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仰头看向虚空。
“我想去幽囚狱一趟。”
将军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没有回答他。
于是景元的视线转向眼前安静喝茶的家伙。
“我是罗浮的云骑将军,昔日的旧友早已风流云散,不复存焉。眼下罗浮遭逢危难,我姑且没有前去幽囚狱的打算。”
“是吗……”
幽囚狱,十王司的重地。没有十王与将军的敕令,没人能打开关押囚犯的大门。
景元躺的更实在了。
他们两个现在在神策府后院,依旧没有其他人在,将军支使人支开的很彻底,现下也没人回来。他就地躺在一会儿没人扫便铺了一地的银杏叶上,也不讲究脏乱,只是看着罗浮模拟出来的天空出神。
所以,不死不休追杀丹恒的那人,竟然就是昔日的旧友?可应星哥是明明白白的短生种,如何变成了不死不灭的……丰饶孽物?
而且,这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你的旧友都不复存在了?”
将军知道他这个有些刻薄的语气从何而来,然而他仍旧应了声。活的久的长生种或迟或早,都会经历这些,他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而早在七百多年前,这一切就不可挽回了。
“哼。我改主意了。你现在就把当初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丹枫转世,应星反倒去追杀他,那师父呢?白珩呢?……你呢?”得有多惨烈才能称得上是不复存在。他不认为自己会不承认任何一位故友。
“……”
于是将军说了。
从那日倏忽之战白珩战死开始,昔日的旧友就一个接一个地滑向了深渊。
……
景元气急,几乎忍不住就要撬开这个面目从容的罗浮将军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家国大义,没有一点自己的脾气!把如此惨烈的经历说的像是述职报告一般古井无波。
“一笔烂账!你为什么当时没把丹枫他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鳞渊境的水!”
“当日我若做了,又能如何?”
“呸!你就应该把他们两个打到只能躺着干瞪眼!还有什么心思去研究倏忽的血肉!”
说到激动之处,景元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身上的树叶簌蔌往下掉。
“还偷偷摸摸犯下大错,真是疯了!”
“你也知晓,丹枫最是重情重义,不是打一顿就能阻止的了的。”将军仍旧托着茶杯细细酌饮,好似说的是他人的经历,亦或者是谁写的故事。
景元实在是看不惯这个人听着他说话到现在还能沉得住气的样子,碎步绕着他的茶桌兜圈子。
“让你处理烂摊子!你干嘛要给他们收拾烂摊子!他们知不知道你才是老幺!”最后一句甚至是吼出来的,音调颤动,隐约带了些哭腔。
他以为他准备的已经足够充分了。从丹恒处听得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足够让他揪心,哪成想这件事还能将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你哭甚……”
“谁哭了!你才哭了!”
“没哭,当然没哭,来来来,喝茶喝茶。”
景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顺带着用衣袖抹了一把眼,狠狠冲他翻了个白眼。
“你这又是何必……此事已过去七百余年,如今还能清楚记得此事的人甚至寥寥无几。我早已经释怀了。”
“我生气,你还能拦着我生气?”
景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心脏跳动的比他即将撞破星穹列车还快,恨不能把手里茶杯中的水泼到过去的丹枫脸上。
……不,算了,此世丹枫确已转世,而他的世界中,丹枫并未身犯十恶,他也没理由去做什么。
将军又给他添了一杯茶,他捏紧茶杯试图把上面的花纹盯出缝儿来。
“……果然还是想去揍他一顿。”
等他什么时候回去,他一定要去把丹枫的私库和应星的收藏洗劫一空,好酒好茶一壶不留。
“行,那既然幽囚狱去不得,丹鼎司如何?”应星见不得,白露总能让他去看看吧?这罗浮偌大的洞天,他竟然能连认识的人也见不着一个吗。
“你去丹鼎司作甚?”将军明知故问。
“……将军为罗浮心力交瘁,突逢噩耗,急火攻心,急需龙女医治——”景元并未走心,看病的理由张口就来。
“停停停……你这理由还不若我,直说眼睛睁不开,尽是困意,去求龙女开些提神醒脑的方子。”
“你还真是什么理由都编的出来。”
将军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什么理由都编的出来的人是谁啊?
“我竟是不记得我也有如此脸皮,颠倒是非黑白。”
“哦?”
景元精神了些。
“没事,你不记得的事还多着呢。巡海游侠出马,包你满意。走了。”
说罢,景元飞快离开了神策府。
“怎么连正门都不走了,看来还是院墙修的太低。”
“饮月之乱内幕想必是罗浮辛秘,你就这么告诉他,也告诉我了?”
符玄的虚影缓缓从紧闭的房门中走出,看样子是把两人聊了些什么都一字不漏的全听了去。
“哎,符卿此言差矣,此事分明只有‘景元’一人知晓,而符卿知晓此事乃是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哼,你倒是能言善辩。”
“符卿神机妙算,可能算出,若我是巡海游侠,这将军之职,又会落到谁头上?”
“非此界之事,怕是连遍智天君都无可奈何。不过本座观他激情昂扬,倒是个性情中人。怕是对你这将军之位无甚兴趣。”
“是吗?我还以为符卿对这位异界来客颇为警惕。”
“何以见得?”
“嗯……”景元两指一抬,截住了一片飘落的银杏叶。“罗浮上的评书却是比穷观阵还要神机妙算,连我年幼时希望成为巡海游侠的事都能翻出来说道。”
“哼,将军你怕是又在转移话题了罢。”
“呵呵,哪里的事。现如今的我也已经算得上半截身子入土的年纪,可他却仍旧称得上年轻气盛,比彦卿性子还烈。符卿若是对他有所警惕,实在是合情合理。”
“变数罢了,若是每个变数都要警惕,那我这太卜司也用不着运作了。再者说,将军的奇兵,哪有因为警惕就弃之不用的道理。”
“哈哈,知我者符卿也。”列车行于罗浮自有诸多不便,自由的巡海游侠可是惩善除恶的代名词,更不用说这巡海游侠目前还套着罗浮将军的皮。
这岂非另一位奇兵?
“罢了,你自有万千道理。本座还要去抓捕星核猎手,省的将军的客人被伤到,就不同你在此辩经了。你以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事实用不了多久就会呈现在他眼前,想必他到时候不会有所忍耐。”
“符卿所言有理,慢走。”
……
良久,院落里沉默如雕像的人在玉兆的响动下从久远泛黄的记忆中惊醒,吐出一口浊气。
*
另一边。
“你们说刚才那个将军,到底是不是真的将军?”
三月七双手叉腰。
“咱们接了将军的任务要抓那个女人,可咱们总不能连和咱们说话的人是不是真的将军都搞不清楚。”
“应该是真的。”
“为什么?”
“开拓者的直觉!”
“……”瓦尔/特沉吟片刻,打断了两人的小小争论。
“那位将军应该是货真价实的罗浮将军,无论他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揭穿景元,目前我们的任务没有变化,都是找出潜藏在罗浮上的星核猎手。”
“难不成景元还真能威胁他让他别把自己供出来。”
“你怎么把人想这么坏。”
“这是合理推测,你才是污蔑本姑娘。”
“好吧好吧。”穹双手举起,表示认错。
“三月所说的确是可能情况的一种,只是可能性并不高,而且就是这一任务,也有些疑点。”
“什么疑点,和星核猎手有关吗?”穹下意识追问。
“的确,有关理应被仙舟缉捕的【刃】,可能已经逃脱了仙舟的掌控……”
穹:“杨叔你的前情提要呢?”
三月七:“可以理解,我也没听懂。”
瓦尔/特:“……”
瓦尔/特只得重新讲了一些他的推测。
“既然只能由我们出手,那星核猎手的同伙想必出了一些意外……不必太过担心,这只是我的猜测。走吧,我们先去完成眼前的事。”
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杨叔说的八/九不离十。
*
景元其实还没到丹鼎司,就遇上了白露。她许是平日里做惯了偷溜的活,连治病救人都显得有些偷偷摸摸。
——或者她的确是偷偷溜出来做些什么的。
不过既然见一面的目的达到了,他也就没跑到白露跟前去说自己眼睛睁不开,想要开张方子的瞎话。远远看了片刻,就躲着人离开了。
他刚才被将军那诸多消息冲昏了头。要是仔细想想,从将军忽悠星穹列车开始就有不对劲的苗头。
他得赶去看看将军准备了一出什么戏码。和星穹列车汇合是必须的,但是在此之前,他要做些小小的准备工作,以免引起骚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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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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