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这话，两个人都是齐齐一顿，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飞快挪开视线。
“如果是姐姐的意思，我没任何意见。”还是商眠先表明态度，对洛瑶微微垂首。
接着，她将目光转向司音，神情里颇有些挑衅的态度：“只是不知道，司音上神敢不敢应战。”
“我？不敢应战？”司音噗嗤笑出声来，颇为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又指了指洛瑶，“你说这话之前要不要问问你姐姐，峥山之战上，我是怎么靠战功封上神的？”
其实她问的这就是废话了——天界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峥山之战」是三千年前一场规模极大的神魔之战，也就是那场战役之后凤凰陨落，洛瑶成为新一代的众神之首。
尽管这场战役以神界大获全胜为最终结果，但天界仍然陨落了无数神灵，司音就是那时候凭着战功，被直接册封为西方镇守神的。
“恕我直言，”商眠抬眸望着她，语调放得非常礼貌，“一场峥山之战，好像从我认识您的那一天您就在说了，到今天您还在说，是因为这三千年间……都没有比得过那次的表现了吗？”
“咳，咳咳！”洛瑶被她这话呛得差点背过气去，但如果仔细听会发现，她其实是憋笑憋的。
商眠微微勾唇一笑，司音却蹭地一下火了。
她一改之前散漫的姿态，终于正色看向一身干练戎装的商眠，手指不易察觉地滑向剑柄：“好吧，那就雪凰殿下来看，什么样的表现才算——好呢！？”
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她骤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商眠身侧，扬起宝剑，重重劈下！
没想到商眠早有预料，只是稍一侧身，避开了这致命一击，对她微微一笑：“比如，不用阴谋提前出击。”
“战场上我砍的大多数都是魔。”司音不怒反笑，剑身在她手里简直像银蛇狂舞，但她的声音依然气息平稳，“我想表现得好，你至少给我再来一次那种规模的大战啊。不然说个毛线，对吧？”
“也对。”
商眠不断退避，但神情很平静。突然，她抓住司音一个微小的破绽，一个干净利落的侧踢，恰好精准撞在了司音握着剑柄的右手手腕上！
司音下意识回防，但是正好顺了商眠的目的，在两人之间造成了一个没有攻击的空档时间。
商眠毫不犹豫地一闪身形，在武器架前顺手拽下一根长鞭，转身就对着司音甩了过去。
这一鞭的姿势无人教授，然而却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在商眠手里，柔韧的鞭子游刃有余到仿佛一个活物，刚好甩在司音的右手手腕，当空绕了两圈，截断了她手指和剑柄之间的空隙。
“当啷——！”
剑锋朝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司音将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默不作声地抬眸盯着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赞叹。
见状，洛瑶快步走了过来，捉住司音的手腕看了一眼，没有护腕的保护，已经肿了起来。
“好了好了，你们打得也太离谱了，我让你们这么往死里打吗？”洛瑶用责备的目光依次谴责了两个人，然后抬手一拂，司音的手腕立刻就恢复了原样。
“……司音上神，”商眠早已经收了鞭子，此刻正略显踌躇地望着司音，“我也没想到一下子就会这样，不是故意要弄伤您的，我向您道歉。”
司音整个人还在低气压中，闻言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好像这么着鼻子里就要喷火似的。
“咳咳咳。”洛瑶一边咳嗽，一边回头偷偷对商眠挤了挤眼睛，带笑的目光分明在说——没事啦，交给我。
“这个咱们阿音当然知道啊，不过话说回来，她要回去准备下凡巡逻，对吧？”
司音：“……你认真的？”
洛瑶笑得毫无破绽：“我认真的。”
据可靠情报称，直到被洛瑶推出院子的时候，这位上神的脸色还黑得像锅炭。
商眠一个人待在寂寥的院子里等着，庭前落花纷纷而下，侍女们就像一排排石雕那样静静站立。
“……”
她微微敛下眸。
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头。
其实从甩出那一鞭子开始，她就后悔了。
天界人人都知道，司音和洛瑶是关系极佳的知音，自从成为西方镇守神之后，司音势如破竹节节高升，也有很多洛瑶的暗中扶持在其中。
同样的，司音也是洛瑶最忠诚的支持者之一，洛瑶能坐稳这个至高的位置，同样离不开司音。
这么一个人，和非亲非故的自己，洛瑶会选谁？会更偏向谁？
商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到这个地步。
这时，身后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司音要的那把剑，名字叫「花镜」，是一把陨落之神的旧剑。”
洛瑶清越的声音隐隐带着笑，“虽然比不过司音那把重剑，但一鞭子至胜，闻所未闻。”
她话里的赞赏和欣慰是毫不掩饰的，以至于商眠回眸吃惊地望着她：“您……不生气？”
洛瑶惊讶地望她一眼，笑问道：“我为何要生气？”
“因为……我伤了司音上神啊。”商眠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嗯？”洛瑶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什么，笑开了，“不不不，你误会了，司音真生气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我也不是。她是因为你那一鞭子伤了自尊心——你可瞧着吧，她明天就正常了。”
商眠缓缓地：“这样吗……”
大概是听出商眠话里的迟疑，洛瑶走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长鞭，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一会儿，道：“这样，你再用几下给我看看。”
“是。”商眠微微敛眸，重新接过了鞭柄，她避开洛瑶所在的方向，抬手扬鞭，尖锐刺耳的破空之音扫开一排垂柳，当空劈下！
“嗖——砰！！”
瞬息间，一排柳树竟然从中间被狠狠劈开，成为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边向左倒一边向右倒，每一棵树都从树顶到树根被劈开——如果换了别人，根本看不出来这是鞭子所致的结果。
然后，商眠缓缓收鞭，站直身子，试探性地回头想知道洛瑶的态度，却看到站在一旁的人已经处在微微震惊的状态，柔美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和诧异。
“阿眠，你……”
她快步走到少女面前，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扬起，“你在用鞭子的方面是个天才。如果往后勤加练习，你完全可以超越我和司音，护苍生，镇天枢。”
护苍生，镇天枢。
这是洛瑶最开始对商眠的期望。
这时候她不会想到，就在她说过这句话的两千年后，昔日连对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少女会成长为天界的噩梦，一根黑色骨鞭扬起万里硝烟，天谲动荡，更遑论护住苍生。
世人都说人生无常，浮华似梦。
谁又说神不是呢。
……
天界的日子的确清闲自在，但也并不是全部，两个月后，一件不小的事情打乱了不少神族的生活。
一纸关于妖界叛乱，与魔界暗通款曲的檄文被呈送到洛瑶面前。
她敛眸一目十行地扫完大致内容，接着缓缓抬起睫羽，轻声开口，道：“这纸文书，诸位神官都看了吧。”
庄严大殿之上，众人噤若寒蝉。
她身穿琉璃色的衮服，坐在象征着众神之首的主位上，身后金色佛光万丈。阶下依次按照等级站立着几个武神，接着是其他神族。
司音和谭昙一左一右侍立在她身边，都表情严峻，不置一词。
“我猜看过了，不然诸位也不至如此紧张。”洛瑶平静地笑了一声，素白的手指轻轻搭上卷轴，“掌妖界事务的神官何在？”
人群中站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俯首行了大礼：“青鸾上神，属下南华。”
洛瑶淡淡“嗯”了一声，抬手示意他起来：“汇报一下战况。”
“是。战况……战况较为焦灼，妖界反动势力强大，群情激奋，又与魔界暂时结盟，”他咽了一口口水，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天界派过去的多为仙僚，不、不敌，全军覆没……”
众人的脸色登时变得非常难看，纷纷面面相觑，而且紧张更甚。
“全军覆没。”
主位上那人把四个字重复了一遍，声音淡淡的，从高台上飘下来时，居然带着一丝倦怠。
南华“扑通”一声跪下了。
洛瑶微微叹了口气，道：“我佛怜悯，南华，今日之事我不问你的责，起来吧。”
南华连忙千恩万谢，弄得众人看他的眼神都颇为鄙夷。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从前排响起：“殿下，此次妖界叛乱，借用了昔日凤凰的名讳号召众妖，如果置之不理，后患无穷——”
“属下斗胆，请您派我去妖界平定叛乱，一个月内，必定大胜回朝！”
洛瑶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刚要说话，就听到一旁司音轻嗤了一声：“嘁，显摆着你了。”
洛瑶：“……”
司音仗着有洛瑶给她撑腰，压根就没压低声音，此刻稍靠前排一点的神都听得清清楚楚。
“司音上神想说什么？不妨大点声说。”男子气愤地抬高声音，眼看两人就要针尖对麦芒碰上了。
洛瑶眼都不抬地叩了一下桌：“司音，玄武，这里是天枢殿。”
两人瞬间噤声，尽管还在眼神交锋。
“……”洛瑶心里无奈扶额，对阶下扬声道：“玄武上神心系苍生百姓，值得赞扬。但玄武说的有道理，妖界叛乱的人多为凤凰追随者，也就是反对我。”
“既然如此，这便是我的因果，”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上回荡，“所以，平叛的事，责任也主要在我身上。”
“雪凰。”
“在。”
人群中走出一个玄色衣裙的少女。
洛瑶语气平静：“你与司音随行，我下界的这段时间，由玄武和花神暂代我的事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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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千山墓（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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