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叶珩林随着人流走出校门。秋风渐凉，微冷的风裹挟着街道上的细碎喧嚣拂过脸颊，他抬手拢了拢外套，步伐不疾不徐地踏上熟悉的归途。往常，他都会在十字路口左转，去那家不算起眼的咖啡店点上一杯拿铁，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行人，享受片刻的清净。
可今天，他只能右转回家。
因为叶添洵走读的第一天，他还没有钥匙。
叶珩林略微皱眉，不太习惯改变自己的惯例，但还是沉默着改了路线。
小区门口的梧桐树叶染上了一层浅黄，风一吹，落叶轻飘飘地盘旋着落在地面。空气里弥漫着秋日特有的清冷气息，他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父亲的黑色轿车停在单元门口，后备箱敞开着，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蔬菜和肉类。
“爸。”叶珩林走近，语调平淡。
叶东陆正低头整理袋子，闻声抬头，略带沧桑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皱纹随之加深，“小林啊，今天回来得挺早。”
他说着，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口问道：“小洵呢？”
“在后边吧。”叶珩林随意答道，伸手提起两个沉甸甸的购物袋，径直上楼。
不久后，叶添洵也到了家门口。他推开门，屋里暖融融的，饭菜的香气氤氲在空气中，桌上摆满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灯光暖黄，照得整间屋子都带上了一层柔和的温度。
叶添洵有些怔住。
“快进来，坐。”叶东陆见他站着不动，起身为他拿碗筷。
叶添洵下意识伸手接过，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心底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这样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措，甚至不自觉地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地在餐桌旁坐下，余光偷偷瞥向叶珩林。
对方依旧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神色淡淡的，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叶东陆端起酒杯，缓缓开口：“上次你来，叔叔因为学校的事没能好好招待你，今天算是补上。”
叶添洵微微垂下眼睫，抿了抿嘴角，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叔，你现在住哪？”
“我在学校旁租了一间公寓。”叶东明随意地说道，“三中在新区，离这儿有点远，不过啊，每天下午回来给你们做顿饭还是有空的。”
叶添洵皱了皱眉。三中到这里，单程至少半小时，每天这样折腾，实在太过麻烦。他沉思了一下，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叶珩林身上。
“那个叔，我会做饭，之前在家，都是我给我爸做饭的。”他犹豫了一下，缓缓开口，“以后晚上我来做吧，你不用特意回来。”
话音落下，他明显感觉到对面那人停顿了一下，随即，一道淡漠的视线扫了过来。
叶珩林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不明，片刻后又淡淡收回了目光，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哦？你会做饭？”叶东明有些惊讶，“可是你们俩能行吗？”
“爸，他想做你就让他做吧。”叶珩林终于开口，语气懒洋洋的，带着点敷衍和随意，“反正我也不是每天都吃家里饭，外卖吃多了，连送外卖的小哥都快认识我了。”
叶东陆笑了笑，“那行吧，每月的生活费我会打给你们。”
叶添洵松了口气，莫名觉得心安了一些。
至少……他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下来的几周，叶添洵逐渐摸清了叶珩林的口味。最初，他习惯性地煮面，简单快捷，可叶珩林每次吃完，都只是淡淡地“嗯”一声，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一个。久而久之，他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太喜欢吃面。
这天，叶珩林回到家，刚踏进门，就嗅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香气。餐桌上不再是简单的面条，而是一盘粉蒸肉，糯米裹着肉块，色泽金黄，肥而不腻，蒸汽袅袅升腾。
他微微挑眉，走进厨房，就看到叶添洵正弯腰收拾碗筷，眉梢微蹙，神色认真。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点讪讪的笑意，似乎有些紧张。
叶珩林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到餐桌前坐下，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粉蒸肉，送入口中。糯米软糯，咸香四溢，味道意外的不错。他咀嚼了几下，淡淡开口：“还不错。”
听到这句话，叶添洵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筷子都握得更紧了一些，自己也夹了一块，满足地嚼着。
叶珩林看了他一眼，忽然漫不经心地道：“难怪你最近成绩下降这么多，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了。”
叶添洵的笑容微微一滞，手上的筷子停顿了一下，嘴里的肉似乎瞬间没那么香了。
吃完饭后，叶珩林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录像带，打算看电影。叶添洵收拾完厨房，站在客厅中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
沙发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叶添洵瞥了眼叶珩林，对方神色如常，目光紧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电影是岛国的动作片，他对这种题材没什么兴趣，可刚坐下就走，又显得太刻意，只能乖乖坐着。
指针刚过十点，困意便渐渐袭来。
忽然，叶珩林肩膀一沉。他微微侧头，便见叶添洵闭着眼，单薄的身子靠在自己肩上，脸颊因暖气而泛着微红，睫毛轻轻颤着，像一只熟睡的小兽。
他盯着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抬手，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颊。
手感还不错。
叶添洵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对上叶珩林的目光。
“啊……”他怔了一下，尴尬地直起身，“不好意思。”
“困了就回屋睡，别把口水弄我身上。”叶珩林语气淡淡，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
叶添洵讪讪地站起身，慢慢走向浴室。
叶珩林看着他的背影，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
早晨的教室里，气温微微有些凉，叶添洵坐回座位时，鼻子还有些发堵，整个人有点昏昏沉沉的。他估计是感冒了，不过精神还算清醒。
程羡一如既往地精神饱满，蹦跶着凑到他身边，一脸兴奋地拍了拍他的桌子：“诶，你知道吗？这次省里举办的物理竞赛，叶珩林拿了一等奖！”
叶添洵正低头翻书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当然知道叶珩林成绩不错，但没想到已经优秀到能在省级竞赛里拔得头筹的地步。自己和他，果然是十万八千里的差距啊。
他沉默了一瞬，随即语气平静地道：“厉害啊。”
程羡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压低声音：“我还听说，高三年级有个学姐追他，长得特好看。”
叶添洵微微一怔，倒也不觉得意外。叶珩林人帅、成绩又好，被人喜欢实属正常。但他确实没想象过叶珩林谈恋爱的样子。程羡正要继续八卦，一抬头，嘴里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叶珩林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双手插兜，眼神冷淡地扫了程羡一眼，目光随即落在叶添洵身上：“家里的钥匙忘在客厅了，今天放学一起回去。”
他的语气一贯的平稳，听不出喜怒。
叶添洵愣了愣，像是被抓包了一样，讪讪地点了点头。
程羡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惊讶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俩……住在一起？”
叶添洵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慢悠悠道：“对，之前忘了告诉你，他是我叔的儿子。”
程羡：“哈？！”
下午放学后，教室里的人陆续走光了，叶添洵因为值日留下来。原本应该有四个人一起打扫，但其他三个同学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各种理由甩锅给他，仿佛他天生就该干这活一样。
叶添洵倒也没多计较，埋头干活。
叶珩林站在门口，看着他一个人忙前忙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人家让你干活，你都不会拒绝？”
叶添洵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带着点温和的笑意：“可是，他们放学确实有事，找我帮忙，这点任务量我也能做完。”
叶珩林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嫌弃：“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走进教室，随手拿起一把拖把，有些随意地帮他拖地。虽然动作漫不经心，但到底是帮上了忙。
等到他们收拾完，学校门口一个人影都不剩了。叶添洵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期待地问：“我们吃什么？”
叶珩林瞥他一眼，随口道：“海鲜面。”
两人来到离小区不远的一家面馆，老板端上来的海鲜面香气四溢，汤底浓郁，铺着满满的虾和贝类，看着就很有食欲。
叶添洵的眼睛都亮了，拿起筷子就开吃，吃得心满意足。
叶珩林随手夹起一只虾，咬了一口，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怎么了？”叶添洵嘴里含着面，好奇地看着他。
叶珩林没回话，低头把自己碗里的海鲜一一夹起来，接着又伸筷子去捞叶添洵碗里的，动作干脆利落地扔进桌下的垃圾桶里。
叶添洵顿时瞪大眼：“你干嘛夹我的虾，还有我的鲍鱼？”
“腥味太重，不新鲜。”叶珩林慢悠悠地擦了擦手，语气散漫，“你要是半夜食物中毒，我可懒得送你去急诊。”
叶添洵怔了一下，顿时有点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他倒是没注意到味道不对，但叶珩林说得这么笃定，想想也确实不该乱吃了。
只是，看着垃圾桶里自己才吃了几口的虾，他还是有些失落。
等两人吃完，天色已暗，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
叶添洵站在店门口，抬头望着飘落的雨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叶珩林瞥了他一眼，果然发现他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
“没带伞？”
叶添洵摇了摇头。
叶珩林叹了口气，懒洋洋地吐出两个字：“快跑。”
说完，他一把抓住叶添洵的手腕，拉着人就往前冲。
冷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叶添洵猝不及防地被拽着跑，鞋底踩过水洼，激起一片水花。夜色里，叶珩林的手掌温热干燥，带着点强势的力道，牢牢握着他的手。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地跑进小区，叶添洵才觉得身上的冷意稍微褪去一点。他脸色微红，不知道是跑的，还是发烧的缘故。
叶珩林站在门口，甩了甩头发上沾的水珠，斜眼看着他：“你脸怎么那么红？”
叶添洵愣了一下，摇摇头，声音有点瓮声瓮气：“可能……有点热？”
叶珩林嗤笑一声，松开他的手，率先走进电梯：“快点洗澡，别真烧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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