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深海会馆，宋泽的神情有些恍惚。
他所有的幸与不幸，都是从这个会馆中延伸出来的，而现在，他又要以此为起点，开始新的冒险。
入场费刷的是顾铮给的会员卡。这是顾铮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听说是最高级VIP，权限仅次于顾铮。宋泽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但他知道借顾铮的名头可以肆意提要求，便说：“我……我们要上二楼。”
那是一般客人无法踏足的地方。每间包房都做了整片的玻璃幕墙，单视向，可以站在上帝视角俯瞰一楼的癫狂。
“原来有钱人的视野是这样的。”李佩妮双手撑在玻璃上，看着底下的灯红酒绿，群魔乱舞，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原来曾经我以为的自由和快乐，竟然只是供你们这些人观赏的一场热闹。”
宋泽没想那么多，他只是单纯想要安静，所以才选了这里。
他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与服务生沟通着选什么样的酒喝。
“您有什么偏好呢？”服务生单膝跪在地上，拿着平板详细记录客人的口味。
宋泽没喝过几次酒，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想喝茉莉花味儿的。”
李佩妮“噗嗤”一声笑了，“你以为这是奶茶店？”
但服务生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服务理念，认真地回复，“好的，您稍等。”
除了客人点的酒，二楼的每间包房都摆满了各种洋酒和大小不一的杯子，方便客人们自己调酒。
李佩妮选了一支威士忌，又拿过一瓶啤酒，熟练地倒酒沉入，不多时，桌上就摆了一排深水炸弹。
“看你这么乖，一定没这么喝过吧？”见他有些局促，李佩妮笑道，“放心，不让你喝，这些都只是我的开胃酒而已。”
李佩妮关掉屋内的灯，用打火机撩着滴在桌上的酒精，火焰“噌”的一下窜起，吓得宋泽往后躲了躲。
李佩妮面不改色，推倒一个小杯子，后面的小杯子如同多米诺骨牌一下连续沉入宽口杯中，溢出了白色的泡沫。
等火焰渐熄，李佩妮拿起一杯，一饮而尽。
她喝完第三杯时，宋泽的酒也端了上来。
服务生介绍，“这是本店特色，名字叫做‘心甘情愿’。”
宋泽闻了闻，还真有股清新的茉莉花香，与他想象中的香气一模一样。
“来，干杯！”李佩妮不管他在想什么，潇洒地和他碰杯，将第四杯酒喝得精光，醉态初现。
“喂，你喜欢茉莉，是不是因为丁灵？”李佩妮自以为看透了他，“丁灵脚腕上的茉莉花串，是不是你送的？”
宋泽摇头。
“不是你，那就是顾铮。”
“不是，在认识铮哥前，她就戴着了。”宋泽猜应该是陈靖送的。陈靖很喜欢送她一些小玩意儿，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哦……”李佩妮自然地曲解道，“所以除了顾铮和你，她还有别的男人。”
宋泽皱眉，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说他的小圆姐。
“那……”李佩妮忽然斜坐到宋泽身上，拉着他的衣领靠近自己，说：“分我一个，她应该不会介意吧？”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逼得宋泽不得不歪头躲避。
“我不行。”他明确拒绝。
李佩妮一只手扳过他的脸，另一只手从他的衣摆伸进去，“男人可不能说‘不行’。”
宋泽按住她的手，“你不要这样。”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能还很讨厌我，那就趁这个机会教训我一顿不好吗？”李佩妮激他，“当初我就想叫几个混混这么教训丁灵的……啊！”
宋泽骤然发力，将李佩妮反压在了沙发上，“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要用这种方式排解。”
说完他就立即起身，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为什么？既然在你眼里我是欺负丁灵的坏人，那现在就报复回来啊。”李佩妮看起来满不在乎。
“你是女孩子，我不能这样做。”宋泽认真道，“况且这不是报复，是糟蹋和不尊重。”
李佩妮闻言愣住，沉默片刻，自嘲地笑了，“多讽刺啊，我被一个仇人尊重，但我的爸爸却要把我送出去糟蹋。”
宋泽的心像被一双大手挤压，猛地收缩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的爸爸，要拿我去换钱，我要变成第二个安雪瑶了，说得够清楚了吗？”
“我真的想不明白。”李佩妮又灌了杯酒，呛得咳出了眼泪，“安雪瑶不是亲生的，他卖了也就算了，可我们是亲生父女啊，他为什么连我都不放过。缺钱，我可以去打工，总不至于被饿死。生活水平下降……他一个半瘫的人，谈什么生活？能活着就谢天谢地吧！”
宋泽也不理解。他想到了丁毅，还有丁灵。不知道他的小圆姐在得知自己要被送到他们家之前是不是也像李佩妮这样难过，不知道那时候有没有人抱抱她、安慰她。
宋泽没喝醉，但他好像是醉了，眼前一片朦胧，情不自禁地靠近李佩妮，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那时的丁灵。
李佩妮的身体一僵，声音囔囔地说：“你不用假装心疼我，等喝完酒，我会把东西给你的。”
宋泽叫来服务生，把没喝完的酒都撤了下去。
“你……”
“我可以帮你。”宋泽说，语气听起来并不像开玩笑，“我已经在实习了，虽然工资不多，但可以帮你暂时缓解一下压力，你就有时间可以和你爸爸好好谈谈……”
“宋泽。”李佩妮觉得又惊又好笑，“你是不是有病？”
“嗯？”莫名被骂，宋泽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
“我可是差点害了你喜欢的人，你还想以德报怨？”李佩妮看着他干净清澈的双眼，没几秒就移开了眼神。不得了，可不能看了，再看她都不好意思继续骗他了。
宋泽固执道，“我说了，那是两码事。”
李佩妮干脆闭上眼睛，试着将头靠上宋泽的肩，“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
宋泽很瘦，肩膀靠起来很硌人，但他身上有清爽好闻的味道，很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味，李佩妮吸吸鼻子，好像短暂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那时候的家里没有阴晴不定的爸爸，只有温柔美丽的妈妈，她会在下雨时牵着她的手去踩水坑、抓蜗牛。会耐心地教导她，要上进，要努力，这样爸爸才会喜欢她。
李佩妮都做到了。从小到大，她的成绩从未落下年级前五，课业之余还学了舞蹈钢琴。她多才多艺，只等着见到爸爸时给他大展身手，告诉他你有一个很棒很棒的女儿。
宋泽听着觉得不太对劲，“你小时候没有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吗？”
“嗯，妈妈说爸爸年轻时好赌，所以就和他分手了。但那时已经怀了我，她舍不得打掉……不过我想她应该也还爱着爸爸，所以就独自把我生下来，拉扯我长大。”
“你妈妈很坚强。”宋泽说。
“是啊，她虽然看起来柔弱，但其实很刚强。所以当我第一次见到爸爸时，我很失望。他不高也不帅，说话做事也有种唯唯诺诺的感觉，实在不配我妈妈。那时候我就想，还好我的外貌和性格没有遗传他。”
宋泽低低地笑了两声。
李佩妮也扬了扬嘴角，“不过还好他还蛮有钱，虽然对我不冷不热，但对妈妈很好，我们一家三口，还算是幸福吧。”
说到这儿，李佩妮突然停了下来，在宋泽的肩头蹭了蹭。
宋泽等了一会儿没等来下文，忍不住微微偏头主动问道，“那后来呢，你爸爸为什么会和安雪瑶的妈妈走到一起？”
李佩妮感觉到他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发丝，笑意更浓，“后来我妈妈生病去世了，过了两年我爸就开始相亲，他有钱，眼光也高，陆续见了十几个都不满意，直到遇到安雪瑶的妈妈，你也见过安雪瑶，她长得很漂亮，很像她妈妈，我爸见色起意，就和她在一起了。”
“听你的意思，你家很有钱，那为什么你爸爸他还要……”
“因为他的钱都是赌博来的，他从未放弃过赌博。”李佩妮也是在妈妈去世后才发现的，“他当初为了和我妈和好，撒谎说戒赌了，还找了个班上，但其实他赌得越来越凶，一开始赢了不少，但久赌必输，输光了他就去借，等到赌债越来越多，他走投无路了，就把挣钱的主意打到了安雪瑶身上。”
“那他现在还赌吗？”
李佩妮刚要说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爸爸”。
宋泽想问需不需要他回避一下，但李佩妮直接接通了。
“你死哪儿去了？”
对面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宋泽想象不到他竟然是个半瘫的人。
“陪哪个男的去了？妈的，就这么忍不住？”
李佩妮直起身，看了眼宋泽，没说话。
“赶紧回来！别和别人滚到床上去！我都答应了人李老板，等他从国外回来……”
“嘟”的一声，李佩妮切断了电话。
“我要回去了。”她站起来准备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未提起头发的事儿。
宋泽随她站起来，“我送你回去吧。”
李佩妮摇摇头，“回去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情况呢，我不想让你看我笑话。”
宋泽没再强求，却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李佩妮没有打车，宋泽猜她或许不想那么快回到家。有些嘈杂的夏夜里，她拖着行李箱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无助，好像从人间烟火中剥离了出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李佩妮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宋泽趁着门禁没关也挤了进去，跟着李佩妮走到单元楼下。
“你是不是很想看我出丑？”李佩妮拦住他，不让他再跟。
宋泽坚持道，“我在这里再等十分钟，你没事了我再走。”
他要来李佩妮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电话，“如果有事就报警，不方便报警就打给我，我帮你叫警察。”
李佩妮盯着那一串电话号码出神，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真的有病。”
看着她走进单元楼，宋泽开始反思自己今晚的表现。
一开始他是能保持住理性的，还能一步步按照预想的节奏与李佩妮周旋。但在李佩妮身上看到了丁灵的影子后，他就渐渐失控，变得心软，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将李佩妮错看成了丁灵。这样太危险，他还没发挥出自己的优势，反倒被李佩妮牵着鼻子走。
知道了问题所在，就要想办法解决。善于反思总结进步的三好学生宋泽，在心里推演计算好几次，很快就找到了新的解题方式。
看看时间，已经快十分钟了，李佩妮没有给他打电话。看来今晚他没机会实验新解法了。
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单元楼的门忽然响了一声，他应声回头，看到李佩妮又走了出来。
灯光掩映下，宋泽发现她的脸颊上有明显被打过的痕迹。
“他打你？”宋泽的眼前瞬间闪回小时候的一些画面。
李佩妮拿出装头发的小袋子，“他发现这个了。”
“这有什么？”宋泽不理解其中的逻辑关系。
“他很生气……”李佩妮回忆他刚才的样子，疑惑道，“他声嘶力竭地问我，是不是那个人来找我了。”
“那个人？是哪个人？”
“我想……”李佩妮脸上的肌肉在抖动，“我应该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新年快乐！今年这个B班就上到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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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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