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生气，思家却还等在酒店门口不肯走。
中午的时候他还像变回了人形，才半天时间又原形毕露了。思家搞不懂，为什么男人不肯洁身自好。她认定自己是出于研究人性的目的不肯离去。
差不多四十分钟后，女孩独自一人从酒店走出来。思家鬼使神差地去跟人打招呼：“我可不可以和你说两句话？”
女孩将腋下的黑色链条包拽紧，警惕望着她。思家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巾，递上去说：“你刚才哭过？”
女孩雪梨般白嫩的脸上两道泪痕还没干，却矢口否认。思家犹如神灵附体般说：“刚才的人是我同事，我碰巧看见你和他一起进去，你们是什么关系？”女孩忙不迭说：“你想做什么？我是03年的，我不会坐牢的。”
思家听不懂她的话，只宽慰说：“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帮你。”
女孩嘤嘤道：“我都被吓死了。他突然就把套子脱了，我拦也拦不住，我说会出事，他只给了我两百块钱叫我去买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他就一直凶我，我就哭了。我本来以为他是个好人，谁知道他会这样…”
她哭得像个孩子，思家问：“我可以怎么帮你？”女孩抹抹眼泪，上嘴皮陷在下嘴皮里面，说：“你可以帮他把钱补齐吗？”
思家顿了顿，说：“他差你多少钱？”女孩说：“我不知道。我要多做一次体检，你能给我三百吗。”
思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该去做一次检查。
但何节的事该如何处理，她却没有结论。
照理说，分手了这就属于多管闲事，可自己付出了三百元成本，总该拿回点收益。于是，她把看到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姚艾。
何节被叫到避雷针办公室，由于是开放式办公环境，思家和新来的老学究男部长能听得一清二楚。
姚艾说：“你昨天晚上做了笔交易是不是？”
何节茫然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姚艾说：“你为什么不带套？”
何节错愕道：“这…这属于我的**，我有权不回答吧。”
姚艾摊手，说：“如果这是市场交易行为，就不属于**。我需要从中评估你的行为能力。”
思家从何节被叫来就什么也想不通，现在更是惑上加惑——为什么姚艾会在意这个？
何节笑道：“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我跟殷思家的事情你都不参与，你要管这个？”
姚艾说：“给我一个说法，为什么你在自己戴套和让女孩吃药，两者之间不选前者？”
何节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没有万无一失的保险，避孕套也会破。况且没有出事，说明避孕药有效，为什么非要戴套。”
姚艾说：“你不遵守事前协议，是在破坏市场规则。”
何节耐着性子说：“□□易可不合法，破坏什么市场规则？”
姚艾说：“不合法可是妓女在流通。你只管自己舒服，是吃准了她们无法维权。”
何节说：“我不需要跟你说这么多。你没有权力教训我。”
姚艾说：“公司入职培训，其中很重要的一块是无障碍设计理念。我们为什么要做无障碍设计，你还记得吗？”
老学究部长阴区区将办公室门上锁。何节出不去，只得黑着脸回答：“关爱弱势群体就是关爱所有人。”
姚艾说：“你觉得妓女需不需要被关爱？她们有没有保护健康的自主权利？”
何节气鼓鼓道：“半年一次HIV PrEP甚至可以百分百事前预防，现在还在谈‘艾’色变，是极度愚蠢落后的表现。”
姚艾说：“你如果被传染了，该怎么应对他人的眼光？歧视也是一种性病，通过唾液就可以传播。”
是的。思家发现自己尽管厌恶何节的行径，但她歧视的人是那个妹妹。
何节默不作声。
姚艾说：“不遵守交易规则，市场就没有健康，所有人都不安全。”
何节说：“你能怎么样，还要开除我？”
姚艾点了个头，说：“你不尊重性工作者。对弱势群体的傲慢心理，会影响你产品设计中的包容性。避免STI感染风险，使用安全套是最廉价有效的方法，你却不愿意使用，我会怀疑你的策略选择有问题。所以我会开除你。”
思家呆愣在工位上，对这个发展始料未及。
何节也先是一怔，随后咳了一声，说：“你没有资格开除我。我要回去工作，你们把门打开。”
姚艾也不说话。老学究部长在何节发怒的气势逼迫下，慢悠悠地解开门锁说：“年轻人回去反省，曲总监会找你好好谈的。”
“我怎么不相信呢？”林式微说，“是不是演戏耍你？”
思家也不敢相信何节真的辞职了，说：“可是是真的。”
“但他这样辞职，我怎么觉得不爽呢？”微微托着下巴说，“这家公司好奇怪，帮□□女不帮你。自己要去卖身，染病不是活该吗？那个瞎女不会是自己做外围的吧，怎么这么会跟□□女共情？”
思家嫌她说话不避讳周围客人，手肘撞撞她胳膊，回忆道：“姚小姐说性是人类最原始的交易活动，几千年都取缔不了，不要奢望改变人性，但应该规范市场，何节应该得到教训。”
津扉喝着奶茶说：“说得有道理。”微微说：“这家公司真的没问题吗？思家，你会不会被思想污染？”津扉嗤道：“思家能找到工作不是你的功劳吗？污染也是你的责任。”
林式微抱着思家胳膊，说：“我们帮她找个工作吧，省得她在家里受了气，出来对我们阴阳怪气。”转头又嘻嘻笑起来说，“思家，你们公司条件好的男人，看上哪个就告诉我，我帮你搞定。”思家讪讪地说：“我没想那么多。”微微说：“说不定已经有人暗中看上你了。”
思家被戏弄，回到家脸还是红扑扑的。黄里一看见她就说：“吃了洋葱爆羊肉？”思家惊道：“这样也闻得出来？”黄里说：“庆祝喜事？”思家收敛笑容说：“不知道是不是喜事，我前男友今天失业了。”黄里盘腿坐在沙发里，说：“那你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思家缓步走过去，疑惑说：“你清楚我的事情？”
黄里一脸阳光地笑道：“夏满君是物业，专门收集情报。不然你怎么会知道1002的事？”
思家苦笑一阵，将事情跟他讲述了一遍。
黄里听完后说：“他得到报应，你不应该很高兴吗？”思家说：“为什么我好像高兴不起来。”
黄里换了个坐姿，单手靠在沙发椅背上说：“你觉得他离开的方式不光彩，丢了你的面子。”思家眼睛一亮，凝着他说：“真的是这样吗？”黄里撇撇嘴。
思家说：“她说我报复何节不是因为付出了感情，是因为被打破了幻想。”
黄里琢磨道：“我女神这么说的？”
思家点个头说：“她说我的失恋是形象死亡，我为何节的存在痛苦，又为何节的死亡悲伤，因为我难过的只是生活里没有了理想丈夫的形象，所以我的事跟她没有关系。”
黄里鼓起掌，说：“通透。”思家闷闷不乐望着他：“为什么何节跟别的女生发生事情，又跟她有关系？”黄里凑上来问：“你们上床的时候他也不用套吗？”
思家说：“他很谨慎，说不想让我吃药。”黄里说：“你觉得他很在乎你？”思家点头。黄里说：“就算是，他更在乎的也是你会不会故意怀孕。”
思家认真去听。
黄里说：“你只跟他一个人有过关系，也见过父母，你怀孕，他逃不掉。而跟外面的女孩玩出问题，他有一万个男人可以推脱责任。出来做事的女生，更不知道该找谁要钱。所以你看，做性生意的总要去需求庇护，女孩们到头来还是成了别人赚钱的工具，想脱身可能也由不得自己。她们没有法律保护，这就是社会问题。”
思家厌倦地说：“为什么你能理解她的意思，我不能理解？”黄里嘟嘴做个鬼脸，说：“因为我对她倾注了爱。”
思家纯真笑起来说：“她说什么你都觉得对？”黄里说：“我的女神必须是对的。”
思家说：“姚小姐这样的女生比较讨人喜欢。”
她有些丧气，黄里拍拍她后背，安慰道：“你有你的好处，至少你比她年轻。但你的路的确不好走。”思家声调提高问：“为什么？”黄里说：“跟你分手，工作也要赔进去，以后男生对你会多一层考虑。”
思家急躁许多，说：“我要求别人负责，代表自己也会负责，都负责任不好吗？”黄里说：“千万不要对我说这个词。责任一出，情趣全无。以后这是违禁词。”
思家说：“你们男生都不喜欢负责任。”黄里说：“是你没办法对自己负责任，才会要求别人来对你负责任，有了孩子才需要负责任，要对你负责任的人只有你自己。”
如果换作津扉，根本不在乎男人的想法，可思家唯一的自信来源就是易嫁标签。津扉聪明，微微漂亮，思家唯一有自信赢过她们的就是好嫁。要是连这个标签也失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的天平上增添砝码，和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想得悲愤入神，以至于被手杖声吓得一激灵。
姚艾说：“找到问题了？
思家忙说：“我还在想。”
这时，老学究阳部长上完厕所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人。思家赶紧上前接待。女孩说：“我被上司性骚扰，你们能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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