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裴文冕解衣欲睡。
窗外传来砰砰的声响,仿佛有人用力地拍着门板。
裴文冕拉开门,眉心微皱,“称心?”
称心形容狼狈,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跪地道:“大人救我。”
李磷的剑紧随其后,直逼称心后心窝而去。
裴文冕伸手,李磷急急收剑。
"裴大人!"
裴文冕颔首,将称心拉到身后,“你这是做什么?”
李磷亮出令牌,“奉命斩杀称心。”
裴文冕扫了一眼,“滚开。”
李磷捏着令牌咯吱作响,“大人,您也不想事情闹到陛下那里吧?”
裴文冕掀眸,“除非他亲自来,否则,要杀称心,除非你先杀了我。”
李磷愕然,看看裴文冕,又看看称心,拂袖离去。
裴文冕拉起称心,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所幸并无大碍,“称心,以后你和我一起住。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称心摇头,“大人,称心死也不走。”
裴文冕懒得再劝,“随你。”
命人给称心添了衣裳床榻,裴文冕便坐在案前,持卷看着。
称心沐浴更衣,发上犹带潮湿水汽,肤色也被蒸得白里透红,膝行着近前,“大人。”
裴文冕未回眸,“称心,我在滇地有一好友,你去他那里。我会修书一封,请他教你继续学诗书。”
称心眼眸里积蓄泪水,并手枕在裴文冕膝头,清泪滚滚而下,“可是大人,称心不想走。”
“何苦来哉,”裴文冕欲推开称心,瞧见称心锁骨上的鞭痕,收回手,“算了,你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
赵魏边界,大魏势如破竹。
尤其是闻丹辞亲征后,大魏军队更是以一当十,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捣赵国皇城。
挥退了将军,闻丹辞在主帐中,看着京城送来的信,登时脸色一沉,将那封信掷入火炉。
火舌吞噬了信纸。
“称心……”
“呵,就看看,你能不能称心如意吧,文冕。”
……
伐赵这一战,频频告捷。
年前,闻丹辞就推倒了右相。但裴文冕依旧认为时局并不稳定,何况谨慎起见,京师中必须有人坐镇。
是以,当裴文冕收到要她督送粮草的诏令时,可谓不满,“要我去?”
赵公公笑道:“是。粮草事关重大,除了您,陛下谁都不放心。”
裴文冕皱眉:“可高回乐也很不错。”
赵公公道:“高大人要镇守皇城,轻易不得离开。”
“成。”裴文冕转身欲走。
赵公公十分殷切,“您把称心带上,路上好作伴,也有人逗您开心。”
裴文冕没回他。到府上后,就着手送称心离开。
称心扒着门,“大人,您又要送我走?”
裴文冕无奈,“我不缺小厮。但你要快些走,再晚些,我也保不住你。”
顿了顿,裴文冕道:“我也不会保你。”
称心很坚定,“称心不离开。大人捎称心一程,到江淮一带,称心自会离去。悟性大师就在那附近。”
打点好行囊,裴文冕辞别何老妪和老周叔,便带着称心去寻运粮官,又一同巡视了各处粮草,就匆匆上路。
一路上,裴文冕都让称心留在她的营帐中。偶尔,称心外出回来时,也会带着满身伤痕。
裴文冕没问,只拿了药膏给称心。
日子一天天过,已进了江淮的地界,离闻丹辞也只有不到百里。
是夜,称心跌跌撞撞回来,掀帘进帐后,拧着眉挺直了脊背,笑道:“大人,您在做什么?”
裴文冕微微垂眸,“称心,今夜,你就走吧。”
称心眉宇间滑过失落,“真舍得不大人。”
裴文冕顿觉荒谬,“称心,我留你在京师,你会死;我带你往前走,走得越靠前,你离死就越近。你不该接近我。何况,我对你根本没有一丝情意。”
称心压下酸涩,靠近了笑道:“可是大人,要杀称心的不是您。称心甘愿为大人死,但请大人莫要为称心伤神。”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情愫。但他见大人第一眼,被大人救下,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就觉得,大人这样的人品才识,合该众星捧月一般风光,绝不该终日萧萧瑟瑟、孤寂落寞。
也不该靠在窗边,忧郁地闭着眼眸。
裴文冕道:“随你。”
闻丹辞和称心,一个荒谬到草木皆兵,一个荒谬到明知要死还往上凑。可裴文冕恍惚又觉得,她也够荒谬,就这样冷眼看着,心里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激起。
这是很危险的状态。可裴文冕却懒得去思考,也懒得去纠正了。
就这样吧,顺其自然,走到何时是何时。
称心轻声问:“大人,我能亲你一下吗?”
裴文冕道:“随你。”
称心拿起裴文冕一缕墨发,放在手心,唇瓣轻轻碰了一下,微红着脸烫手一般放下了。
裴文冕掀眸,“不是要亲么?”
称心脸腾地飞红,“大人,称心,称心亲过了。”
裴文冕怔住,而后失笑,“你会不会觉得,你亲着的,是个男孩子?”
称心连连摇头,眸光晶亮,“称心一直都知道,大人是女孩子。”
裴文冕随手拿了几枚玉簪玉佩给称心,“没钱时换了用。若是请不动悟性大师,你就说认识我,让他到京城来,我给他报酬。”
称心小心挑出一枚玉佩。他钱财足够,但还是想留一件大人的东西,不多时便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而后便是兵卒踏地逐贼的声响。
裴文冕垂眸望着手腕。称心在劫难逃,可她心里,为何还是一丝波动也无?也许她才是他们之间最难以言喻的一个。
又行了不到两日功夫,粮草已到,裴文冕这个临时加入送粮队伍的陪衬,也没了用武之地。运粮官担心敌军烧粮劫营,还特意寻了一处僻远山头,派一队兵跟着保护裴文冕。
山上正是春花盛放时,只是气候比起山下总是更冷。
裴文冕这般待了几日,吹了点寒风,兼之多日路途奔波,病来如山倒,一连养了好多天。
运粮官派了医士来,不顶用。信儿传到闻丹辞那里,自是痛心震怒,将随行御医统统都赶了来,这才勉强好转。
只是身体也大不如前,任御医们如何调理,终究不如意。
“裴大人,您这心里缺着一口气,下官们纵是百般使计,也于事无补呐。”
御医们战战兢兢,裴文冕倚着靠枕,手腕搭在床沿,便是来咳嗽都抬不起手掩唇了,强撑着道:“拿纸笔来。”
御医慌忙拿来纸笔,拿了本书托着纸,瞧见裴文冕笔锋抖得厉害,已是不忍再看,却又不敢叫停。
“臣顿首:病体沉疴,不堪大用,纵有华佗在世,亦无力回天。枉负圣恩,临笔涕零。罪臣文冕拜上。”
裴文冕嗓音微弱,“拿走。不会取尔等性命。”
御医收好,连连躬身,“下官等拜谢裴大人。大人好生休养。”留了两个御医看顾,其余便出去商议了。
裴文冕大抵清楚,他们是觉得她大限将至。
为何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晚?原来就算不在宫里,也依旧难熬么?
昔日狱中尚想忍辱负重求生,时至今日,裴文冕却也无法理解当时的心境。分明整日整夜待在一起,闻丹辞在外威严,对裴文冕却是愈发温柔小意、细心呵护,但裴文冕还是喘不过气来。
仿佛被一张浸透水的棉巾密密裹着,昏沉压抑得厉害,连睁眼都懒得睁了。
她近来常昏睡,不知不觉便又睡去,朦朦胧胧中还听到由远及近的跪地叩拜声,还有一道熟悉中带着急切的脚步声。
即使他赶来了,裴文冕这次也不想如往常那样故作轻松地迎他哄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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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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