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叫你来干嘛的吗？”
易免说这话的时候倾慕还在审视像圆形监狱的典狱长室一样的总裁办公室。
易免的黑色老板椅往后仰着，皮鞋直直的蹬在厚重的实木桌上，威风凛凛。
“知道，你想包养我。”
“你倒是不忌讳这个。”易免有点来了兴趣。
有的人长得好看，就是不能张嘴。都来吃这口饭了，字里行间都在避讳包养这两个字，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他就从来不立。
“你的条件不错，听说你这半年才进入了我们公司，这段时间一直在跑龙套，也不容易，有没有喜欢的项目，算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不需要你同意签合约。”
易总高兴了就喜欢送东西。反正不是他的。
“没有。”
扬了扬眉毛，易免笑了——有点儿意思。
自己点名要演什么，说小了显得眼睛没有深浅，说大了不知好歹，放到别的喜欢斤斤计较的人那里可能会吃亏。这是要他看着给。
“那就……”易免都要往人脸上砸钱了，倾慕忽然又开口了。
“不是很喜欢演戏。”
这是易免第一次有点没反应过来应该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看段助，发现段助不愧是段助，一点儿没笑，显得他很尴尬。
“小哥哥，直接就要演综艺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了，容易被发现走后门啊。”易免把脚放下来，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抵着桌子，另一只手哒哒哒有节奏的敲击着。
“不爱上综艺。”
“你有一个音乐梦？想去男团？”
“不爱唱歌。”
“莫非您是要从演员的角度切入剧组，以后做导演？”
“不爱做导演。”
“那你想要什么？”
“嘿嘿。”倾慕忽然眼前一亮，笑了，“钱啊。”
“演戏需要磨练演技，学习技能，综艺要卖笑，还要被观众骂，男团每天要练舞练唱歌，导演就更是技术活了，我都过来求你包养我了，就是因为懒得工作了。您只要给我点钱这个合约我就签了。”
整整五秒钟，易免就憋着嘴没有说话。五秒钟后他忽然拍着桌子发出了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以，没骨气，没韧性，我喜欢！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想要什么不拐弯抹角直接跟我说的。”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和你确认一下。”易免说。
“嗯？”
“可以做1吗？”
一般来说90%的人都是0.5，没必要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么露骨的事情。但是易免隐约觉得这个问题还是有问的必要的。万一他们两个合约签好了，医院检查完了，两个人房间门一关，裤子一脱，对面说，“我不做1，懒得动，要不算了。”
他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么直接的吗。”倾慕摸了摸鼻子，“可以。”
接下来两个人敲定了一些协议。
包养分成不同种类，但是易免一直觉得包养也需要双选，如果对方看自己不舒服，强颜欢笑，甚至把自己当成被强抢的民女，因为贫穷被强权胁迫不得不和自己在一起出卖身体，一边鄙视自己一边鄙视他，那他倒也没有那么变态，不如早点讲清楚。
倾慕也非常直爽，问就说了。
倾慕说他家里没什么钱，父亲母亲都是小县城人，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本事，他读了个职高就想着毕业以后自己赚钱自己花，没想到在路上被星探发掘，开始走演绎的道路，做了半年都还只是跑龙套，又累又没几个钱，不过倒没到卖身的地步。
易免说，以后你要随叫随到。倾慕说，那是不可能的，他都做这行了，就是为了活的轻松一点。两个人就敲定了易免可以随时去倾慕家，每周有两次召唤倾慕登门的权利。这对易免来说就很充足了，他又不是逮着倾慕一个人薅。
两人又商定了基本工资，倾慕就当着易免的面甩电话给经纪人辞职不干了，最后从易免的茶柜里薅了点茶叶就回家睡觉了。
人走了，段孟白终于说话了，“老板，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
段孟白少有的有点支支吾吾，“就是……太穷了会容易惹上麻烦，我需要去调查一下他吗？”
“反正也没什么上进心，我也不带他去我家。”易免没明白。
“我是说，”段孟白想了想自己的行为属不属于学历歧视，最后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职高刚毕业，刚刚成年的小孩儿，你觉得你们沟通的很好，但是他如果有什么牛角尖没钻出来，容易惹出麻烦。怕的倒不是他出去乱说，但是他要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比如肢体冲突，下毒，你们这种关系，防不住。”
“哈哈，笑死，我们倒也不至于真的谈恋爱，还能给他什么不必要的念想？再说了，拐不过来弯儿的小孩儿也好唬，整点什么豪门纠纷吓唬吓唬就跑了。”
而且易免其实看人很有一套。他隐约能看出来，倾慕不是爱钱，是爱躺在家里不动还没有烦心事。爱钱能带来的东西和爱钱是不一样的。
“公司的背调就足够了，不用专门再调查他，大惊小怪的。一会儿是不是还有个会？”
“是有，但是各位部门长不是很想看到你。”
“怎么办，我好想看到他们。”易免笑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看到他们难受我就好高兴。”
段孟白觉得自己的眼神肯定失焦了一瞬间。
得了吧，苦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她要保持乐观的心态。
……
易免想到了不给倾慕留念想，没想到倾慕明显也不想给他留念想。
那天下班后他像是刚买到新玩具的孩子，马上就想回家拆开，不过段孟白马上就出面阻止了他——还没体检。
“今天你也去体检。”
就跟看到餐桌上摆了烧鸡马上就要动手去抓，结果被妈妈一筷子打掉，让他去洗手一样，易免碎碎念了半天，最后咬牙切齿的和段孟白一起开车去医院了。
之后的几天易境安因为从国外回来过生日，这段时间在挨家挨户串门儿，正好轮到他，两个人一起逛了两天的街，安安跟他讲了不少国外发生的事情，问了很多家里的事情，又聊了很多明星的八卦，威逼利诱的让他安排了她最喜欢的男团和她的私下见面，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放过他。
易免一边陪着小姑娘一边在想，倾慕也是这个年龄，不知道是什么性格，是不是也这么任性。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什么？男生，我买一点小礼物。”
“是哥哥的新男朋友吗？”
“还不是，总要相处一下，相处一下就要准备见面礼。”
“男朋友的话我一般都送手表，纽扣一类的，很万能。剩下的就要投其所好，有喜欢的乐团可以给他买VIP门票，喜欢的游戏可以去要一个制作人的签名，更便宜但是更讨喜。”易境安吃了一大口圣代，“恋爱真好啊——”
“你也恋爱了，大哥也恋爱了……大哥什么时候带大嫂回来呀……我什么时候恋爱呀……”
他，易免，是家主的第二个儿子，而且是私生子。不是因为家主婚后出轨，而是因为有一个很坏很坏的险恶女人在给家主下药并且一夜情后冷冻了他的精子，造了五年的孩子才给自己造了一个试管婴儿，等孩子十岁的时候带着孩子上门。而十五年后的现在，那个本来应该继承家业的大儿子，在迟到的青春期遇到真爱，就这么跟人私奔了。
外面都在传他是怎么“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的，但是实际上这个位置属于是顺位继承。家里的小辈都还是和大哥更加亲密，见面总是问起来大哥去哪里玩了，你帮大哥管公司管到什么时候，大哥回来的时候会带什么特产。
好不容易给姑奶奶哄回家了，他又有点寂寞，打电话给倾慕，没想到倾慕没接，也不知道是在忙着睡觉还是吃饭，给他羡慕了半天，最后他随便找了个就近的一起吃了个饭。
吃饭的时候，长相妖冶的男明星温声细语的问他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难受的胃疼，一口也吃不下去，就回家喝酒睡觉去了。
谁知道那个人受了什么刺激，明明刚见面的时候是挺拎得清的人，不像是会为了能从他身上得到的一点好处就发疯的人，竟然忽然不受控制，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现在他再去看段孟白一脸莫挨老子的眼神都带着对他的嘲笑，导致他最近老是气急败坏。
易免有点ptsd，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去找玩伴，包括倾慕。
再去找倾慕是因为他正好路过倾慕家附近，想到他这段时间就拿着自己的钱吃吃喝喝，他一点儿便宜没捞着，有点气不过去。
自从拿了他的钱，倾慕搬过一次家，据说以前住在老城区的一个破旧的小区，门口违章停着一排的车，一楼全是早餐店，他连车都开不进去。
新搬的小区虽然还是有点偏僻但是基础设施好，想要进门还要征得户主的允许。
他跺着脚在寒风中等着倾慕接电话等了十分钟才终于听到倾慕困倦的声音，气急败坏的上了楼后发现，果不其然，倾慕的餐桌上还放着中午吃的黄焖巴沙鱼和奶茶。
估计是吃完了饭困，他正缩在沙发上的毯子里，一本书盖在他的胸口，看到金主大人来了也只是偏了偏头，连手都懒得抬起来。
“下午好？”这是反问句，意思是倾慕该说这句话。
“好。”倾慕甚至懒得回整句。
行吧。
“我进来了？”
“嗯。”
“鞋放在门口？”
“好。”
“看的什么书？”
“《特种兵的百万女友》。”
易免听到自己的脑仁跳了一下，跳了得有三厘米，伸手就把书拿在了手里——是一本很老的犯罪小说。这本书他很久以前就看过，讲的什么不记得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倾慕看着他在笑。是那种逗小孩儿的有点坏心眼的笑。
两个人显然都是社牛，在人前不犯怵，但是说到底两个人除了名字以外彼此并不知道太多对方的信息。倾慕应该知道他就是个临时管公司的私生子，工具人，他知道倾慕懒，以前挺穷，所以才会到处赚外快，现在他有钱了，正在睡觉。易免此时此刻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有点后悔自己没有把已经买到手的手镯带来。他现在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就揣着一盒套，他脑子一抽，把套扔在了倾慕的胸口，像个傻逼渣男。
果然倾慕也不觉得他很好笑，看着他挑了挑眉毛，看得他，说实在的，想把头摘下来揣包里。
“做吗？”套扔都扔了，他确实是来找人暖床的，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不做。”倾慕往被子里缩了缩。
“？？”
没说包养合同是卖身合同，但是金主第一次来，这么不拿乔，就是普通的说不做的，这还是第一次。
不是没有人跟他装纯，但是倾慕显然不是装纯。哪个人装纯眼屎都不擦的。
“不想做？”
“现在没心情，刚吃饱饭，一会儿咣当咣当吐你身上。”
“我受不了了，我要ptsd了，给你打电话你爱接不接，找你上工你爱上不上，就是普通上班也不至于这么牛逼吧？”
“一个月赚一百万的都这么牛逼。”
“……”易免想了想，“也没毛病。”
“那我现在很空，精力没处发泄，这是你的工作，给你的第一个项目，你要不要想想到底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倾慕眼睛都没眨一下，“你一个人的时候是处理不了吗？”
“啊？我在你家自卫？”
“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可以看着。”
“……”易免沉默了十分钟有余，久到倾慕就要睡着了。
一开始他想，倒也不至于，他易免是已经被逐出家门了吗？他已经沦落至此了吗？
但是，转念一想，他确实懒得跑来跑去了，难道还有他一个金主来约炮被人赶出去的道理？
在接下来，有点接受了这个可能性，他忽然有一瞬间觉得……身体有点热，连呼吸都有一点急促。
倾慕看他的眼神像是完全提不起来一点性致，揣着手昏昏欲睡。下午的天还有些晴朗，倾慕的公寓到了下午采光很好，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像是大庭广众一样。
“你具体……想要怎么看着……”他的声音忽然有点低哑。
“用眼睛看。我不会碰你。”
这话说的，大概意思是让他放心他就纯观望，绝对不会擦枪走火，但是易免忽然就觉得脑子轰的一声，拽着衣摆想要脱下衣服的手有点抖——他还从来没有因为床伴对自己的观点而动摇，但是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床伴不仅衣着整齐而且要睡着了的情况。
他一咬牙，脱下了衣服。
……
“我操了，我他妈的……”易免这时候已经不喘了。他还有点没有力气，这会儿一只手插在发根里，另一只手用力的锤了一下地面，“你突然说什么话啊……”
他到现在大脑还有点空白，他正喘的厉害的时候一直揣着手歪着头看他的倾慕忽然张开嘴，用像是看调皮捣蛋的小孩子的眼神看着他说，“就这么喜欢吗？”
就像小时候做坏事的时候忽然发现墙角的猫监控忽然动了一样，他吓得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最后喷出来的东西没用手包住，溅的到处都是。
他十辈子也没有脸这么红过，这会儿恨不得把头直接从脖子上拔下来塞花盆里去。
偏偏倾慕就跟看不懂一样，这会儿终于站起来，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巾把溅在地上的液体一点一点擦了起来。
“你现在又不困了？”易免咬牙切齿地说。
倾慕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逼。他用尽量慢，易免也能听懂的语气说，“……你喘了二十分钟。”
正常人什么也不让干坐20分钟也清醒了。
“醒了就干活儿，你挺勤快啊。”易免要疯了，他要动手了。
结果倾慕还是一样的眼神，“你把我地板弄脏了。”
“我操了……”易免的脸更红了，这会儿他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站起来抢过那几张纸巾用力在自己身上按了几下，装模做样的咳嗽了两声，“跟你说个事儿。”
“嗯？”倾慕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他没有用足够的纸巾，易免敏锐的发现他的指尖有点潮湿，这会儿他要说话，倾慕就没有办法去厕所洗手，所以两指之间摩擦了几下试图把湿的地方擦干。易免抬起头，假装没看见。
“我提起裤子，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们之间毕竟有工作合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合约只写了底线，别的事情你也要想想，不要因为我跟你太随意就越界了。”
这话他本来不想说，他一向秉承着喜欢就忍受，不喜欢就解约，从不讨价还价。但是最近才有人跟他大闹，而且还是在段孟白提醒他的下一秒钟开始大闹，他有点丢不起这个人。
“越界？”倾慕不太明白的歪了歪头。
“比如说该做的事情不做。”
“知道了。”倾慕说的很随意，就像是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比如说拿我的身份出去装腔作势。”
“我不出门。”
也对。
“比如说，喜欢我。”
他们这种关系，喜欢是大忌，是绝对不可能发展出感情的关系。
人心实在是太复杂了，就算有人觉得两个人可以金钱交易一段时间后依旧走到一起，但是寄生于权力上的感情会因为权力的变换而波动，弱势的一方会想方设法的寻找安全感，强势的一方会不受控制的颐指气使，说到底，双方放在赌桌上的筹码实在是差太多了。而这样的争斗一旦出现伤害伤害的都是心底最本质的东西，永远也没有办法愈合。
“哦……”倾慕想了想，“这样我会很苦恼。”
“嗯？”
“我很难和不喜欢的人上床。”
“哦。”易免一瞬间觉得眼前白了一下。
段孟白是因为小看倾慕所以才让他小心倾慕，他说不需要小心他，因为他很高看这个人。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倾慕了。倾慕可以在一场由他主导的关系中，让他变成被动的那个人。倾慕放在赌桌上的筹码比他想象中的要少，但是同时又在诱惑他不断地加注。
邪门儿……实在是太邪门儿了……
太刺激了！
到现在，易免结束了和倾慕共处一室的第二个小时，他已经开始觉得他有一只脚陷进去了。
危险的感觉又让他想继续下去。
倾慕不知道易免在想什么，自己一个人去洗手间洗了洗手，再次回到大厅。
没有搭理易免，他缩进沙发里，打开手机，开始刷雪王杀人视频。
一边刷视频一边感慨，“好想变成烤面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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