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笑天走后侍女们不敢松懈,个个板着脸孔,挂上生人勿近的表情,但凡有人靠近都要谨慎地打量一番。白露看得想笑,但转念细想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今天这事确实给了他和侍女们提了个醒。
京城鱼龙混杂,不可掉以轻心。即便有幽王妃的身份在,若真和久居京城又消息灵通的官府衙役纠缠起来,也难保不会引来其他的麻烦。
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他的真实身份,他曾想过找个时机和元念卿和盘托出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对方不会为此苛责自己,可难就难在什么时机合适。
以前总觉得来日方长,只要他还在元念卿身边,总有一天能说出口。可自从上次入京之后,原本平静闲适的生活不复存在,他们之间的相处也变得短暂又匆忙。
元念卿身上的伤花了一年半才真正养好,因为多了王爷的身份,不能一直留在山上静养,回到侯府又要时常应付前来拜访的宾客,结果病情反复了好几次。
对方不能出门的那段日子,他和师父经常轮流找借口进城,然后再拐弯抹角地跑到侯府外面张望,大多数时候听剑都会注意到,出来和他们聊几句元念卿的近况。
难得有一次他看到了本人,和不同的人在院中交谈,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神情气度老成许多。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时却十分陌生,他所熟知的嚣张顽皮全都不见踪影,侯府内的元念卿给人的感觉竟比满身瘀伤时还要冰冷。
一股惆怅油然而生,他忽然无比想念元念卿的笑,无论是狂妄的、狡黠的、戏谑的还是灿烂的……只要看着那个爱笑爱闹的小泼皮,他便忍不住也想跟着笑。
也是在那时,他隐约明白了心里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现在回想起来,从初见开始,他就对元念卿的笑容没辙。他自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唯独面对元念卿时,只要对方笑着撒娇或是哄两句,他的火气便会烟消云散。
连师父都看不下去,让他不要总惯着元念卿。可只要那对小梨涡在眼前若隐若现,他就忍不住想要宠着对方,好让那笑容在眼前留得久一些。
闲逛半日,白露一回到别苑就发现不对,门口停着数辆五驾的大车,还有宫人守在门口。
元念卿也在大门附近,身边跟着一个中年宫人,看穿着打扮与前几日来访的刘悠有几分相似。
那宫人一见他下车便主动行礼:“王妃娘娘。”
白露略微颔首,看向元念卿。
“他是这次随我们上香献礼的内侍少监郑午。”元念卿解释道,“三天后就要动身,他过来帮忙安排。你身边那几个侍女够不够用?不够的话他会再派宫女过来。”
他连忙点头,生怕身边再多几个宫女。
元念卿招来四个小姑娘:“你们和郑午熟悉一下随行的规矩,有什么不懂的提前问清楚,这一趟出门万万不能有失礼节。”
侍女们点头跟随郑午而去,元念卿则同白露一道回内院。
此时内院也是一派繁忙景象,家丁们正在搬进搬出,春铃和听剑也都在院子里帮忙。场面有些像他们在侯府准备上京的时候,可白露还是察觉出不同,元念卿一直绷着脸,即便进屋关上门也没放松下来。
“我们这次要乘宫里的车去,我身边有内侍照应,只需带上元崇。你把那几个丫头带上,其他人都留在别苑。”
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白露却暗自心惊,也就是说内院的人不会去,而且元念卿身边除了管家,全都要换成宫人。
元念卿看出他的心思,不过有所顾忌不能明说,只能旁敲侧击道:“毕竟是代天子行事,和府里的规制不同,身边的人再能干,在皇家礼法上总不如宫人得心应手。”
他知道对方此时与自己一样有口难言,收敛表情点点头,拉住那双冰凉的手坐到旁边。
“别担心,有我呢。”元念卿小声附在他耳边安慰。
他能做的也只有将人抱紧。
熬过沉闷的三日,车马队伍如期启程前往赤鸣山。
这三日别说是笑容,元念卿连言语都少之又少,上车之后依然板着脸孔,完全没有上京时的玩闹之心。
白露明白元念卿忌惮宫人,尤其是对那个郑午,虽然本人什么也没说,但听剑偷偷警告他不要在对方面前轻举妄动。
初次见面时他没觉得郑午有什么特殊,只是比油腔滑调的刘悠沉稳些,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对方步伐稳健肌理紧实,是个常年习武之人。而且从听剑的态度来看,郑午的功力很有可能非同寻常。
派这样一位宫人跟随,他着实想不通皇帝的用意。
路上的十几天也过得浑浑噩噩,元念卿的沉默就像是无形的阴霾,令他暗自忐忑,唯有握紧那双冰冷的手,才能安心些许。
他不希望胡思乱想,可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好在队伍一路顺畅,比预计还要早一日到达赤鸣山下的离宫。
遥望远处山峦,高大巍峨连绵不绝,磅礴气势与奇峰秀景的巴陵山迥然不同。众多楼舍在山岚掩映下时隐时现,宛若虚无缥缈的仙境一般。
之前听元念卿讲起,白露就好奇赤鸣山有何魅力,让众多道家仙师定居于此,如今亲眼得见,果然不同凡响。
元念卿见看他看得出神:“与巴陵山大不相同吧?”
他点点头。
“等有机会,我们也去拜访其他名山大川如何?”
他又是点头,心中暗喜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爷、王妃。”郑午从旁叫住他们,“还需先向太后请安。”
尽管只是极微小的变化,白露还是看到元念卿神情一凜:“你带路吧。”
“是。”郑午转身引他们率先走进离宫。
说是离宫,看起来倒像是个大一些的宅院,与他们居住的别苑相比朴素许多,院外空旷无人,院内布局简陋。唯有最深处的院子收拾整齐,能看到宫人进出。
白露也是快到这里才听说要和太后住在一处,本以为是又一处皇家别苑,没想到竟然如此荒凉,反而开始怀疑太后是否真的独居此处。
他们刚一走近,便有一位上年纪的妇人听到动静赶了出来,紧张地看了看元念卿又看了看郑午,行礼的时候声音中带着几分悲戚:“王爷,您到这来所为何事?”
“三日后是云隐仙师寿辰,陛下吩咐我去东霞观上香献礼,期间暂居此处,特携内子来向太后问安。”
那妇人似是不信:“真是……陛下的意思?”
“还是让郑午说吧。”元念卿看向郑午。
“不、不用了!”妇人好像惧怕郑午,慌忙别过脸,“太后刚刚吃药睡下,您还是晚些来吧。”
元念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可以在这等。”
妇人惊诧地看着他:“您、您这是何苦?”
“我无意为难你,因此你也不要为难我。”
那妇人听懂了话中深意,讷讷点头却始终不见回院里禀报,只是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元念卿和郑午也不催促,一直默默看着对方。
双方无声僵持,直到院内有人呼唤:“妙琴,外面有谁?”
妇人顿时到吸一口冷气,强装镇静道:“没有谁。”
“是吗?那你快些过来。”
“是。”妇人嘴上应承,但脚下寸步不动,试图挡住进门的路。
元念卿无意硬闯,也站着不动。倒是院里走出一位仪态庄重的媪妪,边走边训道:“你年纪大了越发张狂,还敢诓我,这分明有人。”
“太后!”妇人连忙回身过去阻拦,然而为时已晚,对方已经看到了元念卿。
“是你……”原本神情自若的媪妪瞬间变得面目狰狞,推开妇人逼近他们。
“臣携内子白露,前来参见太后。”元念卿视若无睹,照常躬身行礼。
“好、好、好啊!”太后狞笑着伸出双手,不是过来扶人,而是对准他的脖子扑了上来!
白露从听妇人和元念卿对话开始就一直提着心,见状再也按耐不住,挺身挡在元念卿身前,尖利的指甲猛地划过脸颊,在白皙的面庞留下三道血痕。
场面立刻陷入混乱,元念卿没料到他挡住自己,紧张万分地把人箍进怀里。
妙琴也从后面抱住太后,拼命地劝:“太后,我们回去吧,快回去!”
郑午赶紧叫来其他宫人,半推半抬把人往屋里送。
而太后的歇斯底里的怒骂久久回荡在整个离宫:“你这个妖孽,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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