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说了声“好”，却像是答应了他的告白。
——仅自己可见
楼道口还是一片幽暗。
所以没人捕捉到男生神情在女生话音出口后一瞬间的失控。
邬子兵今天灰色卫衣外套着一件黑色长风衣，连帽卫衣开口很大，喉结尖上一点白得显眼。
面前的女生扎着高马尾，侧脸如同精心雕刻的艺术品，下颌在光影明灭之中若隐若现，但嘴角似乎是上扬的。
邬子兵又静静等待了片刻，没再敢多看，直接转身离开了。
罗牧垚在男生离开后，一步一步踩进了楼外大树洒下的光斑里。
邬子兵今天走路速度似乎比平时都要快，又或者是罗牧垚放慢了步速，也不是刻意，只是她觉得刚才答出那一个“好”字，就好像已经耗费了她跑完一个八百米要用的那么多心力。
快要走到教室的时候，罗牧垚才开始思索该以什么理由拒绝裴晋。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前，戚玉娇在班上宣布了联欢会的事，希望大家多找她报名节目。
郗有这时回过头来，在罗牧垚桌上摊开一个活页本，里头画了两列表格，一列表格中写着班上所有人的名字，另一个表头写着生日。
郗有对她和林欣然道：“娇娇让我出个节目，我打算先收集一下大家的生日，我和娇娇把我们知道的生日都写下来了，你们帮我填一下，然后往后传行吗？”
罗牧垚在写自己的生日时看见，邬子兵名字后头已经写上了日期：95.1.12。
林欣然写生日时问郗有：“悠悠你打算做什么呀？”
郗有答：“暂时保密。”
林欣然道：“这么神秘，好期待！”
说着她把本子传到了后边一排，叫后边的同学继续填。
这天下午，他们班为了联欢会节目的事十分热闹，像是提前开始过元旦了。
许凌可又来问了罗牧垚一次，罗牧垚跟许凌可说：“你等一下。”
然后她起身对走廊另一边的裴晋道：“班长，我想了一下，我只打算参加一个节目，是许凌可先找的我，所以，抱歉。”
裴晋听完女生的话，眉眼间一瞬染上失落，但很快他便起身对罗牧垚道：“没关系的。”说着还淡淡笑了一下，“马上期末考试了，一个节目应该就很耗费心力了，那祝你们舞台剧排练顺利，争取选上学校的节目。”说完他还笑着看向了许凌可。
许凌可却有些咧嘴，原先到嘴边的想要炫耀的话，被裴晋这么宽宏大量的态度给生生按了回去。
罗牧垚松了一口气，坐回座位里。
许凌可咧完嘴，便高兴地回到座位上，找到邬子兵：“罗姐答应演我丈母娘了！岳父大人这下没问题了吧？”
邬子兵被许凌可这夸张的称呼弄得挑了下眉，但看得出心情不错。
许凌可又道：“不过我觉得裴晋真可怕。”
邬子兵问：“怎么了？”
许凌可道：“脾气是真好，如果不是装的，我都要对他改观了。”
邬子兵听到许凌可的话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罗牧垚跟裴晋的座位位置，男生女生之间隔的那条走道好像比他上一次看的时候，又变窄了一点。
邬子兵问：“我们什么时候做值日？”
许凌可疑惑：“啊？值日……下周吧，就轮到咱俩了。”
邬子兵听完也没再说什么。
许凌可问：“兵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邬子兵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排练？”
许凌可道：“哇兵哥你答应了！等我再改两天剧本，这周四下午体育课，去科技楼找个地方排吧？”
邬子兵答：“ok。”
*
周四下午。
许凌可中午就抱来一摞剧本，一本本地发给他的演员们，等第二节课一下课，便带队往科技楼走。
林欣然除了要出演舞会背景板，还有一个念旁白的任务，一路都握着剧本练习。
许凌可听她一直念还道：“然姐你别练了，一会儿该念的时候嗓子哑了。”
林欣然道：“我现在练是怕一会儿出错。”
罗牧垚道：“今天才第一遍排，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林欣然问：“罗姐你不紧张吗？你戏份不少呢，词背了吗？”
罗牧垚答：“昨天晚上背了一会儿，但没全背下来。”
林欣然道：“嗯嗯，罗姐你也别紧张，一会儿背不下来就看看词呗。”
但其实对于罗牧垚来讲，最难的不是背词，而是她扮演的角色要说出口的那些台词本身，对她实在有些挑战。
他们一行七人来到科技楼一个空教室，教室可能上一次还作为了考场，间距很大地摆了一排排桌椅。
三个男生立刻开始行动搬桌子，许凌可边扛椅子边解释道：“琴房舞蹈教室那些要预约，我没约到，这教室是我昨晚上来踩的点，发现门没锁，正好可以用，咱们将就一下啊。”
把教室腾出一块空地后，许凌可站在中间对他们道：“你们已经看过剧本了，我再说一下，我们一共排三个场次，第一场是我、玉娇、郗有、老王，郗有女扮男装，扮演我和绿蒂的介绍人，老王扮演绿蒂的未婚夫。第二场是舞会，我希望所有人上，不然撑不起来，尽管郗有已经明确拒绝了我。第三场罗姐演绿蒂母亲，临终把绿蒂托付给她未婚夫，也就是我的竞争对手，兵哥就站在追光底下扮演严肃正直的父亲就行了，其他人扮演绿蒂的弟弟妹妹，注意，绿蒂有八个弟弟妹妹，所以我们要显得热闹一点。”
戚玉娇问：“现在舞会有几个背景板？”
许凌可答：“就老王跟然姐一对在后面跳舞，我是希望兵哥和罗姐再凑一对的，不然哪像舞会啊。”
他说到这偷瞄了邬子兵一眼。
林欣然道：“但是罗姐兵哥第三场不是还要演别的角色吗？”
许凌可答：“背景板身上又不打光，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就行。”
戚玉娇沉默片刻，道：“先排起来吧，今天人凑得齐，任务是把三场戏都走下来，细节什么的之后再抓。我们先走第一场和第三场，第二场舞会如果有时间再排。”
许凌可立刻道：“戚导想得真周到，都听戚导的。”
林欣然问：“你不是导演吗？怎么导演又是娇娇了？”
许凌可道：“我只是负责剧本和后勤，给娇娇打杂，导演是她。”
戚玉娇道：“抓紧时间吧，第一场戏的四个人过来站好，欣然是旁白，也过来。”
于是排第一场戏的时候，只有罗牧垚和邬子兵两个人没有任务，罗牧垚找了个座位坐下，邬子兵站在她身旁，半倚着一张桌子。
自从那天中午在罗牧垚家楼下发生那场对话后，两人就没再说过话。
这会儿他们靠得很近，罗牧垚原本在看剧本，但其实心思多少有些不在剧本上。因为是她先坐下的，之后男生才走过来，还靠她这么近。
“跳舞吗？”邬子兵忽然问。
罗牧垚扭头看向邬子兵，男生原本在看排练，这时垂下眼皮朝她看了过来，几缕乌黑的发丝垂在额前，目光像一泊寒潭，实在是有些不羁，那张脸也有些太好看了。
罗牧垚问：“你说给许凌可当背景板？”
邬子兵道：“嗯。如果你愿意，我就跟许凌可说。”
罗牧垚觉得这可能是一个比中午那个问题更难回答的问题。
而邬子兵也没再追问，就静静地等待罗牧垚的答案。
罗牧垚这时看了一眼在教室中间走位的几个人，既然林欣然和王志明已经答应了当舞会背景板，如果她拒绝，是不是反而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于是，她答：“可以。”
罗牧垚并没有抬头去看邬子兵的表情，于是并没看到男生嘴角一瞬间抬起来的雀跃与得意。
而就在这时，两个人出现在了他们排练教室的门口。
是林欣然率先发现的，她旁白念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陆霆直接走进了教室，走到排练的几人面前，叉起双臂似乎准备看下去。
陆霆随后才走上来，对戚玉娇道：“我听说你们在排练，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戚玉娇道：“你们要是有空，可以帮忙串群演，第二场还需要舞会背景，第三场弟弟妹妹还不够多。”
许凌可不愿意陆霆和裴晋加入，这时道：“他们俩男的，怎么当舞会背景，别把我们好好的舞台剧变成喜剧了。弟弟妹妹们也不用到全，就当其他人上学去了嘛。”
就在这时，邬子兵走了过去，对许凌可道：“第三场我们给你当背景。”
许凌可一听眼睛立刻睁大了，看看邬子兵，又看看坐在椅子上的罗牧垚，深入体会着“我们”这个词的含义。
同时听见“我们”这个词的戚玉娇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好。
陆霆这时道：“裴哥你看，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了吧？”
戚玉娇这时对裴晋道：“那你也不能闲着，你得帮我分担下别的工作，跟我一起主持吧。”
裴晋答：“行，我陪你主持。”
戚玉娇道：“那你先回去拟一份主持稿。”
戚玉娇和裴晋交代工作的时候，陆霆看向一旁的林欣然，道：“没想到你声音还挺好听。”
陆霆的话让林欣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颊有些发烫，小声道：“其实我小时候还参加过主持人比赛。”
但陆霆这时候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似乎没在听林欣然讲话了。
等戚玉娇跟裴晋商量完，裴晋对他们道：“你们加油，我们不打扰了，先走了。”
林欣然这时道：“谢谢班长，我们不是不用你们帮忙，只不过你是不是还要排别的节目？别在时间上冲突了。”
裴晋这时苦笑了下，看向了坐在教室一侧的罗牧垚，只答：“我这次就不献丑了。”
罗牧垚原本在安静背台词，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头的瞬间捕捉到了裴晋的目光。
而只是一刹那，裴晋看了她一眼后，就带着陆霆离开了教室。
而紧接着，邬子兵就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男生修长的身影侵入了她面前那一块瓷砖地面，直到把教室窗外投射到她身前的光全部遮严。
罗牧垚眼前一黑。
就在这时她听见林欣然喊她：“罗姐，到你上场了！”
罗牧垚应声站起身，却一下子跟邬子兵挨得更近，两人呼吸混乱交错在方寸之间，她抬起头，在邬子兵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直到林欣然又喊了一声——
“罗姐。”
罗牧垚才绕过扎得跟一棵大青松那么稳似的男生，走向了教室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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