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缓慢地靠近发丝。
安惜年对于头发没有任何留恋,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发型。
让她奇怪的是公主此时的表情。
玩偶一样少有情绪流露的五官,这时却莫名萦绕一股悲伤。
实在奇怪。
安惜年探究地打量对方,手起剑落,黑色的断发很快铺满她身边的一小片地。
把铁剑收入鞘之后,公主平直地称赞:“做得好,骑士。”
话音落下,她弯腰捡起一缕。
轻软的发丝在指间发光,逐渐变得笔直。
最上端凝出一个异形的小团。
随即,光芒消散,公主手中出现一朵娇艳的含苞玫瑰。
女孩上前一步,目光认真,把花茎插入安惜年盔甲肩部的缝隙。
冰冷铁器多了一抹生命的气息。
公主指尖划过花瓣,缓缓收回:“愿这朵玫瑰永不盛放。”
安惜年低头注视玫瑰,已经分不清此时闻到的究竟是公主身上传来的香气,还是肩上的花朵幽香。
花香让她头昏脑涨,气味仿佛拥有实体,钻入传遍她的全身。
视野逐渐被玫瑰的艳色占满,无法容纳其他任何东西。
思绪也和视野一样。脑海中的所有想法被莫名的色彩挤占到边缘,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的思考能力。
安惜年无法把目光从玫瑰之上挪开。
像是在好奇花香为什么会这样好闻。
她的头不自觉地开始歪斜。
歪斜。
歪斜……
“惜年!”
安惜年猛地回神。
白亿正站在另一侧肩上,伸爪抵住她的脸颊。
她的脖子已经折到一个极致的角度,戴着玫瑰的那侧颈部皮肤紧绷到即将撕裂,颈骨响起负重到极致的顿挫声。
如果不是白亿阻止了她,她会生生把自己的脖子拧断。
就像当时影子别墅里的进入月光的男性攻略者一样。
安惜年压眉抬眼看向公主,正巧捕捉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可惜。
面对安惜年的凝视,公主没有羞愧的意思,反而起身站直,转身背对安惜年。
“骑士,跟上。”
公主留下这一句,抬脚准备往前方的卧房走去。
可惜镶嵌宝石的鞋子还未落下。
他们周围的环境猛然变换。
如同时空穿越一样,他们来到一处议事厅模样的地方。
“这位就是我们提诺国的骄傲,我最亲爱的妹妹,席拉。”
一把陌生且略显稚嫩的男声响起。
安惜年提起白亿的后颈皮把他放回布袋,向远处看去。
越过在她前方已经开始行礼的公主,她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王子。
对方的视线对上安惜年的时候,明显闪过困惑不解,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会和公主席拉一起出现。
但眨眼间,他已经表情浮夸地抬手:“还有我妹妹拥有的,一位骁勇的骑士。”
旁边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
安惜年转头,发现三位新人正坐在长桌的一侧。
看到她之后,三人露出不同程度的安心。
异能者还小幅度捻起自己的发梢指了指,想问安惜年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安惜年向他们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环视议事厅内之后,重新把视线放回到公主与王子身上。
王子已经从长桌的尽头向公主席拉走来,亲密地牵握妹妹的手,小臂托起妹妹的小臂,带人往三位新人那里走去。
席拉脸上已经不见之前冰冷或不耐,而是挂上得体亲切的笑容。
议事厅内其他贵族模样的人同样吊起热情笑意,簇拥在两人身边,向三位邻国使者走去。
人影绰绰间,安惜年看到席拉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的食指,忽然做出一个向上的手势。
玫瑰的味道再次冲入鼻腔。
身体不经受大脑控制,仿佛产生了自我意识,倏地从原地站起。
各处关节挤压作响,操纵着安惜年以极其诡异的行进姿势,向席拉走去。
安惜年被无形的力量控制到席拉身侧,隔开了她与王子之外的所有人。
王子面朝前,挂着与席拉弧度几乎完全一致的笑,却眯起眼睛用眼角往安惜年这里瞥过来。
久处上位者的短暂一眼,让安惜年遍体生寒。
但王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安惜年陪在席拉身边,向三位使者问候。
席拉像是从未见过三人。这幅态度让新人们面面相觑。
但他们还是决定配合着席拉演戏。
磕绊的寒暄过后,王子开始商议正事。
王子:“国王与王后的死,对于提诺国全体子民都是相当沉重的打击。我希望能尽快完成他们未竟的愿望,让席拉作为一国公主的唯一作用发挥出来。”
一段话结束,安惜年余光忽然发现肩上的花瓣颤动一下。
原本含苞的玫瑰瞬间绽放些许。
同时,愤然的热意由心脏迸出,点燃血液,直冲大脑。
安惜年立刻强行控制呼吸频率,双手反复握紧再松开,才压下这股足以让她拔剑的冲动。
呼吸的间隙,她看向席拉。
对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异样,连指尖都放松地垂落身侧。
安惜年收回视线,垂眸思考起来。
王子继续说道:“希望各位使者为我们带来的是好消息。”
一时,议事厅内的视线四面八方地集中在三位新人身上。
提诺国人嘴角弯着夸张的弧度,身体和头部通通静止,只移动眼珠。
就像走廊上的那些油画。
唯一的区别是,安惜年此时能听到眼球与眼眶在粘液中摩擦的声音,也能看到这些人的眼白逐渐爬满血丝。
三人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顿时全身肌肉僵硬,一时间无法发声。
安惜年明白他们沉默的原因。
这次任务背景的重点是怪谈规则,并没有把故事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他们作为斯托恩国的使者,却根本不知道斯托恩国对于联姻的态度。
安惜年先前猜想也许会有文件能证明斯托恩国究竟接不接受这次联姻,并且文件很可能就是关键道具之一。
可惜现在的情况显然来不及去找到这件关键道具了。
因为提诺国人似乎不得到回答就不罢休,只等三人开口。
空间内陷入诡异的氛围。
房蕾算是三人中胆子比较大的,这时试探着开口:“我们的国王与王子,都很期待席拉公主的到来。”
瞬间,安惜年显露刺骨杀意。
房蕾被安惜年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解、委屈且戒备地与安惜年对视。
【是因为那朵玫瑰吗?】白亿的声音突兀在脑海响起,驱散一切诡谲的情绪波动。
安惜年没有回应,只是把手挪到身后,隔着布袋碰碰白亿,示意她现在没事。
视野边缘,玫瑰已经开了大半。
得到房蕾的回应,王子爽朗大笑起来,拍手道:“太好了!现在立刻设宴,黄昏时分,就向全国公布这个好消息!”
贵族们也很兴奋,七嘴八舌地推销起来。
“我们公主聪慧,改进了税赋政策,现在整个王国前所未有的凝聚。”
“新开辟的几条商路,让王国的收入翻上几倍。”
“先前易安伯爵的封地遭遇天灾,还是公主亲自去安抚平定的。”
“能有席拉公主做王妃,斯托恩国不会后悔的。”
“席拉。”王子说着,面对公主笑道,“哥哥会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
席拉望着王子叠在她手背的手,抬眸完美一笑:“谢谢哥哥,拥有你是我的幸运。我非常开心。”
王子松开双手:“那哥哥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快去为宴会做准备吧。”
席拉行礼告别。
安惜年跟在她身后朝议事厅的门走去,途中听到身后王子和贵族们在向新人们介绍提诺国的一些特产。
很快,闲聊声被关在身后。
席拉定定站在走廊,忽然闭上眼。
安惜年身体晃动,瞬间就来到席拉的卧房。
卧房面积顶安惜年曾经的家三个大。
也许在城堡里这种规格算不上什么,但是安惜年为压制暴怒的情绪,必须立刻抓住这点,开始让自己酸起来。
不然她可能要打破“不可背叛主人”的禁忌。
因为此时在体内肆虐的情绪,正让她想要攻击破坏眼前的一切。
从那个会动会发声的活物开始。
席拉瞥安惜年一眼,往占据一整面墙的硕大嵌入式衣柜走去。
“你比我想象的更容易被操控,也更能忍。”席拉说,“你很奇怪。我喜欢。首席给我找了个不错的新人。”
她已经收敛一切表情,恢复冰冷雕刻的模样。
只是,刚刚在议事厅时丝毫没有异样的手,此时垂在身侧,攥得指甲嵌入掌心,刺破皮肤,流出鲜血。
糜烂刺鼻的玫瑰味道在空气中爆发开。
一滴鲜红落进纯白软毯。
安惜年肩前的玫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合成含苞的状态。
她能感到控制着自己身体的那股莫名力量顿时消失。
身体的控制权恢复后,她下意识抬手抚摸花瓣,指尖传来柔软顺滑的触感。
根据现在经历过的情况来看,这朵玫瑰,既能转移公主的愤怒,又可以控制她的身体。
对方情绪波动越大,花越盛放。
对应的,可能对于她身体的控制程度也越强。
但是,为什么公主要说“愿这朵玫瑰永不盛放”呢?
把她当情绪处理器,再像木偶一样进行操控,不是很好用吗?
难道副作用是双向的,在她忍痛的时候,公主其实并不好受?
“在想我为什么要用你?”席拉忽然出声,打断了安惜年的思考。
安惜年习惯性地直视席拉。
这举动极其冒犯,席拉却没有计较,反而露出无聊的表情。
“不能言语,真是无趣。”停顿片刻,公主对安惜年招手。
安惜年犹豫,还是向对方走去。
席拉继续说道:“我的骑士团,现在正在几个边陲小镇讨伐魔物,无法待在我身边。”
“好在你即使未经训练,也足够好用。”席拉总结,眉眼间露出满意。
突如其来的解释让安惜年摸不到头脑。
怪异居然会好心到向她说明行动原因?
但安惜年按下不表,带白亿来到公主面前站定。
席拉抬手挥动一下,几扇高大的衣柜门一齐缓缓开启。
衣柜里面有一条通往换衣间的走廊,两侧的礼服琳琅满目,保守估计也有上百套。
首饰展示柜中的各种宝石,即使在避光的地方也闪耀着星芒。
甚至连最小巧的发饰,都是镶嵌着夺目碎钻的。
这是安惜年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活生生的公主的生活,一时被这衣柜的画面震撼得说不出话。
她怎么都想不到,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公主电影里的片段,居然算是比较保守的。
【可恶的有钱人。】
肩上的玫瑰已经闭合,安惜年不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还是发出了酸溜溜的感慨。
白亿听到安惜年的心音,从布袋里探头出来看过一眼,又不感兴趣地缩了回去。
席拉背对安惜年一路往深处走去,手指凌空点动。
几套重工礼服搭配上对应的首饰,从两侧滑出,跟在席拉身后飘动,直到她来到走廊尽头的圆形房间。
礼服在她眼前一字排开。
席拉问道:“黄昏时的宴会将邀请王国所有能赶来的贵族,当然还会有斯托恩国的使者们出席。骑士,你认为哪一套适合这种场合?”
安惜年思考片刻,指向一套水蓝色的。
公主点头,手指轻动。
那一套水蓝色的礼服和它的配饰,直接被扔到走廊上。
安惜年:“……”
席拉:“骑士,在剩下这几套里……”
几分钟后,席拉用排除法,终于选定一套渐变玫瑰色的礼裙。
席拉站上中央的垫脚台,展开双臂:“骑士,可以为我更衣了。”
安惜年正郁闷,听到对方的命令,不禁一愣。
公主为什么需要一个骑士来伺候更衣?她的侍女呢?
“想问我为什么没有侍女?”席拉一眼看穿安惜年的想法。
她的唇角分明没有弧度,却表情让安惜年感受到了阴森的笑意。
席拉指向安惜年肩上的玫瑰:“城堡里的提诺国人,必须拥有主人印记。我的印记是玫瑰,它们繁殖起来,需要吸食养料。”
窗外的云层逐渐遮住西斜的太阳。
席拉缓慢隐于阴影之中。
她的表情终于显露出愉悦:“血肉被吸干的死人,要怎么来服侍我呢?”
瞬间,安惜年感到右侧的下颌疼痛发痒,还蔓延出诡异的热度。
她本以为是错觉。
可是在抬手摸过去时,指尖却传来与肩上玫瑰花瓣相同的,柔软顺滑的触感。
一股血流顺延颈部滑落到盔甲上。
一朵玫瑰破开皮肤,开在她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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