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勤口齿笨重,声线也嘶哑。
“会些拳脚,识字,农耕也会,做些简单的饭菜。”
霍勤耳里有些嗡鸣之音,迟钝地说完,就微微低下眼睛看她,看她微微抿着的唇,似是不满意。
文粟走到个子略高些的面前,看他衣裳附着泥灰,但腰间的玉佩,足以证明,他的为人有些纨绔,好面子,“你呢?”
秦行让眉间微微蹙着,“我是个开酒楼的,在这里怕是…用不上,但干重活,还是可以的。”
文粟轻轻点了下巴,上前瞧着他的玉佩,好心提醒一句,“这贵重的物品,就好好收起来吧。”
乔斌见此情形,忙上前两步,没等文粟开口,自报家门:“我叫乔斌,是个画师,若姑娘想要画像,乔某会为你画像。”
文粟抬眸看他,轻点下颌,“嗯,画画好,不过画像就推后吧,现在用不上。”
王简整理衣冠,端正上前,“王某是长安县王氏布店的老板,也是裁缝。妹妹王芮会染布,她染的布颜色很美。”
文粟“嗯”一声,不等她往前走两步,那壮硕憨厚的人也走了过来。
柴赫略微腼腆,“我叫柴赫,是个在长安县平康坊摆小酒摊的酒贩,会酿酒。”
文粟往后退了,离他们有些距离,再次端详,唐朝人?
“你们、这都是能人啊,我让你们做的事情,怕是与你们身份不符合。”文粟稍微回头看了屋外,雨势很大,没有要停下的样子,她收回视线,看向周海渠,“我与你说的那条路线,还记得吧?”
周海渠脑子有些缓不过来,结巴道,“姑娘,何、何意啊?”
文粟弯唇,温和笑笑:“你们确实是人物,我这小部落不敢吩咐,你们还是在雨停后,自己去发展,建立自己的家园,和你说的那地方是远了,对你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不是很友好,就在西北方向那片大竹林再往西侧去,那地势平坦,可以建造屋舍,就到那去吧!”
郑朦在屋檐下唤她:“阿姐,大哥找你有事。”
文粟望向同样为难的几人,“我还有事,各位,请休息好后,明早会有人带你们离开。”
郑忠在屋里,已没什么心思在清理篾条,他挪动轮椅到窗下,看着屋外瓢泼的大雨,以及左右厢房,那里传来听不清楚的话语声,让他的心里焦急。
文粟推门进来,“大哥。”
郑忠紧紧握着轮椅扶手,抬头望着做了这么大的决定的妹妹,“阿翡,都处理好了?”
“嗯。”文粟走过去,提了个小草墩,坐在他身边,“都好了。”
郑忠微笑问:“阿翡,你还记得,为何祖辈会让女子来承担首领之责?”
文粟仰首,望着郑翡的兄长,那双偶有温情的眼睛,此时的他讲话温柔,比往常都温柔了很多。从郑翡的记忆里是知道女子肩任首领的因素,重重地应声,“记得。”
郑忠颔首,“好。”
郑忠视线转移到淅淅沥沥落下的窗子,长叹一气,“可惜兄长,不能在外为你分忧,只能在这幕后,守着你,守着我们的阿翡。”
文粟微怔,略显疑惑地看向郑忠,这话涵义颇深,她迟钝地挪动脚步,“大哥,你……”
郑忠嗅着满屋子散发着竹子独有的味道,环视墙角摆放着他这一天的劳动成果,唇角上扬,他伸手指着墙脚下的竹器,笑容温柔,“阿翡,兄长又捣鼓出了一些新竹器,加上你之前跟我提起的一些建议,篾条划细,做出来的竹篮更精致,也轻巧,适合娇小的女子或是孩童使用。”
郑忠提及的话题,文粟心里有些不踏实,起身站到轮椅后面,指骨慢慢搭上有光泽的扶手,轻声说,“大哥,我想推进部落里的修路计划,路平整后,你就能常出去看看,看看我们的部落,看看蒙河。蒙河附近,前段时间发现了水芙蓉,那花开得艳丽,很漂亮。”
郑忠微微侧身,看到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尖细小,他歪着身子,慢慢伸手过去,宽大的手掌略有犹豫,才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文粟的神经一震,极度淡然温和地看着他,看着他手背上还残留着些许的竹屑,只是覆盖上瞬息,他就收回了手,他的两只手掌覆盖在一起。
郑忠深吸一口气,拂去手背上的竹屑,唇角轻抿,“好,阿翡。阿翡是不知道兄长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也不会为兄长做方便行动的轮椅的,也不会,要带兄长出去转转的。”
文粟的心跳动加速,总觉着今日的郑忠,与平常不一样。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是察觉到了,真正的阿翡不在了?
还是什么?
文粟不敢猜了,脑子里飞速地划过一句话,‘只能在这幕后,守着你,守着我们的阿翡。’
文粟鼻子有些不透气,郑翡与郑忠相差十岁,有些关于郑翡的记忆,也浮现出了一点蛛丝马迹。
郑翡与郑忠的关系有微妙的变化,是在郑舒决定教授郑翡首领要务时起,郑忠就一直是默默在身后保护她的,郑忠喜欢花,喜欢在手工这一块耗费时间的。
可郑翡因压力大的缘故,有时说话或者做事,没有顾及到郑忠的想法。
郑忠原以为所有的人都会为平淡的生活,添上一点漂亮的颜色。
郑翡聪颖,有时过于忙碌,却不能及时发现问题,等她发现问题,兄长的心,也逐渐改变了。
郑忠仍旧是在她身后,默默地守护着她的安危,默默地守着她不喜欢的事物。
变在郑翡十五岁那年秋天,自一场狩猎回来。
就变了。
变得会照顾人,会照顾他这个下身残疾,只能终日待在室内的废物哥哥。
文粟的指骨,渐渐松开了扶手,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的肩上,逃避回答郑忠的问题,“大哥,我先去忙,会晚点回来。”
郑忠偏头,看到她的手指缓慢地抽走,微微闭上眼睛,温柔地提示,“阿翡,早去早归,注意安全。”
“嗯。”文粟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一个事:“大哥,我那房屋建造图,快画好了,好了拿来给你看。”
“好。”郑忠目送妹妹出去,等她离开后,双手覆盖着脸颊,重重地深吸一口气。
文粟走到屋檐下,看着斜风大雨,心绪杂乱,稍微偏头去看了东屋,郑忠这人多愁善感,精细入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异样的?
郑青在灶房等阿姐从大哥房里出来,在门口很是犹豫,指甲抠着门,指尖都有了痛感,看到她出来,才攥紧手指,闷着脑袋走过去。
“阿姐。”郑青闷闷不乐地走过去,站在她身旁,动作扭捏:“你该吃饭了,忙很久了。”
从昨天上开始,有不少族人都担心的要命,好多人都没有睡好。连阿姐都是如此,这些人的出现,打乱了部落里原本平和的生活秩序。
“嗯。”文粟点头,走了两步,额角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急忙伸手按住,郑翡原本是没有偏头疼的,自她出意外借了她的身体以后,偏头疼就开始赖着了,特别是在回忆儿时和郑忠郑今的相处,不想还好,一想就疼。
这一次,疼得站不住,有些晕眩,忙回头扶住墙,缓了许久。
问过尺墨,他是医术精湛的老人了,都找不出准确的诱因。
雨停了,也到了傍晚,少量的晚霞在雨后出现。
文粟望着那很快又消失在云层中的晚霞。这场大雨,留下了三百余人。
在厢房里在打盹的周海渠被冷醒,他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门口,看雨停了,伸个懒腰,被还有残余的晚霞吸引,正欣赏之际,听见身后传来脚细微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去,看到柴赫也醒了。
再定睛一看,霍勤不在。
柴赫打个哈欠,看他四处张望的神色,拍拍他的臂弯,“周兄,做什么去?”
“想小解。”周海渠皱皱鼻子,又问:“你去不去?”
柴赫探头看看外面,雨停了,还有着漂亮的晚霞,他揉揉有些不透气的鼻子,点了点头,“去。”又问,“这雨下得挺久啊!”
周海渠闷闷地“嗯”一声,他懒散地打着哈欠,却不好在人家到处寻找茅厕,面色尴尬之时,看见一个小孩牵着一头黢黑的狼在正屋的屋檐下,没有打完的哈欠都收了回去。
周海渠面露微笑,抬手和他打招呼,“小朋友!”
郑朦牵着云兔走到周海渠的面前,昂首挺胸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事?”
周海渠“呵呵”地笑两声,“想要方便一下。”
郑朦“噢”了一声,伸出骨节修长的手指,指向一处,“恭房在那边。”
柴赫也笑着跟过去,这觉睡得踏实,身体舒坦了不少,他走着走着,想到一个事情,忙扯住周海渠的手腕,“我劝你就不要老是出头了,这女首领看着善良,但不是好角色,惹急了会出事的。”
周海渠坦然大方地看他,看他焦急就拧起的眉头,“柴赫,这你就不懂了,入什么局,在什么位置,显什么相。”
柴赫斗字不认几个,大道理也知道些,仍旧是不放心,好言相劝:“还是小心为上吧,这一路走来,走了仨月,才见到住户,太过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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