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书桌，靠墙而立的书架，整齐摆放着的各类典籍。
江颂月猜的没错，右边的隔间果然是书房。
陈设简约却也不失雅致，适合见客。
阿兰扶着她到藤椅上坐稳后，便自觉退下，请了早已等在院中的季云起进屋。
江颂月轻轻倚靠在藤椅上，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枚储物戒上轻轻摩挲，目光却投向了门口。
当少年的身影从门外走来，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脸上也浮起了笑意。
劫后余生的喜悦，想说给他听。
“听安掌事说，公主体内的毒已解，恭喜了。”季云起站在几步之外，语气带着客气疏离。
江颂月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
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只觉身心皆凉。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关系。
于她而言，季云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他帮助她离开险境，他们之间有着共患难的情谊，她会在脱险后，想与他分享喜悦。
但于季云起而言，救她也不过是书院的任务罢了，甚至他还讨厌妖族，认为妖族滥情。
她在离开地宫后，昏迷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她的时间停滞了，她醒来后的昨天仍是他们在妖界一起的记忆，是她无助时依靠他的画面。
但季云起的生活早就往前了，半年的时间，他们短短几日的交集早就淡去，他也许又做很多的任务，认识很多的人。
甚至对她而言惊险的经历，对他而言，可能只是一件普通寻常的任务。
不过是一面之缘，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江颂月轻轻叹了口气，将心中的思绪压下，也克制了心中分享喜悦的**。
没关系，就算如今孤身一人，她以后也总会有朋友的。
她眼中的光芒闪烁，又快速掩去，“谢谢，多亏了你，将我带出妖界，还送我到这里来解毒。”
她突然很想先把账结了，“听说我中的毒很罕见，药神谷耗费了不少心力，也花费了不少珍奇的药材，这些钱是不是你们垫付了？一共有多少？我把钱先还给你们吧？”
“或是，你们带我来人界，是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我会尽量配合。”
“公主养病为重，些许小事无需操心。”季云起视线落在她身后的书架上道：“一应花销，皆是天璇府凌云馆所出，公主也无需客气，这些本就应是他们付的。”
天璇府是人族修真界内，世家和门派共同组建的修真联盟，也是人界的最高决策机构，盟主十年一轮换，由天璇府内世家和门派的长老轮流任职。
凌云馆则是天璇府内，负责与其他种族交流沟通，维护外交关系的职能部门，相当于现代的外交部。
天璇府做出了将妖族公主带回人界的决定，那么凌云馆自然需要负责具体的工作，为公主解毒，帮助公主在瑶光书院入学等一应事宜皆是。
“你是凌云馆的人？”江颂月抬头看他。
季云起摇头，“凌云馆的人尚未收到消息，还需一会儿才到，我并非凌云馆之人，梦羽仙都闭城时，我恰好在城内，带公主出来，也是受人之托顺手为之。”
“原来如此。”
“是。”
“那你可知道，天璇府，想要什么？”
院外有脚步声传来，应是凌云馆的人到了。
季云起微微侧头，眼中闪过一丝波澜：“公主是先妖皇在世间仅剩的血脉。”
“哎呀！季师弟竟比我来的还早！”音量不小的喊话声比来人更早进入书房。
季云起的话语被打断，他却也没有再继续开口的意思。
江颂月的目光往门外探去，是凌云馆的人？
一个身影在门口停下，来人在江颂月看不到的角度呲牙咧嘴地瞪了季云起一眼，方才转身拱手行礼道：“在下凌云馆林飒，见过公主殿下。”
“你好。”江颂月客气点头，作出要起身的样子。
“公主殿下身体不适，不用如何客气，您坐着便是。”林飒忙摆摆手，一双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笑着问道：“季师弟和公主聊得怎么样了？”
“聊完了。”季云起瞥了他一眼，转头对江颂月道：“既然林师兄来了，那我便先告退了，公主往后有任何事情寻他便是，凌云馆负责外事，公主的事，皆是他们分内之事。”
“哎！你倒替人安排上了？”林飒夸张往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两人看起来竟然颇为熟悉的样子。
江颂月低头笑笑，“季云起，还是得谢谢你，以后有机会请你吃饭。”
“行，告辞。”少年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去。
林飒嘴角微扬，语带试探，“公主殿下和季师弟似乎关系不错！”
江颂月挑了挑眉不接茬：“那还多亏了你们凌云馆。”
“哈哈！公主说笑了。”
林飒清了清嗓子，进入了外交环节，“公主殿下总算是醒了，这半年来，我们一直在为您寻医问药，如今见您康复，真是万幸。”
“我能醒来，多亏了你们人族相助，此番恩情，不知道我要如何才能回报？”
林飒面露欣慰，“公主言重了，我们人族和妖族自古交好，互相帮助，也是应当嘛。”
江颂月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真逗，把别族关押的公主偷出来这种事情，还真是“自古交好，互相帮助”。
林飒不以为意，他没再继续江颂月抛出的回报话题，反而关心起了她在天璇城的生活。
“方才季师弟已经告诉公主了，我们天璇府将全权负责您以后在天璇城的生活。”
“您来天璇城也有段时日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只得将您安置在瑶华苑，以保万全。如今公主身体康复，毒素已解，这里条件简陋，不利于公主日后的恢复。”
“我们理应在城内为您置办一处府邸，不知公主殿下对您往后居住的府邸有何要求？”
“就算是两族交好，也没有一味索取的道理。”江颂月摇摇头，到底是沉不住气，“我虽感激你们的帮助，但无功不受禄，你们人族若有所求，我们大可以直接商谈。”
林飒闻言，哈哈一笑，缓和气氛道：“公主言重了，赠您府邸不过是略表心意，并无他求。两族外交之事，也非一朝一夕可成。公主不妨先安顿下来，待您身体康健以后，我们再慢慢详谈。”
江颂月见他依旧避而不谈具体所求，有些泄气。
若是其他人，说个话遮遮掩掩，避重就轻不提重点，她早就翻脸，但偏偏她如今为人族所救，他们还帮她解了毒，到底是有恩于她，她不能就此翻脸，只得暂退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府邸，恕我不能接受。”
“况且，我如今身份尴尬，想必妖族新皇已立，我也算不得什么公主了，往后，也只是一个普通妖族罢了。”
“待我病好，我会在天璇城内另寻住所，既是为了方便我自己，也是不想给你们带来麻烦。”
“至于你们所求，等你们想好了，再来寻我吧，只要不是让我伤人伤己，也不是我力不能及之事，我会尽力配合。”
林飒劝解道：“公主殿下何至于此，天璇府在城内有好几处空置宅院，送与公主并不费事。”
“公主殿下刚醒过来，您还有所不知，虽然妖族新皇继位，但您未被褫夺封号，您公主的身份不曾改变。”
江颂月不解：“什么意思？”
“前段时日，妖族新皇下令剥夺了那些已故前朝皇族的封号，令他们不得葬入皇室墓地，但这皇令上，却并未提到您。”
江颂月听后，更加不解：“既然是为墓地的事，那我没有死，自然不用提及……”
林飒摇摇头，继续说道：“非也，前朝妖皇子嗣中，唯有您活了下来，若是新皇要褫夺封号，大可一并处置，但他未曾主动提及，本就是给您留了余地。”
江颂月眉头紧锁，疑惑地问：“不能是他把我忘了吗？”
“公主殿下说笑了，就算新皇一时疏忽，他身边之人也绝不会忘记。”
“公主您与其他皇室不同，您与新皇同为青鸟族人，又自幼相识，感情深厚些也是应当。”林飒说着，抬眼观察公主的神色。
这也是天璇府拿不准的地方，若是新皇对这前朝公主赶尽杀绝，她只能仰仗人族，他们反而好办了。
但新皇不知为何留了一线，如今仍是保留了她妖族公主的身份，那他们反而有些举棋不定。
新皇是已经知道公主的用处，还是另有所图？
公主对妖皇是满腹仇恨还是仍有感情？
难搞啊，所以还得再观察观察，再论其他。
江颂月垂眸沉思，原来公主和新皇姜珏是同族啊，还是自幼相识？那他下毒的机会可真不少！
甚至他还有下毒的动机→削弱妖皇的继承人。
也有下毒的魄力→他连谋权篡位都敢。
那个给公主吃了几十年慢性毒药的仇人，不会就是姜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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