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莲吃完了一块,又不客气的拿起另一块:“嗨,那有什么使不得,眼下府中人手不够,三公子备婚抽调了好些丫头去帮忙,我娘说了,给畅岚院送饭是个轻松活。”
小芝麻这才明了,原来是王婆子是心疼女儿,不想她被抽调到忙碌又容易出错的地方去,所以才特意给女儿安排了个好差事······
果然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放心,一日三餐我肯定按时送来!”王巧莲又冲她挤挤眼睛:“你吃啊,这喜饼真的很香。”
小芝麻这才放下心来,咬了一口手中的喜饼:“哇,桂花馅的!真好吃啊!”
一胖一瘦两个小丫头索性就坐在主屋外面的窗檐下,你一口我一口,开开心心的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王巧莲鼓鼓囊囊道:“小芝麻,你这里有茶没有?”
小芝麻闻言忙去屋里提了小壶出来:“茶水倒是没有,只有白水!”
她斟满一杯温水递给王巧莲,后者接过去后咕嘟咕嘟一通牛饮。末了,巧莲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道:“哎,要我说啊,这香甜的喜饼就得配上云山凤团,方得相宜。”
小芝麻木讷地问道:“云山凤团是何物?”
王巧莲扬了扬肉圆圆的小下巴:“岭南名茶啊!”
小芝麻挠了挠头,她倒是不懂这些。
“你如今好歹也是二公子屋里的人了,多少也该长长见识的。”
王巧莲大大咧咧起身,掸了掸裙摆上的喜饼残渣冲小芝麻道:“咱们二公子可是个讲究人,我听我娘说,每年光是给他泡茶的水,后厨就得准备七八样呢。”
小芝麻顿时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七八样水?
王巧莲点点头“泉水、井水,雪水,雨水、江水···哎呀,总之,不同的水泡不同的茶。”
小丫头说起吃喝来头头是道,颇有几分卖弄的意味:“我有幸尝过一回,那滋味啊····”
小芝麻不禁盯着她圆嫩嫩的脸庞好奇地追问:“滋味究竟如何啊?”
可她咂摸了半天后只吐出一句:“其实也没啥区别。”
噗哧,两个小丫头相视一笑。
银铃一般的笑声透过窗户传入室内,榻上的齐二只觉得格外刺耳。
《茶经》有曰: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此乃百年茶道的根基,他恨不得立刻坐起大吼一声:你们这两个黄毛丫头懂个屁啊!
窗檐底下两个小丫头浑然不知,她们的笑声已经惊扰了二公子,竟还堂而皇之的说起了闲话来。
王巧莲:“对了,二公子他好些没?”
小芝麻闻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王巧莲一懵:“哎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伺候二公子的时日不长,”小芝麻颇有些为难:“他不吃不喝,也不言语、从早到晚都睡着······我也不知这样算好还是不好?”
语落,她失落地朝屋内看了一眼:“张婆婆那日说会尽快向大管家禀明情况,再多派个人来帮手,”
“唉,那我劝你别指望了,如今府上要办喜事本就人手不足,对了!”王巧莲忽而压低声音道:“我方才听说,三夫人派人将明月、松枝毒打了一顿,全都发卖了出去!”
“什么!”小芝麻一惊!
王巧莲见她灰扑扑的小脸上满是诧异,反而淡定的安慰道:“哎呀,别大惊小怪的!那明月和松枝模样多俊啊,也就是二公子院里没有长辈,才容得下她们安稳度日。你瞧瞧府上的三位夫人,哪一个容许儿子身边有这么好看的丫鬟存在?”
小芝麻想起明月与松枝两个姐姐不禁有些可惜,她们曾经一起在畅岚院做活,多少有点情分在的。
王巧莲这张小嘴,除了爱吃还很爱聊,她拉着小芝麻继续道:“你听说了吗?快要进门的贺家小姐从前是二公子的心上人?”
小芝麻摇了摇头:“我不知。”
她一个烧火的丫头,每天连柴火都劈不完,哪能知道主子的情史?
“嗨,我听她们说啊,二公子精明能干,为人和善,那贺知府很是喜欢,这才愿意与齐府结亲的。听说这贺家小姐知书达礼,容貌昳丽,与咱们二公子情投意合!还有还有,听说二公子曾一掷千金,送了鹅蛋那么大的翡翠做二人的定情信物呢!”
小芝麻听得一愣一愣,想起病榻上脸色惨白的齐二,不由得轻叹一口气:“那这么说起来,二公子他还真挺可怜的!”
王巧莲点头附和:“谁说不是呢!自己受伤昏迷了,弟弟却要娶心上人,啧啧啧,这不正是南街说书先生口中的横刀夺爱嘛!”
一听见南街,小芝麻急忙拉住王巧莲的手:“巧莲,你也喜欢听书?”
王巧莲一愣,反握住小芝麻的手:“那当然了,我时常随我爹出门办事,那南街书肆可热闹了!”
杭城的南街天桥下,聚集着许多书肆。
一开始书肆的老板为了招揽生意,会将书中有趣的部分说与众人听。
这一来二去,听得人多了,书肆老板便索性摆摊开讲,内容也涵盖甚广:志怪传奇、儿女情长、朝堂八卦······应有尽有。
那说书先生的嗓音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只可惜,他总是在最精彩的时刻、最紧要的关头停下来。
“欲知后事如何?客官买一本回去便知!”
每当这时候,围在一圈儿听书的路人们都会捶胸顿足!意犹未尽的人中,有钱的自然可以花十文钱买一本回去看下文,而小芝麻她们这种清苦人家的小娃娃,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捧着书离去。
“对了,你识不识字?”王巧莲忽而问起。
小芝麻如实作答:“识得一些···”
“那太好了!”王巧莲激动的握住她的手:“我前几日买了一本《梅园记》可惜我识字不多,读不通,不如你先看,看完了再说给我听?”
小芝麻愣了愣:“可,可我还要伺候二公子呢,只怕,只怕没有空闲······”
王巧莲小嘴一撇,一记白眼:“你可别诓我啊,咱俩现在不就很空闲?”
小芝麻顿时语塞,她不知该如何拒绝王巧莲的提议,在她的意识里丫头就是应该时时刻刻干活的,像现在这样清闲的时刻,已经算是偷懒了,若是再看话本子········实在是太不妥了!
可对面的王巧莲似乎已经决定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就将话本子拿来,你先看,看完了给我讲!”
语落,不等小芝麻再说什么,圆敦敦的她便径直离去。
小芝麻看着她粉嫩嫩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忽然觉得四周好安静。
她回到主屋内,此刻天边的霞光已然落尽。
屋内还未点灯,灰蒙蒙地,一应精贵的黄花梨木家具都笼罩在淡淡的暗光中,一切都显得那样寂静而孤独。
尤其是困在榻上的齐颂,就好似一座被人遗忘的孤岛。
她心中一重,不由得走上前躬身替齐颂理了理薄被,见他嘴唇表面微微紧绷,她不禁轻声问道:
“二公子,您是不是渴了?”
齐二心道:苍天啊,这丫头终于发现了!
“可是早上曹大夫交代过,您只要含服了药丸,就无需再进水米······”
她初来乍到,完全不知该如何服侍昏迷之人,只能谨记曹大夫的嘱托,左右为难之际,窗外忽然传来噼啪一声巨响。
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小芝麻急忙去关窗户。
转而又想自己起中午晾在院子外头的被褥!
只听她惊呼一声:“糟糕!”
可豆大的雨点已经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不一会,瘦弱的她便扛着被雨水打湿的被褥回到屋里,头发衣裳也都湿答答粘在了身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什么鬼天气!”这是她唯一的被褥,还想着晒一晒晚上美美的睡一觉呢!
这下泡汤了。
小丫头蔫头耷脑的趴在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头的雨势。
“这雨恐怕要下一整夜了。”她回到桌前点燃了蜡烛,眼前忽而一亮。
恍惚间,榻上的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室内的变化,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只可惜,一心惋惜自己被褥的小芝麻并未察觉。
被褥湿了,外头又下着雨,她今夜睡哪里?
小芝麻扭头看了看床边的柜子,记得那里头好像还有一套新被褥。
她自顾自打开柜门,一股馨香扑面而来,只见柜子里头整整齐齐叠着一套冬日的厚被褥。
她伸手摸了摸,苏绣连纹缠枝被套内里绵软而富有弹性。
“也不知内里填的是什么,”
齐家三代行商,经营布庄起家,如今又有几十家绸缎庄,府中上到主子,下到丫鬟都光鲜靓丽的。
齐颂院里原来那三个丫鬟一应的衣裙都是绸缎,最差也是细布,寻常人家可都舍不得如此靡费。
这也怨不得外头人都说,杭城齐家富得流油!
小芝麻虽然看不出眼前这床被褥是何材料,可猜也猜得出价值不菲:“这般宣软?难道是鸭绒?”
榻上的齐颂隐约听见小丫头在嘀咕,心道:亏你这丫头还知道鸭绒?只可惜,我那冬被里填的是天鹅胸前的细绒,素有“软黄金”之称,制这样一床被褥少说也得三百只天鹅才够。
齐颂以为这个丫头今晚必定是要享受这床昂贵的天鹅绒被了,心里还不由得默默惋惜了一番。
可他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她再有什么动静。
须臾,室内响起了柜门关上的声音。
“二公子,外头下雨了,小奴今夜只能借您的脚踏凑合一晚了。”
只见两手空空的小芝麻从外间寻来一个半旧的绣花靠枕,就这么水灵灵的往脚踏上一躺。
室内烛光未灭。
小芝麻仰面躺在硬邦邦的脚踏上,其实西面对床处有一张罗汉榻,若想舒服一些她也可以去罗汉榻上睡。
只是······自己终究是丫头,丫头有丫头的规矩。
盈盈烛光中,小芝麻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一壁之遥的齐颂却无法入眠。
他五岁启蒙,父亲谭明亲自教他读书习字,寒来暑往,一日不辍。
还记得父亲说过,他聪慧机敏,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假以时日寒窗苦读必然榜上有名。
只可惜父亲母亲相继去世后,祖父齐瀚便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他经商之道、算筹买卖、人情世故······
就这样,少年齐颂渐渐扮演起当年母亲的那个角色,他打理齐家商铺,拓宽销路,购置桑园,高价聘请芙苏织工······
几年下来,确实生意兴隆,方眼整个江南都找不出第二个齐家。
只是······
齐颂难过的想:如今自己昏迷不醒,在祖父眼中他已经是个无用之人了吧?
否则这么久了,祖父都没有再来看他一眼。
正当他难过之时,耳畔却传来一阵含糊不明的声响。
“恩,好吃!”
只见睡在脚踏上的小丫头嘴唇翕动,灰麻麻的小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神情:“桂花馅的,果然香!”
语落,她唇齿间还发出一长串奇怪的动静。
“呼,哼···”
低沉又绵长的呼噜声不绝于耳。
齐颂心一沉,说梦话就算了,这死丫头居然还打呼噜!!!
王巧莲:我才是齐府的干饭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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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当面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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