。姜小海抬头一看，亮灯的窗户里清晰可见的来了一男一女，正在对着他这儿指指划划。
“你运气挺好啊。”
两栋楼的距离不算远，大致能看得清楚在做什么。姜小海赶紧直起上半身，装作用力且吃力的样子往上拉宋文，实则只是让他挂在那儿掉不下去而已。
屋里的灯闪了闪，宋文的手和头都慢慢垂下，身上彻底脱力，变得死沉死沉的，不知道是晕了还是死了。姜小海还想继续装装样子，演戏演全套，宋文没了意识贼沉，没多久就会彻底拉不住，慢慢脱手的。
“啪”地一声，周遭陷入了黑暗，只剩白雪依旧滑过眼前。停电了。夜色并不明朗，没了灯光的照耀，刚刚陷入黑暗的人们还不适应，很难看清楚东西。
姜小海安慰似的说了句：“这怨不了我了，文哥。”彻底松开了手。
随着宋文重重坠地的声音，姜小海探出窗外，往下面看，见到头部有明显的血液流出才缩回来。慢慢平复下气息，姜小海又看了眼对面，那户人家的窗边已经没了身影。
姜小海快速回到保安室，拿起手机给梁嘉驹打了个电话。
“嘉驹，我今晚不回来了，你早点睡吧。”
“怎么了？”
“没，宋文哥俩跟人起争执，我到的时候已经没了，有人看见我在现场，我得报警，今晚去警察局住了。”
“要不要我找紫姐过去？”
“不用，先别告诉她，你去睡吧。”
《滴水观音》虽然有点情节硬伤，但是真的还挺精彩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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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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