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道上的银杏叶还在落。
陈见捧着书窝在椅子上，盯着窗外发呆。
有一丝恰到好处的温热贴上她的手背。
陈见下意识反手捉过去，是一杯刚冲好的感冒药。
唐弈看她捉稳了，就松开手。
他手掌还带着熨帖的温度，在陈见后脖子上轻轻捏了几下，刺激得陈见瑟缩了一下。
陈见对上他微垂的眼，他喑哑的嗓音飘下来。
“还是喝点药吧。”
“哦。”
陈见慢吞吞低头喝药。
不少人留在话剧社简单吃了饭又接着练习。
李霭明显食不知味，他随意扒拉几口就跑出去抽烟，等饭凉下来才回来，接着干巴巴地吃了几口。
在他第三次站起来的时候，唐弈放下筷子。
“怎么了？是外面的生意出事了？”
他轻易察觉到了李霭的坐立难安。
李霭捏着烟盒和陈见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差不多，你吃完没，开车送我吧。”
唐弈收好餐盒，回身去拿外套和车钥匙。
陈见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不清楚能不能这么顺利。
她打开手机，在桌面上的图标梭巡一圈，又茫然地关掉，重复几次，她点开和张小洋的对话框。
-
晚上九点左右，唐弈扫了计程车上的付款码下了车。
他没走几步，胳膊和脖子爬上一片鸡皮疙瘩。
唐弈没什么表情地去摸口袋，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烟和打火机都在外套里，外套……好像落在刚在那辆车上了。
他回头去看，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这个时间点校门口人很少，大多穿着薄棉衣外套。
唐弈一人格格不入的穿着短袖，弯着单薄的肩膀。短袖领子也低，他缩着下巴的动作更显怪异。
他往回宿舍的路走。
手机一直在响，唐弈没打算管。
但实在太吵，他叉着手，要把声音关掉。
这时候，李霭打过来的电话刚因为无人接听断掉了。界面露出其他软件发来的消息。
唐弈的眸子淡淡一瞥，随即眯了起来。
那是一条微信消息。
陈见：「我好像发烧了。」
唐弈手指一蜷，还是打开手机。
「在哪？」
得到回答以后，他脚步一转，往明德楼跑去。
渊大校园太大了，唐弈跑出一身汗还没看见明德楼的影子。耳边风声响着，他抬手蹭掉眼皮上坠下的汗珠。
十分钟后，他到了明德楼下。
发消息给他说发烧的人，正坐在白色的小电驴上，看见他时露出粲然的笑，哪里有发烧的样子，仿佛在这里等了很久。
唐弈停下脚步，他这会儿浑身发热。
陈见操纵了一下刚上手的电动车，小心翼翼挪到唐弈面前。
唐弈：“骗我？”
陈见给自己绑好头盔：“怕你不回我信息。”
唐弈抖了抖自己的衣领，他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陈见从后面拉住他的手。
“给个机会吧学长，让我开车带你去兜风。”
唐弈抽了抽手，没把手抽出来。
陈见在冷风里吹了太久，手都是冰凉的。她用力攥住唐弈的手，大胆地摸上他的手腕。
“为了借这辆车，我答应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唐弈被她捉住那只手的大拇指一动，在她手背上轻轻蹭了一下。
陈见乘胜追击：“而且我之前没开过这种车，刚刚临时学的时候，把膝盖都磕破了。”
这当然有夸大的成分在。
唐弈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用另一只手拨开陈见的手，然后走到车后座坐下。
陈见松了一口气。
她从车篮子里掏出另一个头盔要给唐弈戴上。
唐弈侧头躲过：“要飙车？电动车戴什么头盔。”
陈见心虚：“还是戴吧，安全第一。”
她笨拙地给唐弈戴上头盔。
唐弈手搭在下巴的扣子处，要等陈见开车的时候把头盔拿下来，这东西太闷了。
事实证明，陈见同学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对交通工具有点天然的恐惧在，小时候学自行车就花了很长时间。
借她车的张小洋只问她以前有没有学过自行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张小洋就放下心，并且肯定道：“电动车太简单了，你坐上去就会骑。”
然后，陈见就摇摇晃晃地上路了。
刚才她一个人在车上是摇摇晃晃，现在后面载了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两个人就是磕磕绊绊地前进。
陈见一捏把手，下一秒两个人就撞上了马路牙子。
唐弈被撞得解头盔的手一顿。
两分钟后，唐弈一手扶着头盔，一手扶着陈见的腰。
他木然道：“你行不行？”
他话落，陈见把车头从草丛里解救出来，要再出发的时候，掉头和另一辆电动车亲密接触。
他们这辆车刚开，没有提上速度，唐弈腿又长，也被陈见的车技练出来了，一下就把车稳住了。
被他们撞上的车就没那么轻松了，那车在路口狼狈地做了个漂移才停下来，把车后座的女孩子吓得尖叫。
开车的男生是个暴脾气，他回头把自己女朋友从车上扶起来，停好车就走过来。
“会不会开车啊……”
他满脸不耐，看见戴着头盔、从头盔下落出一截麻花辫的陈见时熄了声。
陈见拉开头盔，连声道歉。
这男生看见是个女孩子，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调转火力到后座的唐弈。
“诶我说哥们，哪有让女朋友给自己开车的，你太寸了吧，没见这女生握车把手都在抖？人不想学你逼她干什么，非学别在校道啊，知道刚才多危险吗……”
他一顿输出，半点给陈见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他的女朋友反应过来，把他拉走。
陈见满心都是尴尬。
她下了车，看着唐弈：“算了，我实在开不来，我们还是走路吧。”
唐弈没把头盔摘下来。
他靠在后面，双手抱胸。经过刚才一场折腾，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情反而奇异地放松下来。
隔着头盔，唐弈闷声道：“为什么突然想开车带我？”
陈见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她摆弄了一下自己胸前的麻花辫，“……我在论坛上看的，她们说你喜欢开电动车逛学校，有的时候一逛就是一两个小时。”
唐弈挑眉，还是实话实说：“嗯，因为脑子需要放空，但是学校太大，走起来太累了，所以才开车的。”
陈见抬起一边的眼睛去看他，他正安静地盯着自己，目光很专注。
“对不起，不是故意害你挨骂的。”
陈见低声道。
她想，唐弈心情肯定很糟。
本来那些事情够让他心烦了，还因为自己挨了一顿骂。
陈见垂着头。
想起之前许多事，意识到，可能不是唐弈难追，只是她在这些事上太笨拙了。
唐弈双手摁在陈见的头盔上，把她的头抬起来。
看着陈见脸上的表情，他难得斟酌了一下。
“第一次开，已经很不错了。”
唐弈语气里带着笑：“就是运气差了一点。”
陈见顿了下，“刚才那人说我开不好的，我连手都在抖。”
唐弈从后座起来，“你是载他还是载我？”
陈见：“你。”
唐弈在前面坐下，稳稳握住把手。
“所以听我的话就可以了。”
他转头看陈见，“上车吧。”
陈见坐上电动车，她看着唐弈单薄的背影。
然后非常刻意地咳了一声：“你穿的好少哦，冷不冷？”
唐弈已经把电动车安全地开上路了，他放大声音：“冷啊，你要把外套脱下来给我吗？”
他说着，回忆起刚才说自己“寸”的男生的话，不由笑出声。
陈见：“我有更好的办法。”
她直起上半身，牢牢抱住了唐弈的腰。
唐弈一个急刹停在路边。
陈见若无其事地问：“怎么，还冷吗？”
片刻，唐弈继续开起车，什么话也没说。
等到了陈见宿舍楼下，唐弈语气不怎么温柔道：“到了，下车。”
陈见想扬起身凑到他耳边讲话，结果忘记了他们正带着头盔，一下把自己敲得头晕。
唐弈无奈地坐下转身，取下他们的头盔。
他的头发被头盔压塌了，此刻是一种凌乱又颓废的状态。
陈见还抱着他的腰，“我觉得你说得对。”
唐弈一怔，“什么？”
陈见和他对视：“我是要载你，所以我开得好不好，只有你说的算。”
唐弈张了张嘴，他已经猜到陈见要说什么了。
陈见：“你也一样，你好不好，只有你在乎的人说的才算。”
唐弈听着，沉默地撇开头，要去掰陈见的手。
陈见双手在他腰后交握。
他们这会儿还在电动车上坐着，姿势可谓十分别扭。
唐弈又怕强硬地去掰把她弄伤，几乎要被她气笑。
陈见费力仰头看他：“你在别人心里究竟怎么样，你应该去直接问她，而不是总听别人恶意歪曲的言论。”
车摇得很厉害，唐弈怕她摔下去，就伸手摁住她的脖子。
他眼神没什么温度：“所以呢？”
陈见继续：“所以你要去问你在乎的人，去亲耳听你想听的答案。”
唐弈：“那万一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呢？”
陈见手抱得更紧了，她肯定：“一定是你想要的！”
她道：“如果今天是你开不好车，我也会说你开得好。”
“哪怕因为这句话，你会一直学、一直学不好，每次都把我的腿摔断，我吊着石膏都还会在你的后座，你问我，我还是会说你学的好。”
唐弈叹了口气，道：“你先把手放开。”
陈见观察他的脸色，确定他不会跑，才犹犹豫豫地松了手。
唐弈静了一会儿，“要按你所说，那我得到的答案也不是真的。”
陈见把胸前的辫子放到肩后。
“但你问这个问题的那一刻，难道是想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吗？”
陈见直视他：“你想要的本来就不是真实的答案，你只是想知道对方在不在乎你。”
她一语道破：“你不敢问，不是因为你怕会得到不好的答案，你怕的是对方敷衍你、不在乎你。”
唐弈的呼吸重了几分，他伸手去掏裤兜，却掏了个空。
陈见拽住他的衣角：“或者，你不需要特意去问这个问题，你可以只是路过那里，你只是顺便去看一眼而已。”
唐弈抬起眼。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算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应该也不会那么狼狈吧。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宿舍楼里传来的动静越发清晰，洗漱、叫喊打闹、踩拖鞋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唐弈在这样的声音里轻声开口：“我没有理由去，我已经被赶出来了。”
陈见眼眶一酸，她用力咬了一下牙齿。
“有。”
在昏暗的路灯下，唐弈看见她泛红的鼻头和眼角。
他搓了搓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然后在她眼角边抹了两下。
陈见道：“我明天也可以发烧，你可以陪我去医院。”
唐弈好笑道：“疗养院不管小感冒。”
陈见想了想。
“那我的脖子、颈椎很不舒服，需要去做康复。”
有群刚到宿舍楼下的女生大声笑闹着，把宿管阿姨招了出来。阿姨裹着毛毯，一脚踢开暖风机，拉开窗户大嚷，一下把这些人骂得小跑上楼。
动静太大，陈见不确定唐弈听见自己的话没有。
她正要从座上站起来再说一遍，唐弈微热的手轻轻压住她的肩膀。
一声“好”轻飘飘地落下来。
大家晚上好啊
不建议新手上路带人哦，太危险了！而且小情侣在路上这样是要被举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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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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