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回忆煎好药,白露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然而院门叩响好几次,餐食点心送来又撤走,碗里的药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却始终无人问津。
若是在巴陵山,只要药一好,他和师父便着手去林子里抓人。而当对方下山回侯府的时候,这种事又不再是他们能操心的。
有时元念卿久不出现,他和师父也会一起叨念。
和那时单纯的想念不同,此时他困在这清幽的内院,悬在半空的心与期盼之人出现的时机一样飘忽不定。
所谓空闺寂寞,这种越是不想懂的东西,越能无师自通。
三更时分,元念卿总算出现,却在看到桌上药碗后又有往外退的意思。
白露早有准备,挡在进门处亦步亦趋将人往屋里逼。
元念卿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迅速扫一眼屋内,果然窗扉紧闭,显然是算准了自己的行动。
十年斗智斗勇又岂会如此简单束手就擒?元念卿目光一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书案附近,铸成隔案对峙之势。
白露顿时落入下风,他心思单纯,功底又浅薄,自然不比从小和猴子一样乱窜的元念卿机敏,几次闪身虚晃都被识破,眼看就要让人溜走。
空等这么久又抓不到人,他不禁暗自赌气,干脆随手抓到什么就往对方去路丢什么,最后连换下来的裙子也丢了过去。
元念卿大笑着躲避,毫无章法的攻击看似密集却无半点威胁,直到一团罗缎飞到半空散开,像张开的网一样直扑面门。
连退两步避开裙子却没能顾及身后,元念卿撞在案角,发出不小的声响。
白露顿时脸色大变,急忙跑过来查看,越过桌案的时候自己也险些撞到。
“不碍事。”元念卿再次轻巧地绕开,不过没有逃走,而是伸个懒腰卧倒在床,“还不喂我吃药?”
颐指气使催促的样子,仿佛他才是那个延误吃药的元凶。
未免节外生枝,白露赶紧试了试药碗,确认余温尚在才端到床前。
谁知药匙送到嘴边,元念卿又不肯张嘴,皱眉撇头一脸嫌弃:“凉药怎么喝?”
当然这又是耍赖手段,就算现在去温药,换来也是“热药太烫嘴”。白露只好施展老办法,径自端起药碗含一大口,然后箍住元念卿的脸狠狠亲了上去。
一开始还在暗暗角力,等药真的进了嘴,苦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元念卿才彻底放弃,愁眉苦脸地把药咽下去。
那副委屈的模样实在和白天的元念卿判若两人,看得白露一直强忍笑意,赶紧把药都喂了,生怕对方又找机会闹脾气。
最后擦干残留在嘴角的药滴,两人的每日较量才真正结束。
似是心有不甘,趁着抹嘴角的机会,元念卿一口咬住伸过来的手指,报复性地扯了扯。
白露也不挣扎,只是弯曲手指在对方的舌头上轻轻刮骚几下,就成功将噬咬变成了含吮。再反转手指沿着上颌缓缓向喉咙深处滑,能感觉到整个口腔都在随着自己的动作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元念卿身上的力道渐渐散去,两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谁又能拒绝与心系之人的亲昵?
白露亲了亲元念卿的脸颊,看着对方噙着梨涡对自己展露笑容,嘴里残留的药味也开始退苦回甘。
小心地收回手指,用舌尖取而代之,更能品尝到那份打动自己的湿润柔软,仿佛是诱人的醇香美酒,让他一贪再贪。
“主人,宫里来人。”叩门声响,传来的话无异于一阵寒风,吹散了床榻上的酣醉。
“知道了。”元念卿翻身坐起,只留下一句“不必等”便消失不见。
白露很听话地没有等,但独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也说不清自己睡还是没睡。
他相信元念卿一定有要事缠身才彻夜未归,也有预感类似的情形还会发生。
习惯了这一路两人朝夕相处腻在一起,孑然一身的寂寥就变得更加深切。倒不是对此心生埋怨,只是因无能为力而感到空虚。
除了躲在内院熬药,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而且就连熬药这唯一的一件事,如果吃药的人不回来,也会变成徒劳。
白露越想越闷,索性到院子捣药,准备做些蜜丸让元念卿带在身上。不管对方会不会好好吃,有药傍身总能安心几分。
不过药材都备好了,却发现独缺蜂蜜。
摇响袖中银铃,春铃立刻跑过来,接过他写好的纸条点点头,不一会儿便抱着蜜罐回来。
他打开盖子仔细闻了闻,香气十分混杂,沾一点放进嘴里细品,甘甜的味道过后竟然有一丝酸。
春铃看出他不满意,转身就要跑出去。他连忙把人拦住,又写了一张字条。
这次春铃带着纸条离开却没有回来,大约一盏茶过后,有人前来叩门:“车已备好。”
白露应声走出房门,只见一个腰挂佩剑的男子站在门外。
男子比他们年纪稍长,身姿挺拔神情冷峻,一身习武之人常穿的藏青便服,见他出来只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偏房。
此人名叫听剑,正是内院那个非必要不说话的护院。
据说他出身边陲异族,刚到府里的时候只会方言不会官话,名字也是又长又拗口,基本没人能念对。
元念卿为他改名“听剑”,倒也是人如其名,一般内院最先应门传话的都是他。现在虽然能够开口,但官话也算不上流利,因此照旧不常说话。
他也是为数不多知道白露男子身份的人。
早在巴陵山上,每每元念卿从侯府偷跑出来,都是他上山找人。如果碰巧遇到元念卿逃跑,也会跟去帮忙抓人。
白露曾听师父提起,听剑身手不凡,剑法尤为出众。
可惜他至今无缘亲眼得见,因为只要看到听剑准备出手,元念卿就会干脆地束手就擒,然后趁着别别扭扭回药庐的路上,再找机会偷捶对方两拳。
但也只能捶到两拳,从第三拳开始,元念卿已经被听剑按住头顶近不得身。
比起主仆,白露觉得他们更像是兄弟。不过听剑从来都只叫元念卿主人,哪怕是赐名封王之后,也依旧不变。
他十分好奇其中缘由。
“以前他让我在元巴和主人里选一个。”听剑对此到不隐瞒,“在我家乡,屎和巴同音,我不想天天喊屎。”
听剑并非当笑话说,但白露捂着肚子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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