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给我来份深水炸弹！！！”
半趴在桌前的女孩眯着眼睛，伸长手臂在半空中挥舞，眼尖的服务生便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走来，收拾完桌面上残留的酒渍与空杯，在随身携带的平板上点击两下，不远处把雪克杯摇出残影的调酒师再度迎来新单。
待服务生退去后，将将支棱起上半身的女孩又一头栽回桌上，微卷的秀发覆盖在脸颊两侧，隐约间还能听见她嘴里的嘟囔。
“那个死王八蛋凭什么和我分手？！”
“老娘要钱有钱，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妈的三年青春都耗在他一个人身上，我坚持那么久，凭什么一句他妈不喜欢就要分手？！”
“快奔三的男人，整天嘴里我妈说，我妈说，他怎么不和他妈结婚？！”
最后一字落下，她双手猛得一拍，昂扬起的脑袋向前突进，发丝遮掩后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幽怨。
“瞳瞳，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觉得是我的问题吗？”
被称为瞳瞳的女孩单手扶额，作为发小兼闺蜜，余瞳很清楚江眠眠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外部条件来说，这是个优秀到足以给99分的女孩，奈何她和她的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从根上就不是同类人。
这段感情能维持三年实在是个奇迹。
伸手把江眠眠的长发拨至耳后，拍拍对方毛茸茸的头顶，余瞳的眼神仿佛看着自家好大儿。
“乖，你的深水炸弹来了。”
这段感情的结局已然注定，身为朋友，只要江眠眠没有犯法叛国，那在余瞳眼里，她就没错。
“来，让我们把那个王八蛋淹死在酒里。”
点燃的朗姆酒轰得砸入啤酒杯，伴随滚滚而起的白色酒沫，余瞳端起自己的冰镇橙汁。
清脆的碰杯声混合在低沉的歌声中，江眠眠捧起酒杯开始咕咚咕咚。
将喝到一半的橙汁放回原位，余瞳叹口气，她其实并不理解江眠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坚持这段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十的感情，爱情的确有能力让人疯狂到不顾一切，毕竟从她过往接手过的案子来看，为情杀人不在少数，但江眠眠很明显不像这种人。
没忍住又吮了口橙汁，余瞳开始盘算等会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喝得不省人事的发小扛出酒吧。
身为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扛起个不足110斤女孩的实力她还是有的，只是想到为数不多的假期竟然要以扛人回家作为句号，她心头就涌出股莫名的悲愤。
明天要上班啊！！！
哪怕是警察，也不见得喜欢上班。
思考至此，余瞳也咕咚咕咚地灌起了仅存的半杯橙汁。
酒吧内，两位女孩正在豪饮，身穿黑色卫衣的驻唱歌手抱着吉他，婉转的琴音从他指尖流淌而出，旋律悠扬，配合低沉的男声，整幅画面竟也有种莫名的和谐。
时间好比江眠眠怀里捧的深水炸弹，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喝完第五杯冰镇橙汁，余瞳的钢铁肠胃好像也快扛不住了，酒吧内的客人不知不觉中已经散尽，偌大的空间内唯二还存有声响的，只有她们这桌，以及调酒台后正在擦拭酒杯的服务生。
或者说，是之前那位台上的驻唱歌手，现在兼任酒吧打烊前的清洁工。
推推倒在桌上毫无反应的江眠眠，余瞳长舒口气。
这人终于是醉了，可以打车回家了。
江眠眠的酒量很好，但没想到的是她在失恋后的酒量会更好，错误估计自家发小能喝程度的余瞳只好被迫在酒吧里喝橙汁喝到凌晨。
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要等多久才能打到车。
确认定位点击立即呼叫，余瞳招来酒吧内仅存的工作人员。
“你好，买单。”
酒吧台后的莫安正巧擦完最后一个酒杯，将其挂回原位后，他拿起早已打印好的账单走到桌前。
账单总计上那串数字刺得余瞳眼睛疼，不过要是江眠眠的感情创伤能在这长串数字的作用下缓解，那也算值得。
爽快地付完钱，余瞳扛起自家损友，七拐八拐地走到酒吧门口，然后便看见一扇已经落锁的大门。
咋滴这是遇上黑店了？
付完钱还不让走了？！
余瞳眯眯眼睛，打量着地锁的位置，正寻思倘若猜想是真，那她一脚踹出条道的概率有多大时，身后便传来一道温和的男声。
“不好意思，因为营业时间过了，所以前门已经锁上了，还麻烦两位从后门那边离开。”
女孩随身物品向来比较多，收拾起来也需要点时间，莫安本想先把桌面上的酒杯送回吧台，再来提醒对方前门落锁的消息，不曾想一转眼的功夫，座位上的两人就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好像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吧，怎么动作还能如此敏捷？
没多想，莫安快步赶到前门，瞧见的就是那位今晚喝下五杯橙汁的女孩，正扛着好友上下打量雕花的玻璃大门。
看那架势，好像是想踹门。
一定是他想太多。
莫安心里悄悄嘀咕两句，但双腿却很诚实地退后两步，随后才轻声轻气地开口。
而面对突如其来的提醒，余瞳也意识到是她想岔了，尴尬地扭扭脚踝，转身向莫安道声谢。
差点就破坏公物了，一定是橙汁喝太多喝晕了。
但她那微微扭动的脚踝并没能逃过莫安的视线，侧身让出足以通过三个人的空间，莫安向远去的余瞳行上注目礼。
果然，她刚才就是想踹门。
***
收拾完最后一个酒杯，莫安将一切整理妥当，顺手拿起车钥匙。
他的酒吧地处商业园区，四周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写字楼，白天人流量极大，但晚上则颇为冷清，特别是周日，每到凌晨街上最常见的就是两三只小猫，而今天甚至更晚。
关上灯，落下锁，莫安朝爱车的方向走去。
按照他八卦之心爆棚的同事的说法，那位下单两杯深水炸弹的女孩应该是失恋了，莫安不清楚是何等刻骨铭心的感情才能让人如此不舍，但身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为对方提供一个宣泄空间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所以当时针转向打烊的时间点，看着那再次挥舞起的手臂，莫安默默地为对方端上第三杯深水炸弹。
走出后门连接的小巷，回到酒吧正门前，二十四小时长亮的霓虹灯牌照亮黑漆漆的前路，莫安刚想按下车钥匙，余光就瞥见了站在街边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的视线在手机与马路间来回切换，看样子是在等车，而另一人则倚靠在她的身上，凌乱的头发散在身后，颇有种背后灵的感觉。
两人正是今晚酒吧内部八卦的女主角。
三月的夜晚依旧冷得彻骨，除去霓虹灯牌，只有几盏高悬的路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落叶。
有些瘆人。
虽说沧南市的治安不差，但大晚上两个女孩醉酒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总归不太安全，踌躇片刻，莫安收起车钥匙。
反正都到这个点了，再晚些回家也无大碍，还不如等那两女孩安全上车后再离开。
打定主意后他没有上前，反倒是找到个可以看清对方的位置，掏出手机刷起最近的网上热点。
另一边，架着江眠眠等待网约车的余瞳早在莫安走出小巷的那刻，便发现了对方的身影，至于那收回车钥匙的小动作，由于是背对方向，她并未看见。
其实在离开酒吧，看见正门上张贴的营业时间后，余瞳就在心里为对方打下了好人标签，毕竟这年头做餐饮的到点不赶人而是选择加班的着实不多，更何况还是在没加钱的情况下。
或许应该上前打个招呼，说声谢谢？毕竟是因为她俩的缘故才推迟了酒吧的下班时间，而打工人向来最讨厌加班。
于是，低头刷手机的莫安忽然发现自己身旁好像多了条影子，抬头一看，才发觉先前他刻意保持距离的两个女孩已经来到跟前。
现在人走路都不带声的吗？
不肯承认自己被吓了一跳，莫安尴尬地握紧手机，身板都挺直了，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半晌过后，干巴巴地吐出句嗨。
余瞳忽然发现这驻唱小哥还挺好玩，打声招呼都能害羞，应该很好逗。
把肩膀上的江眠眠往上提提，回了句嗨，余瞳直奔主题，“刚才我看见酒吧门口的营业时间了，不好意思啊，因为我们的缘故，让你加班。”
“我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喝得有点多，谢谢你没把我们赶走。”
突如其来的道谢打了莫安一个措手不及，他微微一愣，紧接着说道：“没关系，顾客是上帝吗。”
简短的对话就此终结，空旷的大马路再次恢复寂静，隐约还能听见江眠眠的小呼噜。
为了避免气氛过于尴尬，莫安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又补上一句。
“你在等车啊？”
“对，应该快到了。”
……
“你也在等车？”
……
“对。”
“应该也快到了。”
话音落下，莫安仿佛听见自己兜里车钥匙的尖叫。
好在这让人脚趾抠地的尴尬并没持续太久，马路尽头的拐角处就驶来一辆打着远光的SUV，看着那车越来越近，莫安松了口气。
待车停稳后，他眯起眼睛扬扬头，“你们的车来了，赶紧回家吧。”
城市里开远光，这车真没公德心。
同样眯起眼睛的还有余瞳，她瞥眼手机，诧异地抬头问道，“这不是你的车吗？”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辞，她还把屏幕杵到莫安眼前。
“我的司机还有两个弯呢。”
今天压根没点开过打车软件的莫安：……
见莫安的反应不同寻常，余瞳超乎常人的第六感在此刻发挥起作用。
“不是你的车，也不是我的，那他们……”
心中警铃作响，她悄悄后退两步，把江眠眠放在路边的花坛里。
可还未等扯住站在身前的莫安，距他们不到一米的SUV上就冲下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
当三个壮汉挥舞拳头差点给他脑袋开瓢的时候，莫安选择收回先前说过沧南市治安不差的评价。
然而，惊恐害怕的情绪还没来得及蔓延，本能反应却操控着他的身体死死挡在余瞳面前。
“你们想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为首男人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耐烦，单薄的小身板就别学人家英雄救美，没看他一拳就给呼地上了吗。
没错，在声色俱厉的质问过后，莫安就猝不及防地被对方拍在了地上，要不是身高优势，那满是腱子肉的胳膊能带着沙包大的拳头轰在他脸上。
但轰在胸口的感觉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支起身子，莫安焦急地望向余瞳，刚才那三个男人很明显是冲她去的，可没等看清，冷不丁一阵眩晕冲散了情绪。
抬手摸向后脑勺，湿漉漉的，再转头，马路牙子上的鲜血正在朝他招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仅仅几十秒过后，余瞳就以神乎其技般的身手干净利落地放倒一众大汉，甚至还从包里掏出绳子在对方的双腕上打下个死结。
下次喝橙汁，一定不收她钱了。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莫安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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