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鼓起勇气站上了起点，但我从不希望我的人生是条跑道。
——仅自己可见
听到邬子兵的问题，罗牧垚偏过头来，看了男生一眼，又旋即移开了目光。
“再说吧。”罗牧垚答。
男生没再继续追问。
周四，运动会终于到来。
为了第一天的开幕式方阵，二十班从上上周体育课就开始练习踢正步。出了上周五的事情后，这周他们的方阵队形做了紧急调整，陆霆原先在队伍最前头举班牌，现在换了下来。
走完方阵，二十班便到看台上划定着他们班范围的地方坐下了。
罗牧垚和林欣然坐下后，邬子兵跟许凌可很快在她们俩前边一排入了座。
戚玉娇这时带着郗有在台阶间穿梭，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张草稿纸，跟大家说明向主席台投稿的步骤。
“我们每成功投一份稿件，就能给班上加一分，稿纸用完了可以来找我拿，写完之后直接给我，或者交给班长，我们整理后会统一交到主席台。”戚玉娇道。
许凌可今天有100米的短跑项目，正在做热身运动，还不忘问戚玉娇：“怎么算成功投稿啊？”
戚玉娇答：“要被主席台选中念出来，才算成功。”
许凌可道：“啊……这么难，能写什么啊？”
戚玉娇答：“可以写加油稿啊，我们班场上有运动健儿的时候，都可以写。”
许凌可立即道：“那我一会儿就去当健儿了，可以听到为我的加油吗？”
戚玉娇道：“那就到了考验你人缘的时候了。”
许凌可下意识看了看邬子兵，很快又识趣地看向王志明，挤出一个友好的笑容道：“老王，我平时对你不错吧？”
王志明朝他笑笑：“你也知道我作文平均分。”
许凌可听完立刻收起笑容：“行吧，就知道男人都靠不住。”
男子100米短跑是第一个项目，班上不少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作业本，走到跑道边打算凑凑热闹，顺便给许凌可加个油。
罗牧垚跟林欣然也去了，邬子兵、王志明陪着许凌可在起点的地方聊天。
许凌可道：“别说我还真有点紧张，主要是前两天打的那场架影响我发挥。”
王志明道：“你这还没输呢，赶紧呸掉。”
许凌可立即“呸”了两声。
许凌可被裁判引导到了起跑线上，就在这时，主席台传来主持人清亮的嗓音。
“让我们看向西侧跑道，那里，风驰电掣的身影即将登场，他就是来自高一（20）班的许凌可。”
“卧槽！”许凌可张大了嘴朝主席台看过去，“真有啊。”
王志明提醒道：“大头别分心，快枪响了。”
主席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许是壮志凌云冲霄汉，凌可踏风逐电勇争先。”
与此同时，一声枪响里，男生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让我们共同见证你的辉煌！投稿人，高一（20）班戚玉娇。”
就在主席台念出“戚玉娇”名字的那一刻，许凌可也第一个突破了终点线。
跑道一侧二十班的同学们都沸腾了。邬子兵和王志明也第一时间赶到终点的地方为许凌可庆功。
而许凌可只单单望着主席台的方向，嘴巴张得老大，好像还有些愣神，转瞬间他忽然抓起王志明的肩膀，欣喜若狂道：“娇娇为我加油了！卧槽娇娇给我加油了！”
王志明被男生晃得快要散架，一边扒拉许凌可的手一边道：“戚玉娇是文艺委员！她给咱班挣分呢，看把你美的。”
“那我也不管！娇娇就是给我加油了！嘿嘿，嘿嘿嘿！”许凌可道。
罗牧垚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动容。
她知道许凌可喜欢戚玉娇，但这是第一次，她清楚地看到这份喜欢的力量。
第一天下午的项目主要也是短跑和接力跑，1500米的长跑安排在了第二天。
罗牧垚晚自习结束后都没带作业回家，她打算晚上早点睡觉，积蓄能量。
然而理想很丰满——
罗牧垚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既有出于跑1500米的恐惧，也有对于比赛的紧张。
夜里十一点半，她重新打开床头灯，捞过了手机。
就在屏幕亮起来的时候，她看见一条未读短信。
邬子兵：[紧张吗？]
罗牧垚看见发信时间是九点半，那会儿她刚睡。
她回复：[有点]
没想到对面秒回道：[失眠了？]
罗牧垚回：[嗯]
这一次对面没有立即回复，罗牧垚下了床，从书柜里拿了一本作文素材，随意翻开起来。
不久，她手机震响两声。
邬子兵：[明天有东西给你]
既然男生没说，罗牧垚也没问是什么东西。
她翻翻书，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终于有些困了，又重新爬上床。
睡前她只回复邬子兵：[早点休息]
回复完就把手机静了音，关灯再次准备入睡。
而与此同时，邬子兵正在厨房进行他的化学实验，看到女生的回复，挑了下眉。
尽管只有四个字，但至少看起来，他们的关系似乎有修复迹象。
第二天早上，罗牧垚来到操场看台上，林欣然看到她后便道：“罗姐，你今天要跑一千五，加油啊。”
罗牧垚把书包放下，在看台坐下来，对林欣然道：“先别加油了，我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林欣然答：“没事的没事的，能跑下来就已经很厉害了，跑不下来都没关系，我们不求名次。”
这时邬子兵背着书包走上了看台，径直走到罗牧垚身前，两只手一手拎着一只矿泉水瓶，但看瓶里液体的颜色，不像是矿泉水。
邬子兵把两瓶水递到了罗牧垚面前，罗牧垚抬起头，先是看了看水，然后才看向了站在她面前的大男生。
邬子兵低着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道：“这就是昨晚跟你说的东西。”
听到这句话，林欣然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一点，刻意给男生女生留出空间。
罗牧垚伸手接过两瓶水，问：“这是什么？”
邬子兵答：“红瓶子里是葡萄糖水，比赛前半到一小时喝，绿瓶子里是电解质水，比赛后喝。”
林欣然闻言还是忍不住凑过来问：“哇塞校草，这是你自己配的吗？”
邬子兵答：“在家兑的。”
就在这时，裴晋和班上另外一个男生搬了一箱子红牛到他们班的看台区域。裴晋看见了邬子兵正在跟罗牧垚说话，他从箱子里掏出两瓶红牛走了过去。
“给你们俩的，今天上午男女1500米都要跑，加油啊。”裴晋道。
邬子兵这时伸手接过裴晋递过来的红牛，但不只是接过了他的那一瓶，还把给罗牧垚的那一瓶也接了过去，过程中都看着裴晋的眼睛。
裴晋的表情微有讶异。
邬子兵抓着两瓶红牛对罗牧垚道：“你平时不怎么喝运动饮料，也不喝咖啡，这里头有咖啡因，第一次喝了后直接跑1500米反而容易有危险，喝我给你配的糖水吧。”
对罗牧垚说完这番话后，邬子兵扭头再次看向裴晋，举着两罐红牛道，“谢谢班长。”
邬子兵说完，放下书包，转身在罗牧垚身前的台阶上坐下了。
裴晋脸上表情有些尴尬，看了看罗牧垚手里的两瓶不明液体，道：“这样……是我欠考虑了，但你这两瓶东西，安全吗？”
罗牧垚这时看了看前方邬子兵的后脑勺，只见邬子兵从书包里捞出来一瓶饮料，仰头灌了几口，然后看向了手机，完全没有继续参与他们讨论的意思。
罗牧垚做了个深呼吸，重新看向裴晋道：“谢谢班长，但我就喝这个吧。”
林欣然在一旁全程观望了这场“选水大赛”，五官飞得到处都是，直到裴晋走后才重新贴回罗牧垚身旁，笑了一阵后又忍不住小声问：“罗姐，你真敢喝啊？”
罗牧垚没吭声，直接拧开裹着红色包装纸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林欣然无声冲罗牧垚比了个大拇指。
男子1500米的比赛是上午第一个项目，实验班几乎大半个班都出动了，等着给邬子兵加油。
罗牧垚跟林欣然站在跑道中间的位置，不久后便听见一声枪响，然后，参赛的20名男生乌泱泱从起点出发。
林欣然踮起脚问：“校草在哪呢？”
罗牧垚其实已经发现了邬子兵，邬子兵混在人群中，但因为个子高，也十分显眼。
她答：“正在拐弯，马上过来了。”
林欣然激动道：“看见了看见了！”
林欣然奔到跑道边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道：“校草加油！校草加油！”
不久，许凌可、王志明也来了她们这边，许凌可道：“怎么看起来兵哥没什么优势啊？”
王志明道：“这是1500米，要跑三圈半，这才半圈，分胜负早着呢。”
许凌可道：“兵哥体力肯定没问题，平时咱打球哪次不是被他虐成狗……”
在邬子兵刚起跑的时候，广播就播报了一篇戚玉娇给他写的加油稿，而在邬子兵跑完第二圈的时候，广播再次响起他的名字——
“高一（20）班的邬子兵，这是一份来自艺术实验班的加油信，我们共同期待着你冲破终点线的那一刻，为你加油！”
许凌可望向主席台方向，道：“卧槽……兵哥这排面，别班不给自己班加油，专门给兵哥写稿？”
不久，邬子兵跑上了第三圈，此时他身前身后只剩下两个竞争对手。
“兵哥，加油啊！”
许凌可和王志明在跑道边陪着邬子兵往前跑了一段路。
罗牧垚和林欣然等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邬子兵在对面操场进行最后半圈的冲刺，超过了前边的对手，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赢了！罗姐，校草第一！”林欣然激动地跳起来大喊。
罗牧垚也很高兴，尽管她很快也要上场，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让她心跳越来越快。
邬子兵冲过终点，登记完成绩后，旋即往回走。
许凌可给他递水，他接过水却没停下步子，直接横穿过操场中间的草坪，径直走向了另外一半操场跑道边的罗牧垚。
邬子兵走到罗牧垚身前，气息还有些不匀，一面大喘气一面看着女生笑道：“是不是不难？别紧张，就随便跑跑。”
林欣然在明确邬子兵是走向罗牧垚之后，便悄悄溜走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给罗牧垚的加油稿，这会儿要去交给戚玉娇。
罗牧垚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知道了。”
邬子兵这时垂眼看向女生手里拎着的矿泉水瓶，道：“不怕我给你下毒？”
罗牧垚转身准备去比赛场地，只答：“给我下毒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完她拧开瓶盖，又仰头喝了一口葡萄糖水。
女子1500米比赛紧接着男子1500米进行。
罗牧垚在起点准备的时候就听见广播里传出自己的名字。
邬子兵拎着水，混在人群里，离她不远。罗牧垚不得不承认，有男生的存在，会让她想起过去一周夜跑的经历，这多少能给她些熟悉与心安的感受。
林欣然发完稿子，也跑到起点边上，冲罗牧垚大喊：“罗姐加油！你是最棒的！”
罗牧垚扭头看见，戚玉娇跟郗有也来了。
随着一声枪响，罗牧垚出发了。先前一周的“训练”仅仅是为了让她适应长跑节奏，并没往成绩上努力，此时一队人一起冲上跑道，罗牧垚一出发就掉了队。可她的胜负欲也被彻底激发，拿出了远快于平常的速度。
在跑到第一个拐弯处时，她瞥见了邬子兵的身影，等她跑过去的时候，邬子兵的声音传来：“没事，别急。”
罗牧垚在第一圈跑完回到起点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体力不支。
起点处有很多她们班的人在给她喊加油，林欣然喊得最卖力，都破音了。
第二圈她跑到相同的位置时，再一次听见邬子兵对她道：“别急，很靠前了。”
等她跑完第二圈回到起点，她们班那帮人还在。
林欣然对她大喊道：“罗姐你现在第十三名，不是倒数，已经很棒了！”
罗牧垚感谢林欣然给她的信息，因为前七名才能给班级加分，她参赛的初衷只是跑下全程，但现在跑到这里，她忽然想要拿个名次。
看到罗牧垚整个人脸色发白，林欣然说完就后悔了，紧张道：“坏了，我刚才不会给罗姐压力了吧？”
郗有道：“没事，相信罗姐的耐力。”
罗牧垚在跑第三圈的时候，已经有了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身体仿佛已经不受她控制，眼前的世界也变得跟平常不同，她觉得有股力量牵引着她的身体，她要很努力才能保持不摔倒。
而在跑到第三圈半程时，她好像看见邬子兵和她一起跑了起来，耳边总能不时传来男生的声音：“加油，只有不到最后一圈了。”
罗牧垚也在心底对自己重复道：没事的，没事的，只有不到最后一圈了。
然后，她拿出全部力气，再一次加快了脚底的速度。
跑过第三圈的起点时，等在那的20班同学看到罗牧垚的状态，脸白得像纸，脚底沉重，动作僵硬，表情痛苦，都有些不忍喊“加油”了。
林欣然陪着罗牧垚往前跑了一段路，看见邬子兵等在最后一百米的位置，接过她的力，继续陪着罗牧垚往前跑。
这时许凌可王志明他们也在往终点跑，王志明不禁道：“罗姐可以啊，都连着超了三个人了。”
罗牧垚最后冲刺的时候，只觉得天地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她什么也看不清，双臂每摆动一次对她都是一种体力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耳边呼啸的风声、人声都好像被隔绝在一个大玻璃罩子外头，她只知道她要拼尽全力，快一点，再快一点。
终于，她听见裁判老师大喊一声：“20班成绩，6分39秒01。”
“罗姐第几？”
“好像第五还是第六？”
“太好了，我们班又能加分了！”
……
耳边的声音既清晰又模糊，罗牧垚冲过终点，整个人像是散架了一般，平衡再也难以控制，朝着红色跑道扑倒下去。
但是一双温暖的大手稳稳承接住了她的双臂。
“先别停下，继续往前走。”
是邬子兵的声音。
邬子兵撑住女生，在跑道上倒着行走。
罗牧垚踉跄几步，抓扶着男生的胳膊重新站稳，她在邬子兵的支撑下依着惯性继续往前，一步，两步，三步……终于，世界好像重回了她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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