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正式收工。香山的夜风吹得树叶轻响,山路边偶有虫鸣,寂静中带着一丝春前的暖意。
摄影组收拾着GoPro、无人机等设备,动作间已显疲态。几辆自行车靠在观景平台的石栏边,车灯的蓝白光还亮着,在山路边拉出一条条长长的光痕。
“谢谢你借的车。”摄影小哥把自行车一辆辆还给赖宇凡。
赖宇凡接过把手,摇了摇头,笑得真诚:“不了,应该是我谢谢你们。今天辛苦你们了。”
沈确点点头:“拍得挺顺的,镜头也很美。”
赖宇凡看了看天边被光污染染橘的夜色,忽然说:“对了,节目上线的时候能和我说一下吗?我好跟我那些骑友说一声,他们可期待了。”
“当然啊,等我们这边确认上线时间,我微信上告诉你。”沈确答应得干脆。
“谢谢。”赖宇凡点点头,然后自告奋勇地说:“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吧,我这面包车能坐五个人。”
他说着,和几位摄影师一起把自行车抬进了后备箱。林既白也从他的车上下来,卷起袖子搭把手。
沈确一转头,看见曼婷捏了捏手臂:“可以啊,我正愁怎么回去呢。”
“我们那辆车也能坐五人。”林既白指着一旁的SUV,是拍摄时跟车用的。
李婧和曼婷交换了一下眼神,笑着说:“我们坐你这辆车,宇凡,刚好聊聊后续补拍的镜头。”
两人一边说,一边八卦地看了沈确一眼,迅速钻进面包车。
摄像组的两位小哥和灯光组小姐姐也立刻附和:“我们也坐这辆。”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感。沈确瞬间明白了:“你们……”
李婧坐在副驾,对着她的车窗挥了挥手,表情却比手势更有暗示性。
赖宇凡懂了,走前朝沈确和林既白点点头:“那我们就把他们送回去啦。辛苦了沈确,也很高兴认识你,林导。”
他转身上车,一溜人浩浩荡荡开走了。
香山半山腰一下子清静下来,只剩沈确和林既白。山风比市区强些,吹得人耳朵微凉,远处灯火通明的北京城仿佛正在梦中沉浮。
“他们都什么意思啊……”沈确有点尴尬,踢了下脚边的小石子。
林既白笑了,站在她旁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她点头,刚想拉开车门,忽然又想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今天你没和我们一起骑行,会不会觉得遗憾?”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像听上去太……邀约了。
林既白看出她的小表情,笑意更深。他本来已经拉开副驾车门,又忽地关上了。
“是有点。”他看着她,“要不要陪我走走?”
“啊?”沈确怔了怔。
“晚上一直在车里看监视器,没怎么真正看看这片夜景。你有时间吗?还是说,困了?”
她迟疑了一秒,点头:“好啊。”
天哪,沈确,你怎么能答应!你就应该直接回家!
“走吧,就在这附近转转。”林既白率先朝观景台另一边的台阶走去。
香山的夜,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石阶湿润,地面还有被夜露打湿的落叶,两人并肩走在没有灯的山道上,远处城市灯火闪烁,像无数只不眠的眼。
二月底的夜晚不像一月那么寒冷,空气中甚至有些早春的湿润。沈确抱着臂,悄悄抬头看他一眼。
“我一直想问你。”林既白忽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轻,“你为什么回国?英国的纪录片行业不是比国内更成熟吗?”
沈确轻轻呼出一口气,看着山下模糊的灯火:“一个人在国外久了,就想回来。而且去年我爷爷去世了,我没赶上最后一面。那时候我就觉得,是时候回来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而且现在国内的环境变化也很快,也是一种很好的机会吧。”
林既白点点头,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看着远处国贸那片灯光,像融化的金属在夜色中闪动。
沈确转头看他,忽然问:“那你呢?为什么复出?”
林既白略显意外地挑眉,旋即意识到什么,笑了一下:“你调查我?”
“没有。”沈确轻笑着摇头,“我只是看过你以前的片子,蛮喜欢的。后来发现你有三年没出作品了,直到这次《寻找格陵兰岛》。”
她停顿一下,“你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林既白没有回避,点点头:“嗯。”
他看着沈确的眼睛,语气坦然而安静:“那时候看到你的投稿,你写过一句话:‘我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我记得很清楚。看到这个项目时,我想,那个港湾或许还在,就来了。”
沈确怔了一下,心跳忽然乱了节拍。她垂下眼眸,轻声说:“还以为你不会记得那篇稿子呢。我就投了一次,也只收到过一封回信。”
山风又吹过来,拂动她额前的发丝。她抬起头,想接着说点什么,却又犹豫着找不到句子。
“所以……”沈确刚开口,林既白却快了一步。
“所以你知道我喜欢上你了吗?”
她的眼神怔住:“什么?”
两人停在香山的石阶旁,夜色沉静,城市灯海在脚下流动,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
林既白直视着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喜欢你,沈确。”
沈确吸了一口气,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是因为你写了《寻找格陵兰岛》。”林既白补充,语气更像一种解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可当我知道你是那个投稿人时,我第一反应是——幸好是你。”
沈确张了张嘴,却没立刻说出话来。她其实开心的,心口像被春风轻轻刮过。但她很快意识到,他们还在一个项目里。她是策划,他是导演。
这样,会不会不专业?会不会影响判断?这个节目,还没完成。
林既白敏锐地看出了她眼里的迟疑和挣扎,语气便慢了下来,带着一丝克制的自嘲:“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告诉你的。”
他垂下眼,像是在压抑心里什么情绪:“只是今晚……没忍住。”
“你不用急着回应我,甚至可以不回应。”他说着,嘴角勾出一点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好。”
沈确看着他,眼里藏着什么东西在慢慢翻涌。她没有回答,却没有撤回看着他的眼神。
“走吧,我送你回去。”林既白轻声说,打破了沉默。
沈确点点头,步伐跟上他。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他们没再说话。但在快走到车边时,她忽然停了一下脚步。
林既白也停了下来,转头看她。
沈确轻声说:“等项目结束吧。”
林既白愣了一下,眼神重新亮了起来。
风又吹过,吹得枝桠轻响。林既白笑了,像是终于等到一束微光:“好。”
下山的车里很静,窗外是香山夜间蜿蜒的山路,偶尔有远处路灯亮起,在挡风玻璃上映出一闪而过的光影。
林既白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把手机递了过去,语气温柔得像是顺口问天气:“想听什么歌?你来选吧。”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密码220322。”
沈确接过手机,指尖一顿。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密码,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时,心跳忽然快了一拍。220322?这串数字是什么?沈确没问。
她打开网易云,低声说:“那就听打雷姐的吧。晚上特别喜欢听她的歌。”
她点开了《Salvatore》。
轻柔慵懒的旋律在车厢中响起,像薄雾一样在空气中散开,缓缓缠绕。林既白没有说话,继续专注地开车,只是嘴角似乎轻轻扬了一下。
沈确靠着副驾驶的椅背,没开口说话,却也没睡着。她的眼神落在窗外,但心思早已飘远。
从分手那天起,她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坐在某个人的车里,听着风,闻着淡淡的车内香气,心里却并不防备。前任也是她的初恋,两人谈了三年,从沈确大二到大四,但最终的断崖式分手和无缝衔接,让她对“喜欢”还有“爱情”这两个词生出警觉和抗拒。
这几年,她把全部重心都放在自己身上,拍项目、投方案、上节课、学新东西——沈父沈母都明白她的坚持,也从未催她恋爱或结婚。他们只是希望她过得好,能稳稳地活着,不再因为谁而伤心。
可如今,坐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身旁,沈确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真的被某种久违的东西轻轻撬开了一点。
她在想这些时,并没有注意到林既白余光里投过来的几次目光。那目光很短,但很真,每次停留在她脸上的时候,林既白的嘴角都会微微扬起一点温柔的弧度。
“在想什么?”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啊?”沈确愣了一下,才从思绪中回神,有些仓促地答道,“没想什么……在想下周第六期的拍摄安排。”
这个借口说得太快,也太不走心。
林既白当然不信,只是低笑一声,没有揭穿:“你真是工作狂。怪不得那时候,大过年的,还在长沙咖啡店里一个人加班。”
沈确抬起眼看他:“你记得?”
“当然记得。”林既白眼睛没离开前方的路,语气却低而柔,“当时隔着橱窗看到你,一个人坐在角落,一边打字一边喝咖啡。”
沈确脱口而出:“那不会就是那时候喜欢上我的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惊了。沈确啊,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的脸几乎是瞬间烧了起来,恨不得把刚刚那句话吞回去,赶紧把头转向另一侧,假装自己在认真看夜色。
林既白的笑声轻轻响了起来,不算大,却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愉悦。
车内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像是他在思考,又像是故意吊着她。
良久,他才低声说道:“是。”
那一个字,像被他藏了很久,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舍得说出来。
沈确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她依旧没有转头,脸几乎要埋进围巾里,呼吸也乱了节奏。
林既白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把车开得更慢了一些,像是想让这条回家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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